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浸月將這事和紅綃說了一通,紅綃覺得如果沒猜錯的話,很有可能,那裡關的就是林鄂和老管家。
但那僅僅只是一個猜測,花朝這麼說。
江浸月和紅綃莫名的對視了一眼,再一齊回頭看向立在門口的花朝,“你什麼時候……”
“就剛纔紅綃猜測的時候。”花朝靠着門口,狹長的眼裡透着淡定。
紅綃略微遲疑的點了點頭,表示認同,因爲畢竟覺得那裡有人只是林鄦的猜測,而覺得那裡關着的就是林鄂更是紅綃藉着林鄦的猜測得出的猜測,所以可能性更小。
江浸月“哦”了一聲,尾音拖得很長,像是刻意想要強調什麼似的鬆動了下柳眉,有意無意道:“怎麼覺得你們倆就一齊出去了一天,默契多了不少啊?怎麼,路上英雄救美了?還是,美女救英雄了?”
紅綃和花朝同時飛來兩個白眼,江浸月咯咯一笑,大家都是聽過算過。
他們兩個所去的鄉縣並無查到些什麼,那麼希望就全部寄託在了江月白他們的身上。
話說那一頭,江月白和醪蓮風塵僕僕的趕到中洲的五子米時,已是天色昏暗,月下黃昏了。
但是說來也幸運,他們去的第一個鄉縣問的第一戶人家,就中了。
兩個人下了馬,這人煙稀少說的是一點也沒錯,不僅人少,還連個打尖的店都沒有,他們兩個躊躇片刻,還是敲上了第一家人家的門。
江月白雙手抱胸,一張臭臉擺在那裡,很顯然是讓醪蓮去問。醪蓮並不在乎這個,便上前一步。半響後,開門的是一個老頭,看起來七八十歲,雖滿臉皺紋,卻掩蓋不了他的親切之意。醪蓮不急不慢地開口道:“老人家,我和友人來此地迷了路,又找不到打尖的店,不知能不能在您屋裡借住一宿,明日便走。”他臉上微掛疲倦之意,笑起來依舊令人望之舒心,江月白立馬移開了視線,鼻子裡呼出哼哼了兩聲,無視這男人的笑容,心中默默譏諷。
老頭抿着有些微微往裡翻的乾癟嘴脣,將醪蓮和江月白打量了一番,然後將門拉出更大的空隙,似是邀請他們進來。“多謝。”
裡面很簡陋,到處都是泥土砌成的牆,木椅三兩隻,桌子就一隻,擺在屋子的中央,然後一塊青花印的布簾將內室隔了開來。很簡單,並且質樸到家了。
老頭轉身給他們兩個拿了兩個大碗,江月白忙接過他手中的陶壺,示意他們自己來就可以了。然後他自己給自己倒了杯水,見醪蓮將空碗一直捧在手心,那烏黑的雙瞳目不轉睛得盯着他,他嘴角淡淡的笑着,說不上眼巴巴,卻也有了渴望的意思。江月白覺得他這表情倒是少見的很,便算是愛屋及烏性質地給他也灌上了。
兩個人趕了許久的路,吃了那麼多塵土,自然覺得眼前的水不管怎樣都是甘甜的。這時,老頭忽然呵呵呵的笑了起來,他可能年歲大了,笑起
來聲音有些直通心肺的空啞。
“你們兩位衣冠楚楚的模樣不像是會在這迷路的人吶,這五子米人煙甚少,除了每到初夏時節會有父子和學生來咋們村賞悅農田,平日裡哪會有人來呢,說罷,你們二位定是有什麼目的的。”老人家還果真是慧眼不衰,將江月白和醪蓮早就看的清透無比了。
江月白象徵性地笑了笑,便開口:“沒錯,那我就開門見山地直接問您老了,既然這裡每年只有父子和學生來此以外便少有外人來了,那若是來了個外人,你們會記得嗎?”
老頭目光一聚,咧嘴笑道:“記得,怎麼不記得,別看老朽老了,記性可相當好呢,每個外人總會在這裡過夜,而偏偏來此的外人都先敲開的老朽的破屋,所以,嘿,還都記着呢。”
江月白心中略喜,便急急問道:“三年前的,大概是初夏時節來的一位紅脣白齒,身子幾分瘦弱,像是書生模樣的年輕公子,記得嗎?”
