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恕小真人眼拙,不知尊客高姓大名,從何而來?”被明溯小小的震撼了一把之後,這個疑爲張魯的小道士明顯拘謹了幾分。一個小小的“小”字,就足以說明其心中已經亂了方寸。
很顯然明溯,“本真人”換成了“小真人”,這個細微的變化被明溯抓到了。聞言,明溯放聲長笑了一陣之後,方纔得意的言道:“原來果然是本侯神交多年的故人,本侯乃老子傳人,鬼谷子關門弟子,說起來與你也算是同道中人了。”
這個老子倒不是甚麼國語口頭禪,而是指道家學派創世人李聃了。那李聃曾做過周朝守藏室之官,一向主張無爲,後來出函谷關遊神大同之前,著下流傳千古的《老子》,也就是《道德經》。
張陵幼時便是誦讀《道德經》成名,從而得以進入太學。兩漢時期的人做事往往講究個淵源,因爲自己的思想本來就來源於《道德經》,於是在創立人稱五斗米道的天師教後,張陵便將老子尊稱爲本教的祖師爺。
至於明溯的那個便宜師傅鬼谷子,本身與李聃也是同時期的人,身兼儒、道、縱橫數家之長,在儒家算是傑出思想繼承者,在道家則是鼻祖級的人物,至於縱橫家則是完全由其所創立。從這層關係上來論,明溯的確算得上是與道教有些淵源。
儘管明溯已經自稱“本侯”表明了身份,可那疑爲張魯的小道士卻顯然沒有聽說過明溯這一號人物。見明溯誇誇其談,便面含不悅的反駁道:“鬼谷子先生亦是本門數百年前的前輩人物,怎麼可能有尊客如此年輕的弟子?”
“之前你沒見過本侯,所以不知道。現在見到了,不就知道有了麼!”跟這種神棍說話,明溯的口氣也變得神神叨叨了起來。
“可是尊客的年齡……”
“就興你駐顏有方,還不興本侯這個足足二千年的老妖精年輕幾分了哦?”明溯是別有所指。事實上,若是從這個時代開始論年齡,算上穿越跨度的這個時間段,他的確有資格自誇二千年的老妖精了。
當然了,這僅僅是明溯見了這個疑爲張魯小道士竟然有四十二歲了,心中一時有些不服氣,便促狹的拿了句半真半假的話去誆他。
這種顯然匪夷所思的話不可能有人相信,不過在二人針鋒相對,互相試探了小白天之後,那個疑爲張魯的小道士卻是面色越來越白,到了最後,整個人就如同見了鬼一般,不僅說話的時候上牙牀嘎嘣嘎嘣的撞擊着下牙牀,就連那身體,都似乎中了瘟疫一般不停的打着擺子。
越是浸淫道家學術時間越長的人,就越瞭解老莊、鬼谷子這些前輩之人的情況。若是換了個一無所知的尋常人過來,可能還會蠻不講理的直接將明溯定義爲一個大騙子,可那小道士與明溯連續論道數輪,最後更是出題考校了七八道縱橫家的精髓之後,儘管還是覺得眼前所見難以置信,可卻是實在無法批駁明溯的話了。
沒辦法,除了思想來源於《道德經》之外,張陵更爲得意之處便是精通符籙。事實上,這個玩意也不是他首創的,歷史上對符籙最爲精通,當然也是創始人的便是鬼谷子。
儘管研究了大半輩子,可張陵最後能做到的不過就是輔助一些動作場景去“治治病”、安寧安寧心神,至於那鬼谷子的符籙學傳說中可是能夠斬草爲馬,撒豆爲兵的。
想到這裡,那小道士便不服氣的言道:“若是尊客在符籙上面能夠比過小真人,小真人便也就相信了尊客的話。”
其實,若明溯果真能夠能夠斬草爲馬,撒豆爲兵,恐怕就算與鬼谷子沒有甚麼關係,也足夠贏得他的尊敬的。
然而,明溯聽了這番話之後,卻是直接將雙手往袖中一攏,仰望那漸漸昏沉下來的天空,長嘆一口氣道:“本侯做事說話又何須你一個區區的後輩之人相信?!”
