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在甄府留下的一場暴風雨已經與明溯無關了,輕鬆愜意地走出甄府那紅漆斑駁大門時,明溯面上由衷地露出了一絲快意。
這已經是第三次從甄府出來。記得第一次過來拜訪的時候,甄安心不在焉地與自己聊了一句,便直接將自己打發了出去。第二次是護送女子一行進入甄府,雖然藉着小甄宓的糾纏混進內宅參觀了一圈,可畢竟也是來去匆匆,絲毫沒有受人待見的感覺。
至於這次,儘管並沒有堂堂正正走大門進入甄府,可離開的時候,見那沿途對自己避若蛇蠍的侍女雜役,明溯心中是格外的爽。
老傢伙不是看不上老子麼?既然做不成你孫女婿,那隻好當一回她的爹了。當然了,這話只能在心中想想,對外的說法自然還是公爹。
當老子的兒子就是好,剛出生就有了個如花似玉的媳婦兒。雖然說是姐弟戀,可現如今又有誰會真正地去計較這個呢。
拋開自己的身份不提,若是從朧月那便論起,桑家與甄家聯姻也算是門當戶對,所以明溯也就直接爲兒子自作主張了一回,也算是一種特殊形式下的包辦婚姻吧。
身爲童養媳的小甄宓卻是絲毫沒有做晚輩的覺悟,見明溯大踏步走在前面,便咿呀咿呀地在母親的懷抱中央求着明溯去抱。不過此時二人的關係已經發生了驚天的大逆轉,說甚麼明溯都不會再去沾自己兒子的便宜了。
女子有些心神不寧,或者說是對女兒的態度明顯有些敷衍。大戶人家收拾東西起來也是頗爲迅速,這個時代又不比後世,衣物滿滿幾大櫃,其實說是收拾,也就是將那些四季的衣物稍許整理了一下,便由下人抱着送上了馬車。
馬車還是從桃花島帶回來的那駕,嚴格意義上來說,應該說是從豫州一路輾轉反側回來的那一駕。寬大的車中本來坐上七個娃兒綽綽有餘,可現在畢竟又添加了許多衣物,天氣又比較炎熱,車廂中便有些煎熬的感受了。
娃兒如坐鍼氈,女子卻是沒有那種感受,這車廂再是悶熱擁擠,可比起身後那座高牆內的樊籠,總歸要自由幸福得多,何況是自己的定位昨晚已經進行了明確的界定,至於自家最爲寵愛的小女兒,甄宓的終身大事也一併定了下來。
現如今,女子又有甚麼不滿足的呢?
甄府的車駕出城,對於無極的百姓而言,總是一件值得看熱鬧的事情,何況是這些人從甄府出來之後,又趕去西市購買了足足三駕馬車。
換了以往,甄府要準備馬車,自然有下人去代勞,又何須煩勞素服在家的大少奶奶出來親自操辦呢。本來車馬行的商人一見是本城最大的商賈世家,就想直接掛賬的,不想明溯卻是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隨手拋過去一大錠金子。
這金塊購買下整個車馬行都綽綽有餘了,可明溯卻是不想計較。原因很簡單,出了甄府,就是完全屬於自己的女人了,若是再去沾甄府的便宜,姑且不論女人心中會怎麼想,反正從後世帶來了大男子主義觀念的明溯是丟不起這個臉的。
今天女子的表現有些反常,旁邊信步而行的男子又完全沒有甄府那種錙銖必較的表現,如此情形落在有心人眼中,市面上的議論便開始氾濫了起來。
也是甄府的保密工作做得不好,不待四駕馬車出城,城中許多百姓都知道了甄逸不成器的弟弟窺覷寡嫂,都通侯仗義救下恩人遺孀的故事,一時之間,那率先挽繮走在前面的少年突然成了世人眼中行俠仗義的榜樣。
就在人人側目,恭敬送行的時候,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後面追了上來。回頭望了一眼來人皆是鮮衣怒馬,明溯也不欲多事,便微微示意了一下典韋,顧自牽馬往前行去。
“侯爺留步!”後面的人被典韋當街攔了下來,卻是不敢與他發生爭執,只得留在街心引吭高呼了起來。
“你們先出城,我隨後就跟上來。”明溯低聲對着那幾名臨時僱請的馬伕吩咐了一聲之後,便轉身悠悠地度了過去。
不消去詢問,明溯也知道是本城的父母官到了,畢竟那六百石秩的標識懸在腰間醒目得很,後面幾騎更是恨不能將全身都武裝起來,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們不是普通的隨從,而是經過朝廷任命的白石吏。
坦然受了對方重重一禮後,明溯微微擡手一揖,算是回了個禮,口中淡淡地言道:“本侯這次順路探望故友家眷,倒也沒想叨嘮地方,不曾想最後還是將縣令大人驚動了出來。”
