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俠之大者,爲國賣苞谷湯汁,幾乎是一夜之間,雒縣內外便冒出了無數的苞谷湯汁擔子,而且,看這個發展勢頭,恐怕要不了半年,整個益州的主打產業便將由蜀錦搖身一變成爲家家戶戶都消費得起的苞谷湯汁了。
這裡面有沒有明溯在背後的推波助瀾,外人很難知曉,不過此時靜靜的端坐在郤儉面前的老胡頭卻是笑眯眯的擼着那一縷山羊鬍子,淡淡的問道:“不知刺史大人深夜來訪,又有何指教?”
“統領大人見笑了,你是侯爺的人,本……我又如何敢指教你呢。”郤儉的姿態放得極低,猶猶豫豫的將心中的疑惑說了出來:“那劉焉在荊州磨刀霍霍,侯爺卻大費周折的趕去了大劍山,若是此行耽擱了些許時日,讓那劉焉打通了交通要道,我等豈不是束手無策,只有閉目待戮的份兒?”
雖然說明溯只給老胡頭任命了一個統領的位置,可郤儉卻也不是第一次和西山系的將領打交道,之前那長期駐守益州的尹黙、許靖、李仁三人自我介紹身份時不過就是副統領而已,現如今這老胡頭一夜之間飛上高枝,連個副字都免掉了。由此可見其在明溯心目中的重要性。
按照明溯的交代,老胡頭等同於自己在益州的代言人,凡是上不了檯面的事情,都大可過去找其商議。作爲益州的刺史,上得了檯面的事情郤儉都能搞定,所以剩下的事情也只有去找老胡頭諮詢了。
聞言,老胡頭將雙眼閉上,思忖了片刻,方纔張開眼睛,懶洋洋的問道:“那劉焉可有我家主公位尊權重?”
“這個……應該沒有吧。”郤儉遲疑了一下,緊忙回了老胡頭的話。
“那劉焉可有我家主公麾下如此多的精兵強將?”
“沒有,絕對沒有!”聞言,郤儉不假思索的答道。雖然不清楚明溯的實力到底如何,可郤儉畢竟也是在大漢官場上廝混了這麼久的人物,明溯的一些傳說,尤其是那血屠軍的惡名他也早已耳聞:“劉焉一匹夫爾,能有數十護衛就已經登天了,侯爺只要伸根小指頭,不……只要隨便發句話,他早就死翹翹了。”
“原來你都明白啊。”老胡頭好笑的望了那一提到劉焉便漲得面紅耳赤的郤儉,不慌不忙的分析道:“既然我家主公隨便發句話,便能讓那劉焉死得不能再死,你又何必如此惶恐?!”
“可是……這劉焉一日不除,總似乎有塊石頭擱在胸口一般難受。”郤儉腆着麪皮湊了過去追問道:“侯爺是不是暗中有甚麼部署?”
“沒有啊。”
“那萬一侯爺在蜀南道耽擱了,劉焉恰好趕了進來,豈不是糟了?”
“糟甚麼,就衝着我家主公的面子,他敢做甚麼!”
“我的祖宗啊,他不敢拿你們怎麼樣,可是我不同啊……”
“你有甚麼不同?”
“你們是侯府的人,我可是這益州的刺史撒。”
“益州都有幾個州是我家主公的,你不過代爲監管而已,對那劉焉又何懼之有?”
“啊……這個似乎?”郤儉正納悶間,突然望見那老胡頭一副老神道道的模樣,心中突然靈機一動,便忐忑的揣測道:“如此說來,我也算是侯府的人了?”
“要不然,你以爲呢?”
“當然,肯定,一定——本來就是!”想通了其中關鍵之後,郤儉頓時容光煥發,整個人都覺得輕鬆了起來。
“既然如此,你又有何擔憂的。有這個閒空琢磨劉焉,倒不如想想怎麼才能聚攏民心。”老胡頭搖了搖頭,提出了自己的意見:“你老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下面的人看了一定會有其他想法,到時候民心思變,你倒真的會危險了。”
“統領大人所言極是!”
