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六年,第一聲春雷響起的時候,兩隊商販從西山出發,分別趕往了雍涼兩州和益州。
走洛陽、過長安,沿着絲綢之路一路西上的是樂進、陳業,夏侯淵、石韜這一明一暗兩組人手。按照諸人商議的結果,樂進領了一百餘名獨立一營,也就是暗軍士卒充作了商隊之人,夏侯淵則是領了近千精壯,作爲商隊聘請的護衛,一同趕往雍涼,然後在武威附近兩批人馬分道揚鑣,各司其責。
按照王重形容的情況,此時武威附近羌人、鮮卑等蠻族雜居,小的部落數百人,大的則是數千人乃至上萬。那蠻族男子生出來就是一個優秀的騎兵,騎射是生活技能也是戰鬥技能,打仗和生活,就是射人和射狼的區別,平時要吃飽肚子就必須學會殺牛宰羊,剝皮拆骨,在這種下馬爲民上馬能戰的傳統習俗導引之下,計算這些部落的戰鬥力,往往都是按照總人口的三分之二來估算的。
本來夏侯淵是不準備帶這麼多人上路的,畢竟一支千餘人的商隊,走到哪裡都會異常的引人注目。可那王重卻是一再勸說,甚至是挽了袖子將胳膊上刺目的弓箭貫穿傷口展現了出來,這纔打消了夏侯淵的輕敵之心。
若論戰陣指揮,王重是遠遠遜色於夏侯淵,可若是論到個人搏擊,在不拼命的情況下,衆人之間也只有典韋能夠穩穩地壓過王重一頭。先前已經說了,王重帶着百餘名護衛,最終卻是全軍覆滅,孤身一人逃回了中原,現在隊伍中除了樂進等人,還有石韜這麼個治世良臣,所以,明溯最終親自將商隊的規模定在了千人之上。
有了這麼多的士卒,憑藉樂進的指揮能力和夏侯淵的協調能力,估摸就是遇上那萬人規模的部落,衆人還是能夠有着一定的自保能力的。
與雍涼的這兩營將領相比,許靖、李仁,曹純、尹黙這兩組一明一暗派往益州的將領就顯得寒磣多了。
根據細作密報,此次益州刺史郤儉回鄉探親,準備長住一段時間,所以,許靖、李仁就省事了許多。只需要混雜在樂進的隊伍之中,趕到那偃師縣城,隨其一同返回益州便可。用明溯的話說,坐到人家家中討債最好,連吃的住的用的都不用再準備了。
當然,明溯也不可能放心地將兩個文士就這麼送入郤儉的虎口,原先長刀曲中五十名老兵被調撥了出來,作爲二人的貼身護衛,一起趕往益州。有仁義候的大旗在前面,只要那郤儉不是喪心病狂,許、李二人的安危就不會受到威脅。
益州在暗的一支力量領頭的則是曹純、尹黙。與樂進等人足足二十車的燒酒相比,曹純這支商隊的貨物就尋常了許多。本來明溯準備的是柘縣出產的柘絲,這是一種色澤鮮豔,線度細勻,拉力強度大的絲。東漢時期,襄邑縣是全國的絲織品製作中心,宮廷各類服裝用料皆是出自襄邑,其原材料便是柘縣供應的。
按照明溯的想法,這些御用的東西拉到益州肯定能賺上一筆,順帶增加點活動經費,不曾想又是王重給他頭上狠狠地潑了一盆冷水,蓋因此時蜀江錦經過四五百年的發展,其生產工藝繁瑣,生產效率低,因此“寸錦寸金”,已經成了皇室與達官貴人才能享有的奢侈品。明溯想把尋常宮女、富戶所用的柘絲作爲敲門磚,去砸開益州富饒的商路,卻是魯班門前賣大斧,徒自惹人笑話了。
一怒之下,明溯索性派了一營士兵趕去前山,砍了一堆白蠟杆兒回來,用大鐵槽水煮之後,去皮晾乾整形,作爲益州商隊的主打貨物。已吾這邊的白臘杆通體潔白如玉、堅而不硬、柔而不折,杆身可彎曲到將近一個半圓而不劈裂,柔韌性極強,在乾燥的地方不劈裂,在潮溼的地方不變形,其彈性、韌性是其它木質不可比擬的,是加工兵器及各種工具的理想天然原材料。
這批貨物定爲白蠟杆,明溯心中卻是打了小九九的。曹純、尹黙等人趕去益州,免不了要在當地徵招流民作爲手下。益州可不是自己的西山,想挖礦就挖礦,想打兵器就打兵器,所以明溯將這支未來的屯衛部隊定義爲長槍兵。此時長槍尚屬於一件新生事物,商隊運了一堆暫時看不出用途的木材進入蜀地,估摸着沿途關卡也不至於爲難多少,而這些白蠟杆兒運到地頭之後,可以暫且先儲存起來,待人手擴張之後只需再尋找一些鐵匠,打造點簡單的槍頭,往上面一安,便完成了士卒的裝備。
曹純卻是胃口張得老大的,本來明溯也就準備了兩三千根白蠟杆,不想,那曹純與尹黙一商議之後,竟然找了明溯,要求能夠提供一萬根押運進入蜀地。一萬根,那可是足足能夠裝備五個滿員營的兵器,明溯怔怔地看了二人半響,方纔勉勵地言道:“子和有此雄心壯志,我心甚慰。若是真能在益州聚起一支萬人的精銳,我當任命你爲南路軍統帥。”
聞言,曹、尹二人頓時大喜,若不是徐庶阻攔,差點就當場立下了軍令狀。
二人歡天喜地地去挑選上等槍桿了,徐庶在一旁擔憂地言道:“此二人立功心切,恐怕會橫生枝節……”
“怕甚麼?”明溯卻毫不在意地言道:“有益州刺史郤儉刮地三尺做內應,你還怕萬把個流民找不到?”
