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霞祠甫一完工,香火便鼎盛異常,上山給老奶奶燒香磕頭者,絡繹不絕,初時只以泰安民衆爲主,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波及到泰安周邊州縣,碧霞祠內,人頭攢動,摩肩接踵。
碧霞祠完工的第二天,天剛亮,石家、鍾家兩家人便來到碧霞祠,還沒到天街東首,便見碧霞祠南神門外,天街兩側排起了長隊。
楊紅懊悔不迭:“還是來晚啦!起了個五更,趕了個晚集!”王翠琳掩飾着心中的失望,拉着鍾碧霞的手道:“我們是誠心敬意地來給老奶奶上香的。老奶奶是不會怪罪我們的。是吧,碧霞?”鍾碧霞笑道:“大娘說的對,老奶奶不會怪罪我們。”
兩家人排隊一個多時辰,在南神門外金藏庫,焚了紙香。爾後又排了半個時辰的隊來到正殿前院中香亭處。香亭方形,亭身四通柱,周列角柱和輔角柱,形成下層環廊。黃琉璃瓦九脊重檐歇山頂。亭內設神龕,供碧霞元君銅像。兩家人焚香叩頭後,來到正殿前。
正殿山門緊閉。王翠琳詫異地問道:“爲何不開門?”石振東道:“第一炷香上過之後,這門才能開啓。”楊紅驚問道:“誰上這第一炷香?聞知縣?”石振東搖頭道:“碧霞祠已經揚名四方,開山第一炷香萬人注目。恐怕到時聞知縣也做不了主。”王翠琳問道:“你聽誰說的?”石振東道:“世宇兄弟。”
這時,鍾碧霞拉着石敢當跪在正殿門前,一起磕了三個響頭,鍾碧霞哽咽道:“老奶奶,請將這第一炷香賜給石敢當和鍾碧霞吧!”四位大人在一旁看了這一幕,眼裡潮潮的。
兩家人出了碧霞祠,又爬到玉皇廟,給玉皇大帝上香磕頭。
碧霞祠竣工當日,知縣聞柏達便悄悄地寫奏章密報朝廷,備言碧霞元君顯靈救助泰安百姓,百姓感恩修建碧霞祠一事。如今碧霞祠業已竣工,民衆無不歡欣鼓舞,翹盼第一炷香點燃,祈禱碧霞元君保佑江山永固、國運昌盛、民衆安康。懇請上皇遣欽差大臣主持碧霞祠開山大典,點燃第一炷香。
下山時,兩家便約定到石家吃飯,來到石家,石家門口擠滿了人。那羣人一看到石振東,立即敲起鑼打起鼓來。石振東走近了方纔看清大多是本村人。忙熱情地打開家門往家裡讓。王翠琳的臉上則冷冰冰的。
幾個人圍住石振東親熱地說道:“振東哥,今天,香會請客,已在美而廉訂了飯……”石振東一聽“香會”兩個字,臉痛苦地抽搐了幾下,眼圈紅了。衆人立即停止了說笑,臉上堆滿了尷尬和慚愧。
本家大叔徂徠山香會香頭石介富心情沉重地說道:“振東世侄,今天大叔不藏着不掖着,打開窗子說亮話。當時,我不願意接香頭這個位子,一是因爲介山哥,二是因爲你。最後還是接了,沒辦法,總不能看着徂徠山香會倒了吧?現在我決定不再當這個香頭了,一是因爲年齡大了,二是關鍵有了合適人選了。這個人就是你!”石振東驚恐地說道:“不不不!大叔,我幹不了!我不行!”石介富道:“振東,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世宇也認爲你最適合做徂徠山香會的香頭。大傢伙也覺得過去有對不住你的地方,所以我們敲鑼打鼓來迎你,鄉里鄉親的,這個面子不會不給吧?”