不得不說,這話還是有些殺傷力的。見明溯一副輕視的模樣,那小道士頓時就急了,口不擇言的連番指責明溯是個大騙子,所以纔不會符籙。
這話倒是說得不錯,明溯的確不知道符籙該如何去做。當初自己在雲夢山之中得到的傳授之中順帶提到了符籙,可那些東西太玄妙了,這麼多年,任是明溯幾次有了興趣,試做了幾回,發現也就是個樣子貨,真要等待那鬼丁鬼甲跑出來,恐怕自己托腮期望上三百年都是看不到結果的。
所以,這時候被人戳中了自家痛腳,明溯也只能在那裡裝着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任憑那小道士跳了半響的腳,卻是一直保持着蕭瑟的冷笑,一言不發的望着天空,似乎那虛空之中正在發生一件極爲精彩的事情一般。
明溯不想與他計較……事實上,也是計較不起,除非自己突然諸天神佛附身,隨便一勾一畫,便能拘來三五鬼卒神將之外,其他還真沒甚麼可以與其爭論的了——可是,那小道士越說越是無理,旁邊侍立的宋建、韓遂二人卻是面上有些掛不住了。
見其還在旁邊喋喋不休,韓遂便冷笑一聲,上前一步將那小道士往旁邊一撥,隨口便訓斥道:“我家主公乃是當今聖上親自御封,無數鴻學大儒考證過的王家先生隔代傳人,又何須你這個小鬼頭在這裡唧唧歪歪。”
王家便是鬼谷子。那鬼谷子,本名詡,號玄微子,因爲創始了縱橫一家傳說之後,其他一些流派的傳人便尊稱其爲王家。韓遂本是法家傳人,儘管鬼谷子在法家也有些片言建樹,可畢竟法家傳人所敬奉的是管子管仲,所以也只能稱呼鬼谷子爲王家了。
本來,韓遂也是覺得那小道士實在太鼓譟了,一時激動,所以纔會如此衝動。不曾想,這一下卻是惱了旁邊那隻一直在閉目打盹的畜生。
不管那猛虎是否通靈,至少人話它是聽不懂的。所以,先前小道士與明溯論道的時候,那猛虎便十分無聊的選擇了閉目養神。不曾想,自家主人與這幫陌生人說了最後,對方竟然動手動腳了起來,這下,虎大爺心中可就不樂意了。
這真是當着老虎的面不把老虎當猛獸了……韓遂方纔急吼吼的說完,那小道士沒回話之前,那名爲小白的猛虎已是低低的咆哮一聲,縱身便朝着韓遂的方向撲了過去。
其實,在韓遂上前訓話的時候,幾乎所有這一派的人心中都有些不悅了。有那機靈一些的士卒明知自己口才不行,不過沒關係,自己可是行伍出身,遇到秀才一類的人物實在講不過可以擼起袖子直接開打撒。所以,那些士卒有意無意的,之前已經將手中強弩給擡了起來。
這猛虎不發作倒也罷了,可等它一撲出去,卻發現這次顯然打錯了主意。
之前與明溯纏鬥的時候,因爲擔心傷及自家主公,那些士卒便無奈的將強弩作爲吆喝的道具,可現在明溯正在一旁無聊的望着天空,猛虎躍起的方向除了那小道士之外便只剩下冷冰冰的石壁了。
這下,便再也無人會心中忌憚了。那猛虎才躍到空中,都還沒嚇到韓遂……事實上,韓遂可能是被嚇傻了,或者是先前一番話說的實在是太慷慨激昂了,此時情緒還沒有從其中走了出來,所以一時之間沒有反應出自己已經身處險境之中……突然,隨着一陣劇烈的機簧聲,緊接着,一大蓬鐵箭如同烏雲一般將那猛虎的上下左右盡皆籠罩在內。
“住手!”這個時候,那小道士方纔醒悟過去,異常激忿的怒吼了一聲。
可是,箭矢畢竟不比尋常兵器,這開弓沒有回頭箭,如今近的距離,強弩一旦撥開扳手,就算是明溯在旁邊也來不及阻止了。
就在一陣痛苦的哀嚎之中,那先前還威風凜凜的猛虎如同一片破爛的黃布一般從韓遂頭頂掉了下來,落在其腳邊,距離其僅僅不足三步之遙。至於那忿怒的小道士,這個時候已經顧不上去查看這隻號稱自家老祖的坐騎了,因爲此時有幾支鐵箭貼着猛虎的身軀飛了過去,直接奔向了他的面前。
猛虎尚且來不及躲閃,更何況是個只知道耍嘴皮子的小道士了。
“我命休矣!”就在那小道士心中哀嚎一聲,閉目等死的時候,心窩突然一陣劇痛,緊接着整個人便騰空而起,向後倒飛了三五步,重重的撞在了道左的石壁上面,雖然剜得渾身像散了架的模樣疼痛不已,可畢竟已經避開了那幾支鐵箭,撿回了一條性命。
出手的正是在一旁裝着高深莫測的明溯。見情況危急,明溯自然不可能冒險上前以血肉之軀去硬扛如此近距離射出的強弩。然而,此人在巴蜀一帶的影響力又實在太大了,若是此人喪身於自己手下,消息不慎又傳了出去,恐怕最後自己就等面臨數十萬狂信徒不死不休的糾纏了。
對於這些摻雜了宗教色彩在內的東西,明溯一向是敬而遠之的,雖然說自己並不擔心那些人肉炸彈,可畢竟自己已經不是一個人在戰鬥,這拖家帶口的,能省點麻煩就省點麻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