“黃郡守派你過來就是爲了編排上官的不是?”儘管心中已經有了一個相對清晰的判斷,可明溯卻還是板起面孔,冷冷的質問了一句。
黃射本就是鼓起十分的勇氣將此事的前因後果敘述了出來,不曾想明溯卻還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無奈之下,只得又拜了拜,懇切的言道:“父親大人只是吩咐小侄前來送行,至於方纔所言乃是小侄擅作主張的妄言,如若侯爺不喜,便當此話沒有聽過……”
“說出去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怎麼能隨意的收回呢。”明溯面無表情的止住了黃射的話,卻是追問了一句:“先前你說那錦帆賊奪城又是怎麼一回事情?”
其實,明溯對黃射心中還是非常滿意的。本來明溯一直以爲那諸葛玄是因爲地方勢力作祟,這才吃了個悶虧,經黃射這麼一解釋,明溯頓時覺得這諸葛玄的腦筋不是愚鈍,便也是一條路走到黑的主兒。
如果說當時劉表不知道豫章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地盤,打死明溯也不會相信。天下九州,任何一州都有明確的地盤劃分,地圖就存在州府之中。
按照黃射的說法,那豫章毗鄰荊南四郡,如此看來,當初應該是劉表雄心勃勃,想要趁上任之初,順帶撈取點便宜,不曾想最終卻是因爲立足未穩,結果被劉繇倒打了一記狠的。
典型的自作孽不可活!明溯給劉表暗自下了個終審評定之後,一邊隨口問了甘寧的情況,一邊暗自考慮了一下是不是應該派人趕了回去,提醒一下宋方在南郡小心謹慎,可千萬不能被諸葛玄慫恿着一時糊塗,做出了主動招惹強橫勢力的不當舉動。
南郡是明溯釘在荊州的一顆釘子,只要觀鵠經營得當,從此地進可威逼荊南四郡以及揚州地區,退可反攻席捲洛陽一線,可謂是兵家必爭之地。
鑑於南郡的重要性,明溯這才以私軍作爲僱傭軍的代價,換的了宋方的太守一職,可不能因爲一個小小的疏忽,最終被劉表利用大發了。可是,畢竟名義上南郡還是屬於劉表的管轄範圍,若是劉表以官面的文書去要求南郡做出一些舉動來,說不準那沒有見過多少世面的宋方心裡一軟,就被膽大包天的諸葛玄給慫恿了。
想到這裡,明溯的眉頭是不住的皺起、舒展,再皺起、再舒展……
黃射本來正在介紹錦帆賊的情況,正介紹到甘寧的身份來歷時,見明溯如此表情,頓時心中忐忑,緊忙打住了話頭,小心的問道:“可是小侄所說有甚麼問題?”
“沒有啊。”被黃射這麼一問,明溯方纔從沉思之中回過神來,微笑着搖了搖頭,吩咐那黃射道:“剛纔講到哪裡了,你且慢慢道來。”
“呃……那甘寧少年時好遊俠,常糾集人馬,手持弓弩,在地方上爲非作歹,組成船隊順流直下,仗着人多勢衆搶奪船隻財物。因爲其同夥皆是身佩鈴鐺,衣着華麗,故人稱錦帆賊。沿江諸郡,但凡有人聽到響鈴鳴鎬,便知道是甘寧出現了……”
“人多勢衆?難不成那甘寧手下比江夏的兵馬還多,竟然險些被其奪去城池?”聽到這裡,明溯也有些好奇。黃祖可是出了名的滾刀肉,能夠在他面前虎口拔牙,看來這甘寧的傳說還是有幾分可信度的。
“其實,錦帆賊最鼎盛的時期也不過八百餘人,只不過這些人一個個都是亡命之徒,尋常士卒對了上去,還沒有交戰,就已經被對方那門板一般寬的刀刃給驚嚇得雙股抖顫,更加不提穩紮甲板上面與之對戰了。”
“門板一般寬的刀刃?”
“是啊,小侄也曾經親眼所見過一回。”見明溯問起這個,黃射頓時滿臉羨慕的形容道:“也不知道那夥賊人兵器是從哪裡定製的,船上的大刀竟然一個個都有大半個門板般寬長,這倒沒甚麼,不過那刀刃同樣的驚人……說來不怕侯爺見笑,當初我突然見到世上竟然有足足尺許寬的刀刃明晃晃的刺着眼睛,當時小腿肚子也是有些發軟的。”
“這個倒是人之常情,別說是你,就算是我第一次見到,恐怕也是會雙腿發寒的。”明溯可沒有說自己也會雙腿發軟,這發寒與發軟完全是兩個概念。黃射那是喪失了上去廝殺的勇氣,明溯則是覺得那刀刃甚是嚇人,簡直就是後世賣糕的那些無賴手中菜刀的放大版提前出線在東漢末年。
想想那後世的執法人員見到明晃晃的菜刀也不敢貿然上前收繳,明溯頓時打心底理解了黃射等人的切身體會。
“侯爺說笑了,侯爺人中龍鳳,這膽量自然不是小侄等人可以比擬的。”黃射只以爲明溯是在照顧他的面子,反正話已經說開了,心中也不以爲意,便繼續介紹道:“其實錦帆賊慣常使用的武器並不是那駭人的大刀片子,就像上前攻城,那些賊人有的使用的是鐵鏈,有的使用的是弓箭,至於那賊首甘寧,使用的則是一柄大魚叉。”
“魚叉?”
