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張機定定看了明溯好長時間,方纔嘆息了一聲,言道:“汝之心思吾已明白,這蒿素若是問世,能活千萬之人。汝之大計,吾雖然不是很清楚,但是,若是有這藥物相助,人心所向,想必千萬雄兵自不在話下。”
張機也不是初出茅廬的青年了,在官場廝混這麼久,人心的把握比上明溯這個纔出山的少年,還是要厲害上多少倍的。上回在西山之中住了幾日,明溯的做法儼然是自成一體,獨立於法度序列之外,他自然看得出來,方纔,明溯這一番思索,落在他眼中,與其說是拿喬,倒不如說是與其大計有駁,心中猶豫掙扎而已。
左右那層窗戶紙已被張機捅破,明溯也不再婆婆媽媽,直接擺明了自己的意圖,只見他後退一步,深深地一揖到地,誠懇地言道:“還請世叔助我。”雖然張機身爲一縣之長,但是明溯對他的秉性還是甚爲清楚,所以也不再拘泥於目前地位的高下,直接發出了邀請。
張機在庭中度了好一陣子的步,面上一陣青,一陣紫的,好半響,似是已經下定了決心,低吟了一句:“若是爲了天下人,吾又何必貪戀此榮華富貴不去。”回身朝着明溯便是一禮,言道:“張機拜見主公。”
明溯大驚,緊忙上前雙手欲要扶起,言道:“世叔請起,我只是希望世叔能夠助我大計,並非要分個尊卑上下。”
張機微嘆了口氣,卻是不肯起來,言道:“前番汝收那邰鐵匠便是用的這一招,吾早見識過了,不必再口是心非。若是汝能夠答應吾一件事情,吾便是赴湯滔火、百死一生亦是無悔。”
原來這張機也不是像自己先前以爲的那樣迂腐好欺,明溯心中惶恐,便訕訕地言道:“世叔請說。”
“除非那敵對之人勢力,其餘天下蒼生,還望汝能夠廣積陰德,放手施救。”張機此言便是勸說明溯不要敝帚自珍,抱了那方子不肯救世濟人。
“這個自然,即便是那敵對之勢力中尋常百姓,不管耗費多少,我也絕不會吝嗇。世叔還請放上一萬個心。”明溯奮起的目的也是因爲痛惜那段歷史,防治出現諸侯割據、三國相爭中百姓人命直如草芥的情況,張機此請與他的想法並無違背,自然是全盤答應了下來。
張機聞言,吁了一口長氣,再次口稱主公,肅然拜倒。這次卻是真心實意的拜了明溯做主公了。明溯緊忙扶了過去,張機趁勢立了起來,恭然立於一旁。
明溯啞然失笑,言道:“這是你的地盤,你我就不必如此客氣了。”
張機應了一聲,卻還是恭謹地侍立一旁。
明溯也知道這些讀書人的規矩極重,索性不去管他,直接表明了來意。
片刻之後,張機才放下懸在黃敘脈上的手,感嘆地言道:“此子幼時偶感風寒,治癒之後卻未曾鞏固,故而留下了病根,幸好遇到了主公,將其及時送到吾處,若是再晚上個三五年,便是吾技藝大進,也是無救了。”
見其說得如同親眼所見一般,黃忠連忙拜倒在地,懇求那張機能夠救了其子一命。張機正欲開個方子,突然想到方纔明溯言語之間提及即將往那京中一行,便先問了一下。已經進了一家門,明溯自然不會隱瞞,便把此行前因後果逐一解說了一番。聞言之後,張機沉吟片刻,言道:“此子病情,最忌顛簸,不若主公將其留在吾處,好生調理數月,待其病情好轉,吾便與其一起前往西山與主公會和。”
本來帶着黃敘便是有些耽擱行程,張機這個安排也甚是合了明溯的心意,當下,便代那黃忠應了下來,又交代張機若是先去了那西山,先請葛權諸人多蒸好酒,待他迴轉之後一起提煉蒿素。張機聞言自是欣喜過望,連聲地應了此事。
明溯倒不是沒有想過要將張機留在湘縣,在此再建立個根據地的思路,奈何那湘縣地域特殊,本爲長沙郡治所在,若是自己在那長沙郡守眼皮子底下發展私人勢力,恐怕不等壯大起來,便要被人清掃一空。與其辛辛苦苦爲他人作了嫁衣,還要賠進去一個絕世良醫,還不若索性放棄了這個地方,將來萬一轉了過來,以張機打造下來的威望,想必還是會有點基礎的。
明溯思索了一下得失,便也放棄這一明顯不甚現實的做法,還是令那張機尋個由頭,辭去那縣令職務。長沙郡中能人頗多,尤其此地江河湖泊,縱橫交錯,熟習水性之人頗多,明溯便暗暗授了張機一些法子,令其利用職務之便,好生搜刮一下這一類的人才,哪怕不在自己所點出的那幾個名單之中,但有此類特長,也要儘量拉攏了過去。
