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到底是百姓的性命值錢,還是這一箱沉香木更爲值錢,哪怕此時黃射將禮物再收了回去,明溯都決定要幫上黃祖這個忙。
其實,黃祖想求明溯的事情極爲簡單。
因爲劉表一開始裝癡賣呆,想要霸佔揚州一郡之地,結果被劉繇率軍趕了回來,從此以後,兩家便針尖對鋒芒,小摩擦時不時的來上一場。
若是論打仗,黃祖倒也不怕甚麼。反正江夏牆高城堅,自己也從來沒有被人攻進去過。只不過那些揚州過境的兵馬見無奈黃祖的駐地,便在四周散落的百姓頭上打起了主意。
如此一來,江夏百姓便遭了大殃。每次兩軍交戰,士卒倒不一定會死傷幾名,這沿線的來不及逃難的百姓卻是被對手擄掠一空。
本來,老百姓到哪兒都是一個活字,不過那些被擄掠走的百姓可不是孤家寡人,他們被擄掠到揚州地界之後,其親屬子女,許多人都還留在江夏,如此一來,親人便永無重逢之時。
這次明溯經過荊州,久思不得其策的黃祖靈機一動,便想到央求明溯出面說和的方式。若是黃祖自己去求對方罷戰,一方面自己還有州府上官,另一方面揚州也不完全都是針對自己一郡之地發動的襲擾。於情於理,黃祖都沒辦法單獨去與對手說和。
明溯可不一樣,作爲私人身份,他算是劉表的家裡人。當然了,黃祖看中的卻不是明溯這層身份。
作爲朝廷第一等的侯爺,若是連明溯出面都無法說服那劉繇不再襲擊江夏的話,恐怕也只有請當今聖上親自出面調停了。
“父親大人臨行前說了,若是侯爺爲難的話,此事也不必多提,只是我江夏的百姓依然生存在水深火熱之中。”
“嗯,爲難倒不爲難,可是我和那劉繇畢竟也沒甚麼交情,若是他不肯與江夏單獨罷戰,又待如何?”
“此事父親大人倒是提過。若是揚州牧不願意接受求和,那麼侯爺能不能儘量說服他日後派兵過來時,不要拿尋常百姓撒氣,哪怕是折損些兵馬,江夏城也會對侯爺感恩戴德的。”
“我爭取吧。”
“如此,就多謝侯爺了。”
“沒其他事情了?”
“沒了——這次真沒了。”
“呵呵,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小侄讓人送上船去……”
“不用了,區區一箱木頭,我還是扛得動的。”就在黃射張口結舌之中,明溯雙手攤開,就這麼如同江邊橫行的彭琪一般張牙舞爪的一把抱住了那四名健卒都吃力的箱子,晃晃悠悠踏着陷了下去的舢板,回到了蒙衝上面。
見狀,黃射不禁暗自砸吧了一下嘴巴,越發的認爲明溯先前提到那大刀片子的話是在照顧自己的面子,當下便心服口服的和身在岸上拜了下來,恭謹的等那條蒙衝過了前面一道拐角,再也看不到風帆的影子,這才站了起來,領着一衆騎兵趕回江夏城覆命去了。
過了江夏,進入揚州之後,便是一個叫做蘄春的地方,繼續順流直下,又進入了廬江地界,不過這兩個地方都不是明溯此行的目的地。
廬江再往東行便是揚州最爲繁榮的丹陽郡,其郡治所在宛陵,也就是王重開設的東漢末年第一家燒烤店的位置所在。
本來明溯是想趕到揚州州治所在的歷陽去找那劉繇閒敘一二,可畢竟對方與自己沒甚麼交情,自己這就這麼貿然上門,指不定對方萬一起了歹心,自己這一行人可就算是全栽在那裡了。
當然了,除此以外,卻還是怪不得明溯不信守與黃射的約定。本來明溯是答應了那黃射好好的,可最終陰差陽錯的卻是因爲老黃祖的那滿滿一木箱的重禮壞了事情。
沉香木是個好東西,可以醒腦寧神,明溯每天晚上都要勤修內功,所以也就老實不客氣的全部都搬回了自己居住的艙中,隨意的散落一地。
明溯這下算是爽了,可有一個人卻是因爲這箱禮物遭了殃。那隨行的張玉蘭本來就是與明溯同宿同起,雖然二人並沒有同牀而臥,卻也只是在同一個艙位中鋪開了兩牀墊蓋之物而已。
這倒不是明溯起了色心,而是蒙衝總共也就那麼二十幾步長,上面擠了足足六七十號人,若是張玉蘭不與自己一起住,難不成讓她去和那些早已吐得身上酸臭不已的士子擠在一起去?