“賊人將之稱之爲三叉戟,可那造型的的確確就是本地漁民常用的魚叉,只不過用料比較實在,大了一圈而已。”
“三叉戟本來就是魚叉演化而來的,那海神……海邊之民有個傳說,說是海神慣使的武器便是三叉戟……”明溯本來還想給黃射普及一下兵器常識,想想便含糊其詞的敷衍了過去,繼續問道:“那甘寧等人現在何處,爲何我這次來荊州沒有聽說過他的消息。”
“侯爺在打探那夥賊人下落?”
“是,也不是。”明溯故作苦笑的回頭指了指正在船頭上吐下嘔的一堆士子,似乎是不好意思的言道:“賢侄……你也看到了我這手下的情況,就這些人,萬一在江中遇上了錦帆賊,我倒不是十分懼怕,可就擔心他們是肉包子打狗,一個個有去無回。”
沒辦法,這黃射的年齡明顯比明溯大得多,只不過明溯身份顯赫,先前在漢壽城中時酒至酣處又是與那黃祖勾肩搭背,稱兄道弟,黃射這才以晚輩自居。現在明溯順着先前二人的對答,一稱呼對方賢侄,便覺得自己畢竟還是年輕,這老氣橫秋的派頭可不是靠裝逼能夠撐得起來的。
對於明溯的稱呼,黃射倒是不以爲意,只是疏開一張笑臉迴應道:“侯爺莫要擔心,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實在看不下去沿江的商戶遭殃,那賊首甘寧二十多歲後,突然幡然醒悟,停止了搶劫的不法勾當,認真熟讀諸子百家學說,從此改邪歸正,步入了正途,現如今正在蜀地擔任郡丞。”
我勒了個去,老子還想順路遇上這無法無天的甘寧呢,不曾想自己從益州跑到了荊州,他卻是繞了一個大圈子,跑到益州去任職了。
心中有些不甘,明溯便假裝無意的詢問道:“你可知道那甘寧現在蜀地何郡任職?”
“具體情況小侄也不清楚……不過那甘寧口音似乎是巴郡一帶的,說不準此時就在巴蜀任職吧。”
“嗯,我知道了。如果沒甚麼事情,你就先回去吧,我還要趕路呢。”明溯心中悄悄的記下了巴郡這條線索,便揮手示意自己沒甚麼想了解的了。
“……這些是父親大人一點小小的意思,還望侯爺笑納。”本來黃射趕了過來就是專程過來陪他說故事的,此時見明溯開口送客,黃射便識趣的示意手下將一個沉甸甸的箱子搬了過來。
“哦,我可以認爲這是賄賂麼?”左右無事,又因爲意外得知了甘寧的下落,明溯現在是心情大好,便拿那黃射開起了玩笑。
這下,本就有些拘謹的黃射頓時被弄得面紅耳赤,吶吶了半響之後方纔小心的言道:“侯爺又說笑了,江夏常年遭受水災,百姓疾苦,父親大人又怎麼會爲了奉迎上官做出搜刮民脂民膏的勾當來呢。”
“那這些是?”
“也就是些江中的木頭,因爲比較稀罕,算是江夏一大特產吧。”
“這麼一大木箱子裡面裝的還是……木頭?”
“嗯。”
聽了這話,明溯倒是好奇了起來。看那箱子着實不起眼,可搬運的四名騎兵士卒卻是累得熱汗直流,現如今黃射竟然說其中還是木頭,個明溯反正也不是甚麼計較禮數的人,此時現場又沒有其他閒雜人等在,明溯便也不客氣,直接上前,雙臂一震,便將那箱蓋連同搭扣一起撥了上去,探頭往前一湊,頓時整個人都驚呆了。
都說了這是特產,可黃祖老匹夫也太客氣了些吧。明溯不是不識貨的主兒,不用去看黑黝黝、油汪汪的色澤,只要一聞那高雅醒神的香味,明溯便知道這定然就是傳說與降真香、檀香、麝香、乳香、龍誕香並列極品的沉香木了。
“你們父子有心了!”雖然這個時代沉香未必有後世那麼昂貴,可畢竟也是稀罕之物。就這麼一箱子的沉香,若是打造點念珠,手鍊之類的小物件,估摸着裝備完自家後院所有的女人都足夠再預備半個連的存量了。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明溯可不相信黃祖因爲和自己喝了幾樽酒,就會如此大方:“說吧,老黃還有甚麼話要帶給我的。”
“也沒甚麼……”
“說實話吧。”
“父親大人素來不喜刀兵,若是侯爺此行順利,不知能否與那揚州牧說道說道,日後兩地相安無事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