不等石振東表態,大家便簇擁着石振東走了。
到了美而廉飯莊,縣丞石世宇已經在門口迎候,門口兩側各站着一名夥計,用竹竿挑着兩掛鞭炮。看到石振東走來,石世宇喝令夥計放鞭炮。石振東着實感動不已。一入座便答應做徂徠山香會香頭了。
酒過三旬,菜過五味,石介富提出來,希望石振東能帶領徂徠山香會給老奶奶上第一炷香。石振東的頭“嗡”的一下脹大起來,苦笑着看着石世宇。石世宇道:“三叔,老奶奶的第一炷香,太難啦!這樣吧,我和振東哥儘量爭取第二炷香,最差我們哥倆保證在所有的香會中第一個給老奶奶燒香。”石介富笑道:“好好好!香會中第一個燒香,也是徂徠山香會的光榮啊!”聽石介富這樣一說,石振東心裡才略感寬慰。
回到家裡,鍾木森一家人仍在,王翠琳追問詳情,石振東便把徂徠山香會想燒第一炷香的願望講了出來。王翠琳一臉氣憤,礙於鍾家人在此,沒有發作。鍾碧霞笑道:“誰爭也沒用,這第一炷香一定是我和敢當哥的。”石敢當道:“你爭這第一炷香乾啥?”鍾碧霞嫣然一笑道:“敢當哥,你不問我還真不明白,我們爲啥非要爭這第一炷香?我現在想明白了,我不想讓那些俗氣的利慾薰心的小人玷污了老奶奶的名聲,因此這第一炷香是屬於我們倆的。”石敢當笑了,他覺得鍾碧霞說得有道理。
王翠琳把鍾碧霞攬在懷中,衝石振東道:“石香頭,你聽聽人家碧霞說的多好啊?徂徠山香會想給老奶奶燒第一炷香,不心虛嗎?”石振東尷尬地笑了起來。
密章一事,聞柏達守口如瓶,石世宇也矇在鼓裡。泰安城裡的紳士、大香會的香頭、大香客店的掌櫃等諸多頭面人物紛紛到縣衙拜訪知縣聞柏達,懇請要給老奶奶燒第一炷香。聞柏達既不說行,也不說不行,只是反覆講,等碧霞祠開山之日確定後,大家再議。
了凡道長亦專程爲第一炷香之事來拜訪知縣聞柏達,聞柏達的答覆一樣:“等碧霞祠開山之日確定後,大家再議”。
石世宇覺得以了凡道長的機謀不可能看不透這麼簡單的事理。石世宇便去了蒿里山神祠,善意提醒了凡道長,奪得第一炷香的難度太大了。了凡道長問道:“世宇賢弟,以你看,誰最有可能奪得這第一炷香?”石世宇道:“依我看,聞知縣遲遲不能決定開山之日,無非是等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確定由自己代表泰安去燒這第一炷香。要知道,官大一級壓死人,前提是知府和巡撫都放棄。”
了凡道長搖頭笑道:“世宇弟,燈下黑,你這次可能真的看走眼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聞知縣早已上報朝廷,他在等聖旨。如果不出意外,第一炷香應該是欽差大臣。而且欽差大臣就是禮部尚書陸博望。”石世宇大吃一驚:“那……道長……您……”
了凡道長笑道:“我不過是找個藉口給聞知縣送份禮而已。明知我得不到第一炷香,他還收下銀票,並欺騙了我。我等於送了兩份禮,划算划算啊!關鍵是我把自己的弟子虛空推薦給聞知縣,只要虛空坐上碧霞祠住持的寶座,區區幾萬兩銀子,算得了什麼?”了凡道長隨手掏出一張一萬兩的銀票遞給石世宇,道:“世宇弟沒有忘記貧道,貧道心裡很是感動。錢不夠再來拿,千萬不要忘記自己心中的夢想。”
了凡道長的話很快得到了驗證,欽差大臣禮部尚書陸博望蒞臨泰安,主持碧霞祠開山大典,並燒第一炷香。
鍾碧霞日夜盼着老奶奶顯靈,果真如願,夜裡她又夢到了老奶奶。鍾碧霞開口便問道:“老奶奶,您喜歡那銅像嗎?”碧霞元君道:“喜歡。謝謝鄉親們,修了這麼好的一座府邸,我很喜歡!”鍾碧霞道:“老奶奶,我想和石敢當給您燒第一炷香。”碧霞元君笑道:“好啊,喜歡你就去爭取啊,沒有人能隨隨便便成功!”鍾碧霞剛想問怎麼去爭取?碧霞元君道:“碧霞,我告訴你一個小秘密,老奶奶的生日是四月十八。”碧霞元君說完這話,飄然而去。
第二天,剛吃完早飯,兩個衙役來到鍾,告知鍾碧霞,欽差大臣有請。鍾碧霞大大方方地跟着衙役來到縣衙。
陸博望詳細地詢問了鍾碧霞幾次見老奶奶的過程,鍾碧霞一一作答,陸博望半信半疑的神情漸消,代之以虔誠和景仰。聞柏達告訴鍾碧霞,欽差大人陸尚書已經決定後天,也就是四月十八舉行碧霞祠開山大典。
鍾碧霞拍掌笑道:“神奇!神奇!真是太神奇啦!聞知縣,昨夜老奶奶託夢給我,說告訴我一個秘密,老奶奶的生日是四月十八。如今欽差大人恰好就將開山大典訂在四月十八,豈非天意?”聞柏達如獲至寶,問道:“老奶奶還說些什麼?”鍾碧霞嫣然一笑道:“老奶奶說讓石敢當和我燒第一炷香。”
鍾碧霞這句話不啻一聲驚雷,在縣衙裡炸開。聞柏達嚇得呆若木雞,石世宇額上泌出了一層汗珠。陸博望皺眉沉思。過了好大一會兒,聞柏達和石世宇才反應過來,誠惶誠恐地盯着陸博望。石世宇道:“陸大人勿怪罪,我這個乾女兒年齡小,不懂事……”
陸博望和藹地笑了笑,道:“鍾碧霞,感謝你在老奶奶的幫助下,爲泰安百姓做了許多好事情。後天碧霞祠開山聖典,喜逢老奶奶華誕,實在是千年不遇的一件大喜事。既然老奶奶有旨意,屆時,我們恭請老奶奶顯靈,耳提面命多好啊!本欽差一定遵從老奶奶旨意行事。”
欽差大臣代表上皇,攜尚方寶劍,有先斬後奏之權,沒有發怒,實在萬幸。聞柏達和石世宇着實出了口氣。同時心裡對陸尚書佩服得五體投地:“幾句話就把問題又還給精靈古怪的鐘碧霞。”
鍾碧霞依舊甜甜地笑着,心裡卻暗暗地罵道:“這狗官,話說得倒好聽,分明還是不同意嘛!哼!這第一炷香我和敢當哥燒定啦!”
