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攀談之後,明溯頓時怔在了當場,至於那宋建、韓遂諸人面上的神色則是由好奇、疑惑,慢慢的轉爲了不信、不屑,甚至個別人更是嚴重充滿了嘲笑。
儘管周邊的神色多多少少顯示出了一絲不善,可那少年卻還是侃侃而談,似乎其眼中除了明溯這個忠實的聽衆之外,其餘所有的事物都成了虛無一般。
若是換了其他人,不是驚呼此人騙術實在高明,或者就是讚歎其道心堅固,竟然到了不爲外物所動的高深境界,可明溯卻是完全沒有這種想法。
定神想了半響之後,明溯面上波瀾不驚,口氣淡淡的問道:“如此說來,道長今年已經四十有餘了?”
“也才四十二,僅此而已。”那小道士依然大言不慚的誇着海口。
“這白虎年歲果真已過百年?”回眼掃了一眼那靜靜臥于山道之中的猛虎,明溯覺得心中還是有些疑惑的。
按照常理說,老虎的壽命通常不過二三十年,就算是有個別長壽些的,也不會過了百年還會這麼活蹦亂跳。畢竟人力有時而盡,動物的活力也不可能一如即讓的旺盛下去。
“本真人年幼時,小白已經是家祖的坐騎了,那時家祖已經年過半百。”雖然言語有些荒謬,可那小道士依然是有問必答。
“會不會是貴家祖剛剛收服此虎,當時你又年幼……”
“不可能,本道人記得當時小白都已經有重孫了。”
老虎一般五六歲成年,之後開始擇偶繁殖下一代,若是這個小道士所言非虛的話,那這名爲小白的猛虎的確應該有百餘歲了。
“它……”明溯仔細想了想,似乎爲了確認心中所想,便有問了一聲:“那它的後輩可還健在?”
“大多都不在了,目前最老的那隻應該是小白的重重孫……不過近些年步履蹣跚,估計也到了天命之年了。”
“可是,它卻是如此的矯健……”
“小白跟隨家祖年月甚久,通習吐納之法,雖然速度已經不比當年,卻還是要比尋常的老虎迅猛得多。”
“如此說來,這是一隻通靈的老虎?”
“錯!”儘管明溯已經不吝讚美之詞了,可那小道士似乎還不滿意的批駁道:“小白是護道神虎,些許凡間溢美之辭又如何配得上它?!”
似乎是爲了應和那小道士的說法一般,那小白本來在旁邊趴得好好的,此時卻是突然一躍而起,仰天咆哮一聲,頓時山鳴谷應,遠近無數的飛鳥驚嚇而起,至於那山谷側面的密林之中,樹葉婆娑,顯然其中停留的野獸畏懼其威嚴,一隻只爭先恐後的遠遁而去時卻是慌不擇路的一頭撞上了旁邊的樹幹。
那小白表現的是百獸之王的威嚴,不過落到明溯眼中卻是如同孩童一般淘氣。微笑着探出一隻手,迅速的在那小白背上一按,明溯便收回了手,依然站在原地面含微笑,絲毫不搭理那突然腳下一軟,被按到在地的小白爬了起來,又驚又懼的低聲刨地咆哮着。
之前,明溯是因爲需要將自己的身體穩在這小白身上,只能空出一隻手出來,而且因爲腳不着實地,難以使上足夠的氣力。此時自己已經歇息完畢,暗自緩緩的運足了力道,又是打了個突然襲擊,那小白自然無法抵禦自己的神力。
當然了,明溯這也是給那小白一個警告,免得以爲先前稍許在氣勢上蓋住了自己,便可以在自己面前肆意妄爲。畜生到底是畜生,明溯警告它的意思,它是充分領略到了,可是任它再通靈,或者說是“神”吧,區區一個畜生的智商又怎麼可能與人相比。
不過,小白不清楚若是真正對上去,明溯儘管有如此大的氣力,卻還是無法徹底壓制住它,然而旁邊一直風淡雲輕的與明溯閒拉着家常的小道士心中卻是十分清楚。
不過此時雙方已經沒有了爭執,他也沒有必要因爲心中的一時爭強好勝去惹出甚麼不必要的麻煩。事實上,若不是自己恰好深入此山中採藥,也不可能與明溯等人照得上面。
換個地方,就算是小白不能對付面前這麼多的人,可只要自己振臂一呼,恐怕立馬面前諸人就要被漫山遍野,鋪天蓋地的狂熱信徒們給淹沒了。
就在小道士心中盤衡定了雙方實力對比,滿是勝券在握模樣的得意一笑時,旁邊明溯卻是驟然口氣淡淡的連續拋出了兩個重磅炸彈:“如此說來,你便是那張魯了……貴家祖便是鬼道的創世人,世人稱之爲天師張道陵的正一道人張陵?”