按照明溯的想法,這些人一旦投靠了自己,他們的至親之人,能夠遷移的儘量都要遷移到自己的地盤之中。張機對此卻是提出了疑義,認爲一些世家望族,想要他們遷移到貧瘠的已吾西山,不甚切合實際,明溯從諫如流,全權委託張機可便宜行事,並手書了一份書信,暗暗令那葛權將暗軍中人滲透過來,協助張機的行動。當然了,那封書信中有些內容張機卻是不知,明溯專門點了長沙的幾個知名人物,命令暗軍即便是用綁架的方式,也務必將這些人捆了回去,不管能不能爲自己所用,至少不能落於潛在的對手麾下。
臨行之前,明溯與張機又詳細敘述了一遍自己欲要建立醫護兵的事情。那張機一門心思本就放在那懸壺濟世之上,奈何一人之力有限,正暗自懊喪,徒嘆有心無力之時,明溯此舉如同在他面前開了個天窗,展開了一副全新的天地,自然連聲恭維了明溯此舉高明一番。至於那醫護兵的統領人物,張機倒是推辭了一番,說實在的,他也是自家人知曉自家事,明白自己搞研究、坐堂問診是個行家,但是教徒弟卻完全是個門外漢。這時候,還是黃忠的一句話點撥了諸人。
那黃忠言道,久病成醫,其子黃敘打小身體羸弱,不適合練武,便自行學習了甚多醫書,若是可能,還請張機多多教導一二。明溯聞言,頓時眼前一亮,這張機不搞研究,卻是浪費了才華,眼前現成的一個醫護兵的教習就擺在面前,以那黃敘的性子,只須隨從張機之時勤學好問,耳濡目染之下必能勝任一些尋常刀槍傷口的處置,畢竟,那重傷之症,尋常醫生不浸淫此道數十年,自己也不敢放心讓他們去救治。
想到這裡,明溯索性將此行攜帶的烈酒只留下一皮囊,以備不時之需,其餘均留了下來,供張機慢慢琢磨消除外傷感染的妥善法子。此時外科手術,成功的概率大多要看病人的意志力和免疫力,明溯這個做法,對於促進醫術進步的巨大作用委實無可估量,那張機也是一點就透,聞聽到此奇思妙想,更是堅定了追隨明溯的念頭。恐怕此時,便是明溯用棍棒趕他,也是趕不走了。
往洛陽的路上,明溯仔細地盤算了一番此行的收穫,除了張機這個意外的驚喜之外,便是自己了。其實,早在張機形容自己的血液對治療瘟疫有效的時候,明溯就想到了這一點。那治癒的二人不再感染,明溯倒是很清楚其中奧妙,已經感染過病毒的人身上會產生一種對抗性的物質,畢竟後世種疫苗的做法原理便在於此,仔細一想便不難得出結論。然而,自己這具身體,既非前世帶了過來,又從沒有得過瘧疾,自然談不上什麼免疫力的說法,思前慮後,唯一的解釋便只能落在那高祖內功上。
這段時間,隨便明溯如何修煉,那身體機能卻是絲毫未見進步,本來明溯都快要失望得放棄了修煉,不想,從張機這兒卻意外地得知了自己的體質異於常人。一時間,明溯也是憧憬萬分,那後世的唐僧是不是就這麼將自己的肉身修煉成爲長生不老的靈丹妙藥的呢,或許練成傳說中的唐僧肉是沒有指望了,但是,強身健體,活血化瘀,稍許增長點壽命應該還是完全沒有什麼問題的。
想到這兒,明溯也不浪費時間,就這麼坐在車上,默默運轉起內功心法。
來的時候,諸人無意之間在那鄂縣行騙了一回,左右也沒有打聽出鄂縣與那鄂侯夫人有甚麼關係,明溯也不欲橫生事端,便令無名重新選了一條道,遠遠地繞了開來,準備經由南郡、當陽、襄陽一線直奔南陽,陪黃忠回一趟老宅之後再趕往京都洛陽。
這一日,衆人渡過長江,行至南郡,本來按照行程安排當日便要穿城而過。行至中途,明溯突然想到一個典故,便是那周瑜花了一年多的時間,拼着自己受了重傷與曹仁死磕,損兵折將,纔拿下了南郡這個戰略重地,結果還便宜了劉備這個小人,心中好奇,便吩咐無名停了下來,先去找家官亭小住幾日,領略一下此地風土人情,休整一番再走。
那極善守城的曹仁陰差陽錯之下已經落入了自己手中,以後若是再行到了此地,那鐵定不是守城,而是攻城了。俗話說,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南郡這樣一座大城,關係到周邊方圓數百里的得失,絕對值得自己耽擱幾日行程,好生勘探一下其間地理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