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觀鵠所帶來的五十餘人之中,除了幾個非荊州出身的士子被明溯挑選出來交給了宋方帶去南郡協助打點政務文書之外,其餘諸人一股腦的都加入了隊列,隨同自己一起趕往了石陽,乘船沿着荊江而下。
觀鵠不知道那些人可以派上甚麼用途,明溯可是寶貝得很。沒辦法,這個時代文盲遍地走,能夠認識自己名字的都算是個稀罕玩意,有了這些士子作爲基礎,即便是現在給明溯一州之地,他也能很快的將那些繁縟的機構給運轉了起來。
其實,離開荊州之前這些日子中,明溯除了找人拼酒吃菜長肥膘之外,亦是很快與地方一些世族名人打成了一片。
文聘就是那個時候認識的,奈何人家系出名門,拖家帶口的,在荊州亦是受到了重用,總不能隨隨便便因爲喝了幾頓酒就跟着自己跑了吧。
除了文聘之外,其餘諸人中,蔡瑁勉勉強強算是個二流將領——這是明溯悄悄拿自己手下的陣容對比得出的結論;蒯越有些指揮才能,不過個人武勇不夠,從而限制了其眼界的發展;黃祖除了家傳淵博之外,本人則是個扶不上牆的草包,倒是他的兒子黃射有點意思,不過那也是名門大閥,不是明溯所能指望得到手的。
因爲要拼酒的因素,明溯主要還是和武將進行的接觸比較多,文官之中,蒯良算是出鏡率比較高的人物了,不過因爲其酒品比酒量還要小,明溯與之對飲了幾樽之後,便徹底失去了興致。張允是個牆頭草,本來與明溯應該能夠湊到一起的,奈何此人底子太薄弱了,每次見到明溯都不敢高聲說話,一來二去,二人也不再熱乎了。
這段日子裡,因爲親戚的因素,劉琦明溯倒是見過不少回,對於這個與自己平輩,年歲又相近的少年,明溯只能用一句少年老成、優柔寡斷、碌碌無爲來形容。同樣的道理,蔡夫人那邊明溯也去拜見過幾次,畢竟是自家姨母,所以蔡夫人也沒有外人口中所傳的那麼尖酸刻薄,反倒是一再叮嚀明溯,以後經過荊州一定要來看看她……和那還不會說話劉琮。
對於荊州,明溯整體的印象便是州富民安,經濟發展比較好,或許也正是因爲這個因素,荊州文武諸人之中除了文聘之外,幾乎沒有一個人具有進取的主動意識。
其實,不僅是底下的那些人,就連劉表自己也同樣如此。應該說,劉表在初任牧守的時候,還是滿腔熱血,竭盡心思想要做上一番事業的,可等他坐穩這個位置之後,卻是拼勁散盡,整個人都似乎鬆懈下來的猛虎一般,成日裡憑藉着往昔的威勢去維繫着一個平庸的經營思路。
“欲保江漢間,但觀天下變。”這是《三國志》中對於劉表的評價,可在明溯眼中看來,前一句話很顯然比較形象,後一句話就未免有些歧義了。
對於劉表的這種“觀天下變”的思路,明溯觀察了一週之後,最終臨行前悄悄下了一個定語:只看不動!
或許這就是劉表最終沒能在殘酷的競爭環境中奪得一定的先機的原因。其實,若是劉表能夠稍許不那麼躺在成績上面,以他坐擁的資本,不談說後來者居上,竊據了江東之地的孫權,就算是北方連年征伐的袁、曹兩大政治軍事集團,最終恐怕都是仰其口鼻行事了。
治政如同炒股,很多時候,機會一波一波的涌了過來,可你卻是一味的猶豫傍徨,害怕那一絲絲可能會影響自己安逸的奉獻,最終只能是坐等機會的喪失。
當然了,這僅僅是形容劉表的現狀。這個時期的劉表,就像那股市正在左側爬山的過程,無論你怎麼買,最終都能大賺狠賺一筆,若是換了另外一種狀況,等到日薄西山的時候,即便是你幡然醒悟,甚至是賣房子貸款,舉全家生存之希望全倉殺入,最終也只能是無奈看到一個接一個失敗迎面撲來,最終在觸底卻久久不能反彈的痛苦煎熬之中,漸漸湮滅在歷史的潮汐之中,除了一丁點的名聲之外,便再也尋找不到甚麼曾經存在過的痕跡了。
看清楚荊州的現狀之後,明溯想了很多,不過當他離開之後,劉表悄悄的召了文聘過去詢問其有甚麼感慨的時候,文聘卻是疑惑不解的稟告道:“侯爺走的時候搖頭嘆息了無數回,不過話只說了一句。”
“他說甚麼了?”對於明溯的意見,劉表還是十分重視的。不提其他,就是這個少年,本身的發家史就是充滿了無限的神奇色彩。正所謂見賢思齊,劉表也想從明溯的話中去尋找出自己的不足,從來來改善自己。
“治政如炒股。”
“甚麼?”
