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這畜生不怕自己也一起摔了下去?幾乎就在明溯心中轉過這個念頭的同時,明溯卻是沒有回頭,直接腳下一蹬便躥了出去。
頓時,背後觀戰的諸人皆是口中長長的倒吸了一口涼氣。原因無他,蓋因此時明溯也不知道是倉促行事,還是沒有看清楚周圍的情形,竟然直衝衝的躥出了懸崖的邊緣,眼看就要落入那萬丈深淵之中。
很多時候,我們都希望自己能夠飛起來,尤其是幼小的年齡階段,這種幻想幾乎能夠伴隨自己小半生。然而,等到成年之後,大家便開始明白了禽類與走獸的本質區別。
人作爲高等生物,食物鏈的頂端,可無奈如何強勢都改變不了自己由走獸進化而來的現實。所以,按照通常的概念,只要在懸崖邊腳下踏空,如果沒有特殊的緣故,比如掛住狼牙山五壯士其中二人的那棵巨大的松樹的話,這摔得粉身碎骨幾乎已經成了定局。
然而,接下來的不可思議的一幕卻是徹底顛覆了宋建、韓遂等人的認識。或者說,先前他們壓根就是眼花了。
就在諸人驚呼連連的同時,明溯卻似乎腳下墊了一塊無形的木板一般,突然凌空斜斜飛起,身形轉動之間,一霎間竟然翻身重新落回了懸崖邊緣,恰好騎在了那猛虎的背上。
這情景實在太詭異了,似乎就像時空錯亂一般,本來應該被猛虎坐在屁股下面的明溯突然跑到了上面,二者不僅是空間位置發生了變化,而且那氣勢似乎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轉變。
“好你個畜生……啊哈!”不待那猛虎反應過來,明溯緊握的手掌連同那堅硬無比的刀柄已經一起砸在了虎頭上面。
諸人只聽到“咔擦”一聲似乎骨頭斷裂的聲音,接下來,那本還茫然四顧的猛虎頓時狂性大作,絲毫不顧自己正處於懸崖邊緣的危險,四肢猛然在地上一陣撓動,竟然就這麼生生的滾了出去。
既然已經坐了上去,明溯空着的那隻手也不會就這麼閒着,儘管猛虎四下裡亂滾一氣,可明溯卻是一手死死的揪住其背上的皮毛,另一隻手倒提長刀。
這個時候已經不需要他刻意的去砍了,凡是猛虎滾過刀刃的地方,定然是一道滾燙的鮮血迸濺而出。
或許是明白了自己的掙扎無效,抑或是每圈滾動下來幾乎都能給自己身上增添上幾道不大不小的傷口,快到到達山道一側尖銳的石棱時,那猛虎卻是突然獸性大作,就地一翻,便拿肩背處直接尋那鋒利的快口撞了上去。
雖然說猛虎的這個行爲不啻於自尋死路,可若是這一記撞實了,恐怕明溯就得開膛破肚,先行斃命當場了。
眼看情勢危急,在一旁急得團團亂轉的幾名士卒一個個手中緊握強弩,卻是無可奈何。此時一人一虎已經徹底糾纏在了一起,若是輕率的將強弩射擊出去,用大腳趾去想,大家也知道那強勁的鐵箭定然能夠洞穿面前十步之內的一切活物。
誤傷的概率實在太高了,沒人敢冒這個險,所以他們唯一能做的便是將手中的各式兵器拼命的揮舞起來,意圖按照習慣性的思路,將那猛虎給驚嚇了離開。
然而,也許是先前被打急了,任是諸人連喝帶蹦,那猛虎卻是毫不理會的徑自撞向了石壁位置。
本來山道就寬,猛獸又是驟然發力,短短兩個眨眼之間,明溯的身體已經開始抵上了石壁,下面是發狂的猛虎,上面是尖銳的石棱,旁邊是厚實的石壁,除非明溯現在力能貫山,硬生生的將那猛虎按在當場,否則的話就只有拼得個兩敗俱傷,說不得就是攜手共赴黃泉了。
這簡直就不像老虎的思維嘛,難不成這山中偏僻,連只老虎都成了精不成?然而,無論老虎會不會成精,自己已經到了最危急的關頭,由不得明溯腦中再去開小差了。
算了,既然如此,那就拼了吧。腦中念頭飛速的閃過,明溯毫不遲疑的將那長刀倒轉過來,正待砧了下去之後,頭頂石壁上面卻是突然傳來了一聲洪亮的聲音:“孽畜,還不給我回來!”