“嘿嘿……”意味深長的笑了一聲之後,老胡頭便又將雙眼閉了起來,也不知道是在養神,還是走神。
見狀,郤儉便客氣的拱了拱手,意氣風發的腆腹行了出去。
這個時候,明溯已經坐在了早了歷史發展軌跡數十年就已經建成的劍門關中。
不得不說,尹默還是有幾把刷子的。除了關隘、校場、軍營等一衆硬件設施外,其餘事務亦是安排得井井有條,一聽那此起彼伏的口令聲,明溯不難想象其在守卒的操練上面着實費了一番心思。
除了一些西山步兵操典里約定俗成的東西之外,尹默似乎將宵禁後的口令進行了動態化管理。這不,短短的盞茶工夫,明溯已經聽到了七八種口令,類型從食材到飛禽走獸,抑或天氣、收成、兵器盔甲……從頭到尾,就從來沒有重複過一次。
“這些口令是怎麼回事情?”尹默也不是外人,明溯自個兒琢磨了半響,發現依然一無所得之後,便厚着臉皮問了出來。
“主公也知道這益州方言與北地多有不同,屬下剛過來時,因爲招收的鄉勇良莠不齊,頗是鬧了許多笑話,最爲無奈的是,許多人晚上內急,急衝衝的跑出去放鬆了一番,結果回來的時候遇上盤查,卻是忘了口令。最倒黴的那個甚至因爲過於緊張,當場雙方起了爭執,屁股上被紮了一戟,小半年都沒起得了牀……”
聞言,明溯還沒表態,旁邊陪同過來的泠苞、鄧賢已是連連點頭。自打加入明溯這一派後,一路上除了風雨兼程,耗費精力最多的便是背誦那些步兵操典。尤其是其中一些約定的口令,其拗口程度幾乎令二人煩躁萬分。正如尹默所說,大半夜肚子漲得難受,迷迷糊糊的跑出去,誰還想到甚麼口令。
“那你可以更換一些本地人熟悉的事物撒。”明溯雖然沒有表態,心中卻也是十分贊成。自己當初設計口令的時候,主要還是睹物思情,所取用之物無不對應了西山二十四莊的風土人情,到了這益州,當地人不能適應也實屬清理之中的事情。然而,明溯想問的卻不是這個:“你那些口令似乎一直在變化,比如說甚麼尹高之類的人名,又是怎麼一回事情?”
“人名?尹高……”尹默遲疑了一下,方纔明白明溯所指何意,便笑而解釋道:“那不是人名,隱是隱士的隱,睾是隱睾的睾——就是男人下面掛的那兩個玩意。”
明溯也不是文盲,尹默如此一解釋,他立馬就反應過來了:“你連人身上的零碎都拉出來做口令了?”
“嗯。”一提到這個,尹默頓時就得意了起來。等他如此這般的形容了一番之後,諸人方纔明白了劍門關中口令的編排規律。
原來尹默因爲語言的隔閡,將口令用詞與當地的風土人情進行了對接,不曾想卻是鬧出了許多笑話。
蜀地士卒平素說話罵罵咧咧的,開口便是你個甚麼卵子,本來作爲文人,尹默是實在看不慣如此粗俗的現象的。不過後來巡夜的時候偶然發生一件事情卻是讓他茅塞頓開。
當時一個士卒內急,回營的時候就連新編排的口令都忘了,面對寒光凌冽的刀槍劍戟,又不敢隨意的往前走,便急的在原地一邊跳腳,一邊直罵“你個卵子”。
受到此事啓發,尹默便根據不同的情況編排出不同的口令。比如說肚子疼是甚麼口令,拉完了又是甚麼口令,臨時有事外出是甚麼口令,軍事行動又是甚麼口令。如此一來,梭巡的士卒一聽便知道了對方情況,即便是那想偷學的也無從下手。
事實上,也確實發生過當地宵小之輩偷聽了口令,想要混進來偷東西,結果被當場揪住的事例。還是說那隱睾,代表的是拉完了徹底放鬆了,如果你從裡面大搖大擺扛着東西往外跑,對的口令還是隱睾,那就立馬暴露無遺。
這些道理明溯一聽便明白了其中規律,只不過他最爲納悶的是:“睾”這字可不是甚麼人都會讀寫的,甚至於後世許多大學生都無法正確書寫出這個比較複雜的字。
聽了明溯的問話,尹默頓時臉上都漲得通紅,被連連追問數次之後方纔將其中秘訣給說了出來。
“卵子”有些不文明,尹默爲了適應當地風土人情,便陽春白雪與下里巴人並行,儘管最後想要表達的都是同一層涵義,不過卻是被他換成了文縐縐的書面語。
當然了,爲了教會手下士卒這個字,尹默也是花了一番腦筋的,最終還是一個士卒無意之中的話爲他解決了這個煩惱:“不就是個卵子麼,漢子趴在上面一充血,這下面的女子就幸福起來了。”
我勒了個去,民間的智慧還真是無窮,明溯腦中飛快的將那幅情景在腦中重現了一遍,發現果然最終組成的就是個“睾”字。
徹底弄清楚劍門關口令的秘訣之後,明溯不由的閃了一下神,若不是此地過於關鍵,泠苞、鄧賢二人又是新近才加入麾下的將領,明溯都準備將尹默給就地免職,直接帶回去交給葛權去當那副手。
看來自己對屬下將領的才能認識得還不夠全面,這一次出來之後,也的確發現以前許多任命因爲當時人手的侷限,有些草率了。明溯正在反思自己的一些安排時,外面突然鑼鼓聲大作,緊接着一名士卒急吼吼的奔了進來,單膝拄地,大聲的稟報道:“那些蠻子又跑過來偷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