“治政如炒股——就這五個字。”
“前面的我懂,可那炒股是甚麼意思呢?”
“屬下愚鈍,先前想了多少天,也沒想明白了。”
“哎,看到差距了吧。”
“或許屬下真是愚鈍吧。”
“你先下去吧。”劉表頭疼的揉了揉腦門兩側,示意文聘回去。反正跟文聘討論這個東西,倒不如將荊江門戶交給他來把守來得更爲令人放心。
直到現在,劉表滿腦子想的還是應該如何守住自己這一份來之不易的基業。
就在劉表召集一衆幕僚激烈的討論這個炒股到底是從哪篇古籍裡翻出來的典故時,明溯等人所乘坐的蒙衝已經順流直下,徑自飄過了江夏郡,進入了揚州劉繇的地盤。
荊州九郡,毗鄰荊江,與揚州交界的重鎮便是江夏。本來這裡算是荊北的一道門戶,奈何那黃祖勇則勇矣,卻是運氣太差,所以只能靠屢敗屢戰來拒城死守。
劉表不是沒有想過將能攻能守,擅打反擊的文聘換到江夏,奈何老黃家在荊州的根基實在太深了,那黃祖雖然脾氣暴躁,卻是對治下百姓甚爲公道,所以儘管劉表看了劉繇經常跑到自己地盤上耀武揚威,卻只能無奈的嘆口氣。
明溯卻不覺得劉表所託非人,如果換了自己執掌荊州的話,江夏鐵定還是會交給黃祖,只不過文聘就不應該駐守在石陽縣這個四面皆不臨敵的小城白白的浪費美好的青春了。
黃祖的確是塊滾刀肉,對於自己駐守的地盤,他算是小心謹慎到了極點。
本來在漢壽城中,明溯與那黃祖也算是把酒交臂,相談甚歡,可如今一出漢壽,二人各奔東西,就連明溯在其地盤上連續航行了兩天一夜,最終黃祖都像烏龜一般死死的縮在城中,就連艘盤查的小船都沒有派了出來。
好在黃祖還有個兒子叫黃射,就在明溯到達一個叫武昌,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後世武漢三鎮的地方,靠岸補給的時候,黃射終於領着一隊騎兵,滿臉歉意的趕了上來。
一見到明溯,黃射便緊忙滾下馬來,連聲表示自己來遲了。
本來明溯心中還有些想法,可一見黃射的恭謹態度,一時之間滿肚子的氣都憋在腹中,卻是無法順暢的發作出來。鼻孔裡重重哼了兩聲之後,明溯也不上前扶起黃射,只是站在原地口氣冰涼的言道:“黃郡守好大的架子,就連本侯經過治下,都不肯撥冗前來相會一番。”
聞言,黃射面上露出了猶豫之色,半響之後方纔吶吶的解釋道:“以前父親大人不是這樣的。前些年但凡有朋友從遠方來,父親都親自出面迎接,不想一次因爲接客匆忙,不小心被那錦帆賊給抄了後路,險些便失去了江夏城,這才凡事多加小心。”
“接客?”
“嗯,是個多年未見的長輩。”
“男的女的?”
“當然是男性啊。”儘管覺得明溯那好奇的神色有些詭異,黃射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男性那不叫接客,懂麼?”
“下官不懂。”
“哎,跟你說這個沒甚麼意思。說吧,老黃派你趕過來可是有甚麼話要通傳?”
“其實也沒甚麼事情。”黃射猶豫了半響,最終還是一咬牙,實話實說道:“荊州諸人多以爲父親大人性子粗暴,能力低下,素不知父親大人也是有着苦衷的……”
“哦,此話怎講?”
“侯爺久在帝都,可能對荊揚二州並不瞭解。”既然開了口,此時又沒有其他人在場,黃射也就不再避諱了:“當初豫章太守周術亡後,牧守大人派人過去接任職位,因此與揚州牧產生了罅隙,素不知那豫章本來就是揚州地界,當時牧守大人也是聽信了小人讒言,這才惱了揚州牧……”
這段公案明溯在漢壽時早就聽觀鵠講過,只不過此事已經發生,與自己又沒有多大的干係,明溯當時也沒有細問,此時聽黃射如此一解釋,卻是驚愕的發現劉表這個世間公認的老實人竟然也有不老實的時候。
一上任就將手撈出了界,不管怎麼推脫說因爲情況不熟悉,至少一郡之地的歸屬問題可不是隨隨便便可以去扯皮的。若不黃射將兩州地理詳細的講述了一遍,恐怕先入爲主的明溯就要以爲那劉繇是個多麼蠻橫無理的人物。
不曾想,真正窮兇極惡的卻是自己一向覺得不思進取的劉表,反倒是那統兵穩定住豫章形勢的劉繇真正是個受害者。
我勒了個去,這相鄰地區爭界址的事情着實太複雜了,老子犯不着無端的牽扯進去。再說了,本來我也無意爲劉表出頭,管他誰對誰錯暫且先裝個糊塗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