說來也怪,也不知道那在石壁上發聲的究竟是何人。聽了這聲訓斥之後,那先前還氣勢洶洶,與明溯準備不死不休的猛虎竟然低聲嘶鳴一聲,接下來四肢一軟,便如同一隻碩大無比的大貓一般原地趴了下去,任是明溯惱怒的連蹬帶錘,竟然一直貓在山道中間裝起了死。
雖然這猛虎聽了那聲音後開始學起了裝死,可是明溯還是不敢大意,連錘帶打,好生泄了心頭一口怒氣之後,這才小心翼翼的跨過虎身,從身體中後部繞了開來。
沒辦法,那虎頭雖然低垂在地上,可嘴角獠牙之間臭氣熏天的唾沫卻還是一滴一滴的往下流淌成了兩道直線,至於尾巴,不要看它現在軟綿綿的甩在地上,可先前明溯已經見識這玩意硬起來如同鋼鞭的勢頭,任是明溯自恃能夠應付得了,卻是不想再去白白的冒那個險了。
也許是錯覺,就在明溯選擇了一個自以爲最安全的位置繞開虎身時,那猛虎微眯的眼中竟然閃過一道懾人神光。
不是想要發作……如果諸人沒有看錯的話,那眼神應該是嘲笑,或者是不屑……諸如此類非常人性化的神色。
在場諸人都是在無數次的生死戰鬥中跌打滾爬了出來的,若是一個敵人用這種神色看待自己,恐怕不待對方有所動作,現在已經拎起兵器衝了上去,哪怕是自身實力不如人,至少也得先拼上幾個回合再說。
可是,這眼神竟然出現一個畜生的眼中。任是明溯此時已經離開猛虎那巨大的身軀,可一衆士卒手指關節捏得嘎嘣嘎嘣作響,卻是沒有哪個人膽敢將鐵箭發射了出去。
實在超出了正常人的思維……若是有人說這猛虎沒有成精,恐怕就連剛剛被嘲笑過的明溯都會忍不住上前去反駁幾句。
當然了,這僅僅是心中的念頭而已。不待明溯考慮好如何處置此時看上去似乎人畜無傷的猛虎時,那陡峭的石壁上面卻是垂下了一根山藤,緊接着,一個衣着襤褸,濃眉大眼,四方臉上頂着一個極其搞笑的酒糟鼻子的少年慢慢的爬了下來。
“來者何人?”成精的猛虎大家心中都有些畏懼,可遇上與自己同樣有鼻子有眼睛的同類時,那些士卒的膽氣卻是突然就壯了起來。
也許是不滿諸人的態度,不待那少年回話,地上本來似乎奄奄一息的猛虎卻是突然忿怒的咆哮了一聲,四肢在地上一扒,就這麼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
“快過來,小心那虎……”
“小心……”
……
“你是何人?這畜生與你是何關係?”
前面的是宋建等人的驚呼,最後一句卻是回過神來的明溯所問。
親身經歷過這一切之後,明溯自然不可能天真的以爲這少年會畏懼地上猛虎。沒看到那少年赤露的雙腳剛剛踏上實地,這猛虎就湊了上去,絲毫不顧身還流淌着鮮血的傷口,似乎就是一隻大貓般異常親暱的在這少年的腿上不停的蹭着。
這個動作明溯非常熟悉。穿越過來之前,明溯也曾養過幾回小狗,凡是自己準備扔骨頭前,或者小狗犯了錯誤時,一般都是這種非常擬人化的撒嬌姿態。
毫無疑問,這隻險些便傷了自己的猛虎即便不是眼前這神秘莫測的山野少年所豢養的,也定然與其脫不了干係。
果不其然,見明溯一副瞭然的神色,那少年卻是頗爲不好意思的伸出右手撓了撓腦袋,歉意的言道:“小白是家祖的坐騎,這次偶然躥了出來,險些傷了這位尊客,本真人在此賠個不是了。”
說完,這少年一手挽起,另一手單掌側立,很是優雅的對着明溯行了個稽首禮。
真人?少年行禮的這個姿勢雖然在這個時代很少能夠見到,可是明溯卻是十分熟悉。遙想當年,自己去三清山、龍虎山遊玩,途中所見的那些裝神弄鬼的道士不就是這個腔調麼。
想到這裡,明溯沒有回答,卻是皺着眉頭,好生端詳了一番面前少年那襤褸的衣物。果然不出明溯所料,這少年的衣着打扮雖然破破爛爛,可那一斜到底的側領卻是依稀可辨。
原來是道士啊,只不過他的祖先又是何人,竟然能夠降服如此兇猛的老虎作爲坐騎。這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夠做到的事情。中華民族源遠流長,博大精深,尤其是在這種玄學盛行的古代,隨便往哪座山中一鑽,搞不清就會遇到甚麼身懷大能耐之人。
想到這裡,明溯也不敢託大,按照世俗的禮節微微一揖,努力放鬆了面上先前戰鬥中崩得緊緊的肌肉,“和藹”的問道:“小道長從何而來,師從何人,這畜……老虎又是如何成爲貴家祖的坐騎的?”
“莫不是山谷風大,尊客竟然哭到現在?”出乎意料的,那小道士沒有先回答明溯的問題,而是開了個玩笑。
聞言,其餘諸人皆是不由得將疑惑的目光轉向了明溯,這一看頓時大家都笑了起來。原來明溯先前實在太緊張了,雖然此時他努力做出一副和藹的神情,可那臉上的肌肉卻是毫不配合,任他擠眉弄眼,除了沒有流涕,其餘怎麼看都像正在痛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