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漢子也甚是健碩,見明溯放了標準,便依言上前考覈了一番……
或許是多日未曾吃飽的因素,這次符合條件卻只有區區千五六人。明溯也不放開標準,吩咐了一下那些人太陽落山之前帶了家眷、細軟趕來亭舍彙集,便喝令驅逐了其餘災民離去。
先前明溯已經說了,猛虎莊已經勾結了雜胡五日之內侵邊,此時能夠留了下來的,自然是相擁而泣,慶祝即將逃過這生死大劫,未能留了下來的則是面如死灰,賴在廣場中要求明溯收容下他們。
對於這些人,明溯沒有鬆口,卻也沒有完全斷了他們的希望,只是淡淡地言說,若是其餘想要尋求其保護的,可自行前往那平原郡的漯水入海口外等候,自有其手下士卒前去接應。
那桃花島幅員遼闊,足以安置得下十數萬人,若是從西山遷徙,便是二十四莊全部算上,亦是不能完全開發。自己的屬地是否具有足夠的人口基數對於未來的經濟、軍事發展的作用,明溯心中十分清楚。因而,再三思忖之下,他還是決定給這些餘下的災民一個活的希望。
其實,明溯讓他們自行前往的策略卻是十分陰險狠毒的。姑且不談這些人在遷徙途中多有離散,兩百里步行下來,真正能夠到達那漯水口外的也只是鳳毛麟角,便是到了那裡的災民,能夠捱過整十日的日曬雨淋,飢寒交迫,而且又經受了這麼長時間的體能消耗訓練,最終必然會有一些人的身體素質得到極大的提升。
這也便是那劉備一把火燒了新野之後,裹挾民衆渡江徑奔江夏而去的真正原因。若是二相比較,其實,那劉備比明溯更狠更辣。明溯不過是遵循了自願的原則,途中自行離去的不會強求;那劉備則是直接裹了全城十萬百姓一起出發,在曹軍的追逐之下,中間老弱病殘掉隊者十之七八,等到了白帝城的時候,最後剩下的二三萬人無一不是精銳健壯之人。
當然,這裡說的不是明溯比劉備更會僞裝仁義。在明溯心中,裝不裝仁義其實都沒有意義,只要利益足夠了,自然會趨者如雲。正如現實當中有些人根本不喜歡交際應酬,但爲了朋友還是一樣東奔西走、交際應酬,委屈自己。這個怎麼說呢?說虛僞肯定不符合實情,可說不虛僞吧,又確實違背了自己的本心。明溯也就是這個想法,儘管不是很願意接受這些羸弱之人,可日後爭雄必然需要有一個好的名聲,這是附帶的責任要求,所以此時,儘管是極不願意,明溯卻依然承擔起了這份責任感。
桃花島不是一個國度,它的容量畢竟有限,將有限的資源合理地分配給有力的人,這是最好的選擇。一旦接受了這些自行前往的人,或許人口基數增加了,可短期之內依然是生產力極爲低下,無法迅速產生大量的兵源,與其如此,還不如挑選些精兵強將,接納其家人入居,還能增加轄區百姓的認同感。
不過,這世上的事情十之八九不會盡如人意,明溯心中暗暗地思忖着:這些人過來也不是全無好處,至少這一路走來,就像那長征一樣,無疑是爲自己做了一個免費的宣傳。就當千斤買馬骨吧!明溯搖了搖頭,走進了亭舍。
那陳二等爲首之人早就被猛虎莊殺了個精光,此時亭舍之間剩下的便只有日常駐守的幾人。見明溯進來,那施粥的時候爲其帶過路的黑衣人便猛然撲了上來,緊緊地抱着明溯的大腿,悲慼地央求道:“還望平天將軍爲次大兄報仇!”