“下官也知道侯爺不欲人打攪,奈何茲事重大,不由得下官不趕來覲見。”那無極縣令能夠在地方豪強勢力下長袖善招,自然也是有幾把刷子的。此時見明溯說話客氣,他緊忙又行了個禮,恭謹地應道。
“哦……不知又有甚麼事情煩勞了縣令大人?”明溯刻意在“又”字上面咬重了字音,提醒對方不要因爲與甄府的一點小交情,假公濟私過來攔人。
“侯爺明察,下官並非爲甄府事情來的。”之前發生在甄府的一切齷齪勾當,尋常百姓都能聽說,更加不談在此地猶如土皇帝一般的縣令了。
這縣令確實不是因爲甄安的求助趕過來的,不管知道不知道甄府的那些破事,縣令都沒有必要去與明溯發生正面衝突。可能行商之人不知道明溯的權勢熏天,可縣令畢竟也是朝廷在冊的官吏,對於明溯這個當世身份最爲顯赫的侯爺乖張的行事作風也是頗有耳聞的。
沒哪個嫌自己的屁股坐得牢固的,即便甄府求了上門,縣令也只會裝聾作啞,任由明溯將甄逸的家眷帶走。
之所以如此急吼吼地趕了過來,實在是因爲昨晚無極出了一件大事。
說起來也是那趙雲人生地不熟,昨晚跟蹤典韋出來之後,因爲爬牆時手腳慢了一些,進城之後便完全失去了典韋的蹤跡。無奈之下,趙雲便小心翼翼地順着街道來回尋找。
按照趙雲的想法,既然典韋深夜入城,那麼自然有相見之人。他可不知道典韋是有固定目標的,即便是找不到明溯,也會熟門熟道地趕去那甄府門外等候。
深夜相會,肯定不可能黑燈瞎火。想清楚了這一切之後,趙雲便專門去找那有燈光的地方窺視。
也是活該趙雲倒黴,這無極地處北疆,進入深夜之後宵禁便抓得特別的嚴格。一方面是官府確有規定,另一方面也是節儉的需要,尋常百姓過了酉時,一般都會早早的熄燈上牀。
趙雲尋覓了許久之後,突然發現前面一座高大的建築之中燈火通明,人來人往,聲音鼎沸,便躡手躡腳摸了過去,正想好生地探訪一番典韋在不在其中時,卻突然被花叢之中數十支長戟一起逼了上來。
這座與衆不同的宅院自然便是本縣官府所在。說來也巧,前些日子無極境內出現了一批流匪,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明溯沿途從趙國、常山、鉅鹿三郡國邊境趕了過來的黃巾餘孽,抑或就是流竄作案的盜匪,反正這夥匪徒入境之後,居無定所,來去飄渺,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得報之後,縣令心中也甚是惱怒,便連夜召集了縣中大小官吏商討驅逐賊匪的方案。若是換了以前,縣令自然只有向中山國尉報告的份,可自從黃巾之亂後,朝廷也覺得各地的軍事力量稍許薄弱了一些,便默認了各州郡縣自行招攬鄉勇,整訓備賊的行爲。
經過大半年的操練,無極的鄉勇隊伍也算是兵強馬壯,只不過平素都分散在各鄉亭裡莊中耕作。既然賊患已起,賊人數量似乎又不是很多,縣令便邀了諸人準備拿個計策,直接將這個功勞圈了下來。
趙雲摸進去的時候,諸人正在軍議,說白了,也就是戒備最爲森嚴的時候。這種情況下面,趙雲的下場可想而知。
儘管趙雲一再解釋自己是都通侯的屬下,這次半夜進城跟蹤同伴實屬無奈之舉,可架不住他的口音正是中山國的老鄰居常山國百姓所特有的方言。
本來縣令心中還有些忐忑,可旁邊縣尉卻是悄悄嘀咕了一句:“前番來報中的賊人皆是常山、趙國、鉅鹿一帶的鄉音,此人莫不是賊人耳目?”
一聽這話,縣令頓時就慌神了。若是都通侯過來,即便不欲驚動地方,至少也不會放縱下屬隨意夜入城池。此人口音又是左近,想必是假借了朝廷要員旗號,準備脫逃。
當然了,在沒有明確弄清楚趙雲的身份之前,縣令也不敢隨意砍人的。於是,趙雲便十分冤屈地被綁入了大牢。
這縣中大牢可不比洛陽獄,本來也就是個土牆中間隔了幾道兒臂粗細的木杆子而已,等到天明,縣令準備傳令下去各鄉召集鄉勇過來彙集的時候,下面的獄吏卻是慌忙跑來稟報,言說那昨晚送去的賊人嫌犯不知道使了甚麼神通,竟然將木杆扳斷,牆上踹了個大洞,逃逸不見了。
幾乎在同一時間,明溯闖入甄府帶人的消息也傳了過來。兩個消息一聯繫,縣令頓時就慌了神。
無論哪個自稱是都通侯屬下的人是不是打的幌子,自己都必須趕來見上一面,率先將情況稟報一番,免得萬一大水衝了龍王廟,自己被告上一狀,莫名其妙的得罪了明溯這個煞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