四月十八日縣衙張榜公佈了四月十八日碧霞祠開山大典上燒香次序:第一炷香----欽差大臣禮部尚書陸博望;第二炷香----石敢當、鍾碧霞;第三炷香----蒿里山神祠住持了凡道長;第四柱香----徂徠山香會;第五炷香----福慶堂;第五柱香----永生堂……
三月十五日辰時,所有上山燒香人等齊聚天街中段一開闊地帶,按順序排好,與張榜名次一一對應之後,爲首的陸尚書剛邁開大步向碧霞祠行進之時,在他身後的鐘碧霞高聲喊道:“快看啊,老奶奶顯靈啦!獅子峰上!”
衆人擡頭向獅子峰上看去,不知什麼時候,獅子峰的上空浮現出一個五彩絢麗的光環,光環呈現出紅、橙、黃、綠、藍、靛、紫各色,絢麗動人。光環之上站着一位白衣仙女。
鍾碧霞大聲喊道:“那就是老奶奶!”
衆人齊刷刷地跪下,虔誠地磕起頭來。陸尚書也不由自主地跪下去磕起頭來。
突然之間,老奶奶的身旁多出兩個孩子來,老奶奶左手牽着一個男孩,右手牽着一個女孩,五彩光環緩緩地向碧霞祠漂移。有人高聲喊道:“那不是石敢當和鍾碧霞嗎?”衆人齊聲附和道:“對!是石敢當和鍾碧霞!”
鍾碧霞故意大聲喊道:“敢當哥,老奶奶這是告訴大家,讓你和我去燒第一炷香啊!”鍾碧霞起身拉着石敢當,繞過陸尚書,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聞柏達和石世宇就跪在陸尚書身旁,三個人都急得渾身顫抖,無計可施。石世宇看了一眼光環之上領着石敢當和鍾碧霞的老奶奶,突然想出一條妙計來。石世宇附在陸博望耳邊耳語了幾句。
陸博望大喜過望,站起來高聲喊道:“石敢當、鍾碧霞,請留步!”石敢當和鍾碧霞收住腳步,轉回身,鍾碧霞凜然地望着急匆匆趕來的陸尚書,焦急地想着對策。
陸博望到了石敢當和鍾碧霞近前,慈愛地笑着說道:“孩子,走,咱們一起給老奶奶燒香去!”陸博望很自然地牽着兩個孩子的手,大踏步地向碧霞祠走去。石敢當和鍾碧霞各揹着一炷高香。
五彩光環飄到碧霞祠的上空就消失了,衆人紛紛起身,聞柏達和石世宇領着衆人緩緩地向碧霞祠走去。聞柏達掏出手帕拭去額頭上汗珠,如釋重負地說道:“世宇,立大功啦!這事要是出了差池,人頭不保啊!”
陸博望領着石敢當和鍾碧霞來到碧霞祠,碧霞祠住持虛空道長率領道衆在南神門前列隊恭迎。三人在虛空的引領下,進了南神門,來到正殿門前,虛空道長親自開啓門鎖,推開殿門。
陸博望領着石敢當和鍾碧霞虔誠地進入正殿,虛空道長遞上早已準備好的高香。陸博望道:“用孩子的吧。”石敢當從背上拔出高香遞給鍾碧霞,鍾碧霞也已拔出高香,兩炷高香合在一起點燃,爾後又遞給石敢當,石敢當恭恭敬敬地把高香插好。
陸博望一直微笑着看着這一切,等石敢當插好高香,道:“來,我們一起給老奶奶磕頭吧!”石敢當和鍾碧霞高興地答應着,三個人跪下,虔誠地給老奶奶磕了九個頭。
石敢當和鍾碧霞出了正殿,看到了凡道長、石振東、福慶堂趙班主、永生堂閻大夫等排名靠前的香客已在院子裡表情肅穆地靜候着。石敢當和鍾碧霞高高興興地出了南神門,一看,整個天街上擠滿了黑壓壓的香客。兩個人又來到獅子峰,向山下眺望,發現十八盤向上,直到南天門都擠滿了香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