“可是,我還要親自護送安置這些投奔我的災民……”明溯卻是爲難地言道。倒不是故意推辭,而是這次出來他只帶了八名士卒,雖說遷徙的隊伍中青壯不少,可畢竟還沒有完全歸心,爲了這將近一個營的後備兵源,不由得他不去重視。
“本地教中尚有千百名弟兄,”那人卻是長跪不起,懇切地言道:“只要平天將軍能取了那猛虎莊莊主的首級回來,我等願投入麾下,代爲押送。”
其實,這人心中也是盤算了很久,此時北海國中黃老道勢力損失慘重,大小頭目被一網打盡,按照黑吃黑的規矩,此時若是明溯想吞併他們,亦是如同覆掌,與其等到最後鬧得大家不愉快,還不如趁早投誠。當然了,話還是得說得漂亮些,所以,爲原先的首領報仇便成了一個絕佳的由頭。
明溯定定地望了他良久,突然低聲言道:“我對外的名號卻不是平天將軍……”
聞言,那人一愣,遲疑了一下,便堅決地言道:“我認的是首領本人,至於是官是賊,在教在野,都無甚區別。”
“其他人也像你這麼想麼?”明溯心中暗暗好笑,前有那觀鵠見了自己實力,立馬就改了心思,後有這黑衣人爲了活命,不惜背叛了信奉的教義,看來這黃老道也不像後世描寫的那樣針插不進,水潑不入嘛。當然了,明溯所料的雖然不是事實,卻離事實也不遠了。兩漢延續久遠,若不是活不下去了,哪個會甘心情願去從賊,都是走投無路、生活所迫而已,所以後來纔出現張角的親傳弟子唐方向官府告密一事。
見明溯鬆口,那人便機靈地立刻改了口去,拜倒在地言道:“屬下黃二叩見主公。”主公這個詞卻是他從那八名士卒口中學來的。這些人取名也真是奇怪,名字中多帶了個“二”字,像先前那陳二,稱呼的時候都喜歡叫作“癡大兄”,也不知道這黃二在外面,大傢伙是喚“二兄”還是“癡大兄”?明溯心中好笑,卻只是輕輕地嗯了一下。
那黃二立了起來,湊了上前悄然言道:“那些人的心思屬下不一定清楚,可是屬下卻能夠保證懷有異心的人都活不到平原郡。”聞言,明溯不由地轉頭望了他一眼:看來此人也是個心狠手辣之輩,如此之人若是利用得好,倒是一把快刀。
“甚好!”當下,明溯誇獎了一下,便直接吩咐了一聲:“你自行下去安排,日落之時準時出發……我留下來,再尋找機會去取那猛虎莊莊主性命。”
“喏!”那黃二應了一聲,腳下卻是不動。
明溯詫異地問道:“還有甚麼事情?”
黃二猶豫了半響,方纔吶吶地言道:“若是取那莊主首級之事不諧,還望主公不要勉強,日後再徐徐圖之……”
這請求明溯去殺人是黃二,現在又勸他不要急的也是黃二。明溯疑惑地想了一下,便明白了黃二的意思,原來他也是擔心新認的主公萬一再有個不測,自己又成了無根之萍。想通了之後,明溯也不再多說,只是信心十足地笑了一笑,轉身往後院行了過去。
數千災民步行出發的場景那是異常的宏偉壯大,這個時候,明溯才充分地理解了劉備敗走新野時的感覺。不過事已至此,也由不得他後悔了。那八名騎卒下午早就分出二人趕了回去尋求接應,其餘六人則是陪着那黃二慢慢地上了路。明溯則是與無名一同留了下來,閒敘着話兒,靜待那夜幕降臨。
深夜,兩道蒙面的身影悄悄地摸入了猛虎莊中。
昨日上午,無名借解手的籍口已經摸清了那莊主宅院之中的佈置,二人藉着陰影的遮蔽,繞過一隊隊梭巡的莊丁,悄悄地往前潛了過去。
或許是昨晚作孽太多的緣故,今夜猛虎莊中戒備森嚴,還沒行至那宅院前面,二人已經遇到了三十餘隊莊丁。毫無例外的是,這些莊丁皆是一個個緊握兵器,高舉火把,警惕地四下打量個不停。
“噗呲”一隊莊丁剛剛過去,無名莞爾一笑,便待說話,明溯卻是緊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一把按了下來。轉瞬,旁邊的牆角,一名黑衣打扮之人立了起來,四下張望之後,納悶地自言自語了一聲:“難道我剛纔幻聽了不成?”
無名頓時背上冷汗如注,不曾想到這個莊主被明溯折騰過一回後,變得十分怕死,此時,不僅那梭巡的莊丁如臨大敵,就是一些偏僻之處,亦是放了暗樁。幸好明溯警覺,不然的話,可能此時二人已經身形暴露了。
那莊丁一邊咒罵一邊坐了下去,突然感覺一陣寒意襲來,脖頸上一疼,腦袋便與身體分了家。
將屍體拽至隱蔽之處後,明溯探頭微微將牙一咧,無名看了看那小片依稀的白色,便起身躍了過去。
此時,那莊主宅中卻是燈火輝煌,裡面人影穿梭,透過牆上的樹蔭,遠遠望去,那莊主正抱腿眯目依在堂中的榻上,許是正在等待着出去劫掠的士卒回來稟報。
“你在這裡等我。”明溯輕輕了言了一聲,腳下一跺,人便冉冉升高了三四丈,轉瞬便飄過了圍牆。
不知爲甚麼,那莊主突然感覺頭頂冷颼颼的,來不及細想,便猛然睜開眼睛,迅速的翻身滾到一邊,操起旁邊的胡刀便往上擊了出去。
明溯早就在樑上蓄滿了勢,此時見行蹤已經暴露,便索性放開了手腳,手中短刃揮舞,每一擊都是直奔對方要害之處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