還沒等行出蘄春郡,當天晚上,明溯正在盤膝冥思的時候,張玉蘭卻是突然醒轉了過來,雙頰上面一顆顆豆大的汗珠如下雨一般滾落了下來,不一會兒已是腹痛如絞,就這麼死去活來的在船艙中間翻來滾去。
這下,明溯頓時就急了。我的姑奶奶,要玩你可千萬不能玩出這一出,現在滿船的都是大老爺們,本來大傢伙就覺得我和你住在一起有些曖昧,現如今你再這麼一喊,知道的就像我一樣,能聽得出來你是真的痛苦,可那些不懂事的,恐怕現在一個個都是捂着嘴暗自偷笑說我在趁夜深人靜獨自偷香採花了。
“來人哪!”心中糾結了半響之後,明溯還是決定放棄親自爲張玉蘭診治的心思。雖然說自己有着後世大量的理論知識墊底,可只要看看這張玉蘭疼得死去活來的模樣,就知道定然不是自己這三腳貓的功夫能夠降服得了的。
本來明溯以爲張玉蘭是急性闌尾炎犯了,畢竟按照其斷斷續續的敘述,這疼痛一會兒轉到左邊,一會兒轉到右邊,怎麼聽起來那麼像闌尾即將化膿時的症狀呢。
不過,在手下護衛士卒跌跌撞撞的舉着火把從岸上找來了一個精瘦精瘦的老醫生之後,明溯卻是怔在原地傻了眼。
一進門,那醫生也沒有行那望聞問切的診斷,直接煽動了幾下鼻樑,惱怒的連聲呵斥道:“哪有將這些破爛東西放在孕婦居住的地方的道理,還不趕緊都搬了出去!”
很明顯,惹得老醫生不悅的正是明溯當寶貝抱回來的那些沉香木。不待明溯發話,旁邊陪同的士卒早已手忙腳亂的趕了上前,匆匆將那些散落一艙的木塊都收攏了起來,幾個人一起擡了出去。
說來也怪,那沉香木一搬了出去,張玉蘭頓時就好了一大半,似然依然口中還有些哼哼唧唧,卻是不再在地上翻來覆去的打滾了。
好不容易耐着性子等着手下收拾好了船艙,明溯小心翼翼繞到那面帶寒霜的老醫生面前,試探性的問道:“敢問老先生何時準備出手診治?”
“還要診治甚麼?”
“啊……不診治你來做甚麼?”聽了這話,明溯當場就急了,若不是深更半夜的找個醫生過來也不容易,恐怕明溯現在已經翻臉了。
“老夫的意思是說:這孕婦是動了胎氣,不必再診斷了。”雖然說明溯的態度有些不恭,可畢竟醫者父母心,那老醫生也犯不着和他慪氣,便耐着性子問道:“你是孕婦的家屬吧?”
“算……是吧。”直到現在,明溯還沉浸在巨大的震驚之中。動了胎氣?可是自己當初親自摸過張玉蘭的脈搏,如果真有身孕的話,至少那心跳會有所體現的撒。
庸醫,絕對的庸醫。還沒待明溯回過神來破口大罵,那老醫生已是皺眉不悅的呵斥道:“救人如救火,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有這麼婆婆媽媽的?!”
“我是她的親屬,可是那肚子的孩子卻不是我的……錯了,我的意思是說,她壓根就沒有身孕!”被老醫生這麼一呵斥,明溯算是無名火集聚上升,這說話也是硬邦邦的,讓人聽得有些莫名其妙,其中就包括那名老醫生。
見明溯說的如此篤定,那老醫生也不敢大意,側身取出一根銀線,讓旁邊的護衛士卒上前系在張玉蘭手腕上面,自己則是閉目輕輕的捻動了一番銀線。
你就裝吧。這時候,明溯已經先入爲主的認定對方是個騙子,便冷笑着在一旁看其如何表演。
半響之後,老醫生終於睜開了眼睛,卻先是疑惑的擡頭望了望張玉蘭的起色,這才遲疑言道:“她應該是有了身孕,可是卻沒有小娃兒的心跳。”
“廢話,看肚子知道是孕婦,把脈聽不到心跳,這種話隨便換個才學了三五天的徒弟過來也能診治出結論。”
“老夫不是這個意思。老夫覺得這種症狀比較奇特……似乎是個死胎。”
我勒了個去,這個時候,明溯終於發現天下最無恥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了。大肚子是孕婦,沒有心跳則說明是死胎,恐怕不用這個大騙子出馬,就是自己坐在甲板上看天,也能圓上這個謊言了。
“你別總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樣。”見明溯氣呼呼準備逐客的模樣,那老醫生反而心平氣和了下來,淡淡的言道:“這女子腹中的死胎生長的部位極其怪異,應該不是後天的。”
“難不成她是娘肚子裡就懷上的?!”聞言,明溯實在忍不住了,便出言譏諷了一句。
誰知道那老醫生倒是鎮靜,儘管明溯話中的嘲諷意味十足,他卻是依然沉靜的點了點頭,同意了明溯的說法:“應該就是這個樣子。”
這下,輪到明溯無話可說了。氣得夠嗆的明溯歪了歪腦筋,卻是給他出了個難題:“那你說應該怎麼辦?”
“這種情況只能剖腹拿出死嬰了。”
“啊……”聞言,艙中諸人頓時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