世上最令人心生驚恐的莫過於正在裝着神秘,卻突然發現自己的家底已經被人連窩都端起來了。一聽明溯這話,那小道士面上一片慌亂,再也不復先前的沉靜。
做人莫裝逼,裝逼遭雷劈。明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徹底將那疑爲張魯的小道士優越的心理優勢頓時打擊到了谷底。一看其神態,明溯頓時嘴角扯開了一道彎彎的弧度:看來自己這次果真是押對寶了。
此人正是張魯。鬼道祖師爺張陵之孫,同樣也是後世五斗米道系師,割據於漢中,以五斗米道教化人民,建立了短暫的政教合一的反動政權。
張魯繼承其祖的教法,教民誠信不欺詐,令病人自首其過;對犯法者寬宥三次,如果再犯,然後才加懲處;若爲小過,則當修道路百步以贖罪。又依照《月令》,春夏兩季萬物生長之時禁止屠殺,又禁酗酒。同時張魯創立了義舍,置義米肉於內,免費供行路人量腹取食,並宣稱,取得過多,將得罪鬼神而患病。
憑藉着這種以教治民的手段,張魯一舉躍爲東漢末年一支頗有實力的割據勢力,從而統治巴、漢長達三十年。
不管張魯現在有沒有成就氣候,對於這個人,明溯都不敢去輕視他。
正如後世一般,官二代、富二代哪怕不想庇護於長輩的羽翼之下,最終也因爲先天上的優勢往往要比一般人少奮鬥多少年。這種與生俱來的富貴不是尋常百姓家子弟所能比擬的,更何況其祖父張陵所創立的鬼道此時在社會上已經有了一定的影響力。
說起張陵,不得不佩服他那個卓有遠見的父親。儘管張陵的父親姓名已無實考,可這個人卻是憑藉着超級敏銳的政治敏感性爲張陵日後的舉動贏得朝廷的支持。
張陵字輔漢,就像後世的愛國、衛國一般,這個字一定下來,頓時張陵的名聲便宣揚了出去。當然了,這裡更多推波助瀾的還是當地的官吏。
張家世居沛國豐縣,這裡是高祖的祖籍,也是龍興之地。不過因爲家族勢力盤根錯節,高祖在老家遺留下來的七大姑八大姨有時候仗着身份的尊貴,便對那長安、洛陽之中高居龍椅的侄兒輩人物頤指氣使,吆聲喝氣了起來。
天子是天下人之共主,地方封王的諸侯因爲繼承的關係,很多輩分又高過了天子,如此一來,兩漢時期老劉家內部矛盾便不斷激化了起來。
作爲天下共主,天子自然不可能隨意的向這些遠方親戚讓步,在手下大臣的鼓動之下,便有心去慢慢的削弱這些封王的權力,比如說稅賦中央統管,比如說駐軍朝廷委派,如此一來,那些老劉家開枝散花的旁系便覺得自己的腦袋也端放得不安穩了,於是反王四起,最出名的當屬那七國之亂。
應該說,當初高祖的想法還是好的。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然而他的那些親戚卻是故土難離,只能將就點封在原地爲王。
大傢伙都知道,爲了避免絕對的腐敗和拉幫結派,凡是地方主官都應該異地委任。現如今,老劉家的旁系都在老家任職,而且這個職務的地位聲望還要遠遠超過當地的行政長官,最終必然的結果就是禍起蕭牆,幾乎每一次叛亂都是從沛國一片開始的。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高祖老家有人高調出來支持朝廷,而且以取字“輔漢”勵志,這樣的典型當地官吏又如何能不去支持呢。
事實上,張陵也的確比較爭氣。他少年時就精通《道德經》,曾經在太學學習。漢明帝時舉賢良方正直言極諫科,任巴郡江州令。後來隱居洛陽北邙山,學習長生之道,朝廷又徵他爲博士,但是稱病不去。漢和帝時又徵爲太傅,連下三道詔都沒有出山。漢順帝時,張陵的道學可謂是再上新臺階,當時,他在鶴鳴山創建了五斗米道,自稱太上老君“授以三天正法,命爲天師”,“爲三天法師正一真人”,並編纂了道書二十四篇。
從張道陵這一脈傳承下來的天師道,以符籙見長,故世稱符籙派,也叫正一派。正一就是太極虛道的別稱,同時也含正宗、正統、規整的意思。
理論成就係統之後,張陵開始將之付諸於實踐。除造作符書以外,張陵更是廣收門徒,先後在巴蜀地區建立起二十四個宗教活動中心,即二十四治,道民定期赴治學道,祭禱。因奉其道者,須出五斗米,巴蜀之民爲了便於記憶,便將其稱之爲五斗米道。
恰好當時巴蜀地區瘟疫流行,張陵的符籙雖然不具備治病救人的效果,當時卻是因爲其動作的神秘色彩,能夠安定民心,授予百姓以希望,因而很多關於張陵與惡鬼大戰的傳說便流傳了開來。鬼道一說便由此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