一萬根木杆足足裝了十大車,曹純出發的時候,王重羨慕地送到了莊外直道之上,待到灰塵散盡,人影渺無之後,又趕緊一溜煙奔回了明溯院中,抗議道:“六兄,那曹純都能有十車木材作爲貨物,你總不能就這麼讓我空着雙手上路吧?”
“要不給你準備十車石塊?”明溯微笑道。
王重驚愕了片刻,方纔納悶地問道:“石塊也能賣錢?”
“不是!”明溯隨手撿起地上兩塊碎石,搭在一起,示意道:“是留給你去搭燒烤爐子的。”
“搭爐子的石塊哪裡沒有,還需要從西山大老遠的運過去麼?”王重頓時心中鬱悶。背石頭搭爐子,這六兄耍人也不是這麼耍的,好歹自己也走南闖北了若干年,這點見識還是有的。
“那就是了……石塊到處都有,柴火亦是,生猛海鮮本地又不產,所以,我也就不給你準備甚麼貨物了。”明溯扳指一算,還真沒甚麼可準備的。
“那人手呢?”王重繞來繞去還是不願意一個人出去:“實在沒貨物,哪怕配十駕空車也是好的。”
聞言,明溯不禁笑得前俯後仰:“十二弟還以爲自己是一個人出去的撒?”
“難道不是?”王重聞言大喜,忙不迭地問道:“雍涼兩州之地都有千餘人,我這邊有四州的地方,六兄準備配多少?”
“也是千人。”明溯揮手示意葛權將名冊拿了過來。
聽到自己有千人可以指揮,雖然與心理預期相比少了點,卻是聊勝於無,王重想想也就不再與明溯糾纏了,不想此時徐庶卻是悠悠地插了一句:“那千人自有職責,開店的事情還是需要你自己多費心。”
“配了人手,又不給我使用,這不是欺負人撒!”王重聞言大急,差點當場就甩手不幹了。
明溯卻是笑眯眯地言道:“若是給你配上千人,過去只擺開一燒烤攤兒,你覺得當地的官兵會怎麼想?”
“還能怎麼想,當然是覺得形跡可疑了。”王重不假思索地應道。此言一出,堂中諸人盡皆大笑了起來,這時,王重自己也反應了過來,怏怏地言道:“那就算了,還是多給點經費實在。”
“若是腰纏萬貫,你還需要去賣燒烤營生麼?”明溯又是笑眯眯地問道。
這下王重卻是不肯上當了,直截了當提出了心頭的疑問:“若是我準備買些店面,總不能靠這些串兒去積累錢銀吧?”
“買甚麼店面啊,直接租賃幾間就解決問題了。”明溯卻是不以爲意地言道。
“可是租賃的不得長久……”
“長久又有甚麼用,只要天下一亂,房子你能帶走麼?”
“天下要亂了?!”聞言,王重頓時興奮了起來。
明溯這才發現自己一不小心泄露了天機,緊忙掩飾地言道:“我也就是這麼一猜,小心點總無大錯……何況,實在要用錢銀的時候,你可以去向這些配合的細作索取,只不過平時是由他們保管的而已。”
“……”看來這個逃荒的角色自己是演定了,明溯總是能夠找到一番合理的藉口出來,王重想想也就算了,反正就是賣燒烤唄,就當是學了門謀生的手藝吧。
“十二弟,記住,活着!活着纔是最大的資本。”次日清晨,王重帶了數百個大錢上了路,爲了讓他能夠演得更爲逼真,明溯索性連代步工具都幫他免掉了。正好洛陽城中有一支商隊欲要前往江東之地,明溯通過古怪的關係,爲王重在那支商隊之中謀了個車掌夫的職務,也算是有了個合理的身份證明。至於其他派往沿海四州的暗軍士卒,則是打散了開來,扮作行腳商人或者是探親訪友,陸陸續續地亦是趕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