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明溯本來還欲堂堂正正地拜莊而入,不曾想這監門倒像內應一般,做出了開門揖盜的事情,便也不客氣,直接吩咐了下去,令那些手下騎卒散入莊中,打探一番地形,自己則是帶着無名立於原地,優哉遊哉地欣賞着四周的田園景色。
“巴西閬中秦家?”猛虎莊莊主聽到稟報後,微微怔了一下,作爲長期與雜胡合作的邊疆上任,對於這個名稱,他是毫不陌生。雖然實力弱了一些,可這巴西閬中秦家畢竟是天下屈指可數的幾家商賈世家之一,常言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世家就是世家,數百年的積累下來的底蘊卻不是一般的商販能夠比擬的。
猛虎莊主微微思忖着:“這秦家明面上是經營雜貨的,可暗地卻是從事的馬匹、兵器的走私勾當。也不知道,這次找上門來,是看中了自己手中的馬匹資源,還是看到北海紛亂,想在兵器銷售中分一杯羹?”心中想着,口中卻是沒有懈怠,緊聲吩咐道:“還不趕緊去請了進來。”
“可是……”那監門本來是想回稟說那甚麼秦家的人帶了七八個全副武裝的士卒,可轉念一想,自己莊中悍名在外,千餘壯丁,操練有素,就這十人,難不能還能掀起甚麼風浪,莊主又是一向強橫自負,若是不小心冒犯了他,還不知道會怎麼折騰自己呢。想想就沒再說甚麼,只是陪了笑臉,緊忙跑了出去。
“老公,你真準備進去啊?”莊外,無名忐忑地問道。雖然說自己也算是能打,可雙拳不敵四手,沒聽人家說這裡面的莊丁海了去了,開甚麼玩笑,就這麼區區十人,進去還不被人給活活地撕碎了喂狗去了。
“進。爲甚麼不進?”明溯卻是十分鎮靜。
“可我們只有十人啊,而且擺在明處……”無名說的也的確有道理,以寡敵衆,對方都在暗處,怎麼算都擺明了自己是吃了虧的。就是不知道明溯怎麼想的,也不好好謀劃謀劃,一衝動就這麼跑了過去。這時候,無名才發現身邊有個謀士的好處。
聞言,明溯不禁微微一笑言道:“你不會是怕了吧?”
“怕?”無名頓時小脖子一梗,忿忿地嚷了起來:“就是那黃忠一路刺殺,我都沒怕過,還怕這小小甚麼莊子……不過,能夠陪你一起死在這裡,也算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聲音卻是越說越低,越說越溫柔,到最後,眼中已經全都是癡癡的愛意。
“嘴硬。”明溯溺愛地摸了摸無名的秀髮,小聲地吩咐道:“一會進了莊子,你一定要緊緊跟着我,即便是出了甚麼狀況,我也能護住你無礙。”
兩盞茶的工夫,明溯已坐在了莊中主宅堂中,對面,那莊主一邊打着盤算,一邊隨意地盤問着明溯的來意。
明溯卻是不慌不忙,逐一請教了此地的各類貨物市價,應答之間,又細細地將那莊主的面貌打量了一番,見此人體型健碩,儀容端莊,姿勢雄偉,端坐榻上,別有一番威嚴,心中便忍不住喟嘆一聲:卿本佳人,奈何做賊……只是,可惜這麼一副天生的好皮囊了。
那莊主本以爲來了筆大生意,不曾想明溯入莊之後,只是一味地問東問西,半日不及正題,心中有些不悅,面上便慢慢地流露了出來。當下,也不客氣,便直接質問道:“你秦家無人了麼?”
“莊主爲何會這麼想?”明溯卻是覺得十分疑惑。
“那爲甚麼不見你家大人同來?”也不怪那莊主有此一問,明溯帶着無名進來之時,那莊主只覺得眼前的少年脣紅齒白,一雙纖長的手間連個繭兒都沒有,一看便像個沒出去吃過苦的主兒,如此一個嫩秧,秦家竟然派了出來與他談生意,這要麼就是看不起他,要麼就是實在無人可派了。當然了,莊主卻不會如此幼稚地認爲秦家敢於欺他,畢竟秦家遠在巴西閬中,青州這邊他可是地頭蛇,若是惹得自己不開心了,自然會有大把的法子讓那秦家的商隊寸步難行。
思來想去,那莊主便篤定地認爲,這秦家的子弟定然是出來增加見識的,按照大族世家的規矩,子嗣成年之後一般都會放出去遊歷一番,在商言商,在學求學。當然了,若是說明溯身邊連一個經驗老道的長者都沒有,他也是決計不可能相信的,沒看到這少年與自己海侃了半個時辰,都沒能做個真正的決議下來麼,那就說明,真正做主的還沒有露身。
明溯略顯遲疑了一下,躬身往前湊了一下,輕輕地言道:“我有一樁買賣,不知莊主想不想做?”
“長話短說。”那莊主見明溯似乎聽不懂人話一般,便不耐煩地將身子往後一仰,眼皮向上翻了個白眼,粗魯地言道:“我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每時每刻都有大把的生意等着我去做。”
“是是是,莊主久行塞外,自然生意興隆。”明溯小小地拍了一下對方,偷眼暗示了一眼無名,見其會意之後,方纔神秘兮兮地言道:“不知道莊中可有餘糧?”
原來是來買糧食的撒,早說嘛!那莊主心想,終究這薑還是老的辣,老子稍許流露了一絲不耐,你就坐不住了,這秦家的子弟也委實令人失望得很。做生意,講究的就是先開口的吃虧,見明溯主動發話,那莊主卻是故意賣了個關子,反問了一句:“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
“原來莊主手中也沒糧食啊。”聽了這拿喬的話,明溯卻似毫無經商的經驗一般,立起身子,擡手一揖,失望地言道:“如此,我便另尋他處去了。”
“等等!”那莊主還在擺着架子拿捏明溯,不想對方卻是不按常理出牌,直接準備去尋找下家,便緊忙坐正了身子,揚聲喝道:“倒不是我自誇,這方圓百里之內,若是我猛虎莊中無糧,那全國你都找不到一顆米糧了。”
“此話當真?”聞言,明溯頓時喜出望外,連聲追問道:“不知莊上有多少糧食,可能報個數兒?”
“這糧我是多的是,就看你願意出甚麼價了?”那莊主眼睛一轉,便又倨傲了起來。
這次倒不是他在拿喬,而是這市場之上,貨物的價格往往都是根據需求而定的。若是滯銷的貨物,自然是量大價優,可是這幾年連續災荒,像糧食這種緊俏的貨物,若是需要的量太大,那價格就得順勢往上漲一漲了。所以,他也要看看明溯到底有多大的需求,若是秦家開的數字大了,說明閬中也是缺糧,甚至整個巴西都稀缺,數字小的,則可能是作爲歷練子弟的一種手段,順路置辦一番而已。
明溯卻不正面回答,而是直截了當地問道:“這數量多了是甚麼價,數量少了又是甚麼價?”
跟嫩秧做生意就是費事,非要自己把甚麼話都說明才能聽得懂。那莊主不禁一陣惱火,本欲拂袖送客,可轉頭一看明溯滿面的誠懇,縱有一肚子的火氣,卻礙於那秦家世賈的地位,也拉不下臉來,只得冷冷地言道:“百石百金,千石三千金。”
“那萬石呢?”明溯卻是毫不在意他的態度,盯着他的眼睛追問道。
“萬石……”那莊主聞言一驚,嘴邊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看來自己這次要賺翻了,當下心中盤算了一下,便試探性地給了個數字出來:“十五萬金。”
“我說莊主,你這可就不地道了……這百石百斤,萬石十五萬金,短短几句話工夫就連翻了十五倍,敢情是欺我年少?”明溯聞言又想往外跑。
“那是你要的數量太大了,我莊中攏共不過萬餘石,若是全給了他,以後糧價再漲,我豈不是虧了。”那莊主卻是不慌不忙地言道:“當然了,你不買我們猛虎莊的米糧也可以,不過,能不能運出青州老子便不保證了!”這話中間,威脅意味十足。
“這價格可有商量的餘地?”明溯面上稍一遲疑,立於原地,小心翼翼地問了一下。
俗話說,坐地起價,就地還價。那莊主初始開出十五萬金的價格,也是狠狠地往上擡了一把,就等着明溯來還,不想這個嫩秧卻是絲毫不懂做生意的道理,竟然在那糾纏取價公平的問題,心中便有些瞧不起,於是,就截然回道:“無!”
“那我就先買一百石吧。”明溯想了想,便將數字定了下來。這下,那莊主心中更是不屑,不過,口中還是故作豪爽地言道:“雖然你買的實在少了點,不過看在老秦家的面子上,我就平價賣給你了。”
“嗯,百金是吧?”
“對。”
“那我再買百石吧。”
那莊主擡眼望了一下明溯,心中有些疑惑,卻還是應了下來。
小半個時辰之後,那莊主實在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把將榻上的案板給掀了下來,恨恨地言道:“你這百石百石的買,一會兒就加到了數千石……不行,這價格得重新計算!”
“可是……”明溯爲難地皺起了眉頭,往回走了兩步,手卻是別在後面飛快地對着門邊一指,口中言道:“我這次出來倉促,身上沒帶這麼多錢銀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