老頭眉頭一皺,“紅脣……書生?……三年前?好像還真有過這麼一位。”他眯着老花眼回憶着三年前的場景,但是在一邊看着的江月白顯然有些不怎麼相信了,首先他根本就不該信這個老頭,聽他瞎說什麼記性好,都這麼大年歲了,記性再好也糊塗了。
但是醪蓮卻一臉很相信的樣子,他看着心裡一陣惡寒。
“哦,你們等等,老朽記得三年前有個書生模樣的小公子給了我一樣東西作爲借宿一宿的回報。”老頭忙進了內室,剩下江月白臉上有些許不耐煩,他當然不是不耐煩這裡也不是不耐煩老頭,就是說不清的,這個醪蓮一待在自己身邊,就有種想——鬧騰的感覺。沒錯,但這想法真的太賤了。江月白臉黑了又黑,一覺得自己有這想法就煩躁,不耐煩,於是就成了現下這模樣。
醪蓮則是安安靜靜坐在那裡,看起來好像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嘴臉,但其實他心裡一見江月白那便扭的樣子就歡騰。沒錯,他現在心裡特高興着。
“是這個,老朽當初一覺醒來便發現了這個,那時那個小公子早已離開了,對了——那個時候正巧碰上荷陽的韓夫子帶着學生來這兒遊鄉。”老頭手裡握着一塊東西,然後遞到了江月白和醪蓮的面前,兩人定睛一看,那是塊玉墜。
“所以你們就把這東西搶了過來?”江浸月捏着這塊通體赤色的玉墜,在桌子上來回轉着圈。
江月白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口氣不帶任何善意,但是也不敢帶任何惡意,“不是搶,是名正言順的拿。”
江浸月兩眼彎彎,一雙杏眼裡藏着未掩蓋的戾氣,她高攏着的眉毛甚至有了幾分欣喜的滋味在其中,“很好,不愧是江家的二公子。”江月白差點以爲自己瞎了狗眼了,這讓她高興,有時候很簡單,有時候簡直比登天還難。
“後日就是開堂審案的時候了,在這之前,爲了獎勵你們這次成功的幫到了
我,我決定給你們一個甜頭吃。”她吊着眉梢,幾分嫵媚,幾分詭異,然後一邊將那塊玉墜握進手心,一邊起身走進了裡屋。身後兩個人像是同時心中放下塊石頭似的輕輕鬆了口氣,然後江月白繼續煩躁,他擡眼卻不巧與醪蓮的眼神相撞,然後他恨恨的瞪了他一眼,醪蓮微微一愣,心裡已是那裡叫囂,這個傻子。
然後江浸月從屋裡拿了一盒糕點,推到他們面前,也沒說什麼,但是那兩個人卻無疑是震驚了!兩個人心裡異口同聲的疑問,江浸月竟然會這麼好?!
沒錯,今天收穫多多,自然心情好了。可恨之人總有可愛之處嘛。江浸月笑。
江浸月一同紅綃說起此事,她就非要將花瑟扯來,結果花朝也跟來了,四個人同在屋檐下,卻都相應的沉默了。
直到江浸月從懷裡拿出那塊玉墜,紅綃指尖微顫,“這不是我送他的紅玉?”大家心裡都清楚那個他是指的誰,花朝有些神色懨懨的瞥了眼那塊通體赤紅的玉墜,玉質雖不上乘,但着實少見,也算是稀有了。
“他把它送給了一個老頭作爲借宿一晚的回禮。”江浸月搖了搖手裡的那快玉墜,笑意淡淡。
紅綃聞言臉色慘白一片,這塊玉可是她的傳家之寶,是她爹留給她的唯一的東西,他竟然就這麼將他給了人家做回禮?難道她對他就這麼不重要了?
花朝眉頭一壓,見紅綃臉色不好,便想委婉的安慰她,不過他說話一向直直的,所以安慰人這話在他口裡聽的難免有些過於硬氣了,“三年前那個時候他已經失憶了,將此送人也不足爲奇。”
“朝兒說的沒錯,他若是不記得了,便也不記得那塊玉了。倒是你,既然這玉對你如此重要,你卻爲何此時纔想起它來?”花瑟接着花朝的話題,若有所思的問了句。
紅綃輕輕嘆了口氣,目光落在了別處,那口氣嘆得極長,長得就連江浸月都忍不住也想嘆口氣,那感覺好像是有種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的悔悟,也亦是心有不甘的怨意。
良久才聽她柔婉有力的聲音傳來:“三年前他死了,我便以爲那塊玉也隨他一起葬了。我早該看開的,他就算是林鄂,也只是曾經是了。”
“哼,早看開的話,你就不會爲了找他連我的大喜之日都沒來。”江浸月撇着嘴一臉酸醋勁。
花瑟淡淡的拂了拂衣袖,玩笑道:“如此的話,那我們也就不必大費周章來此爲他翻案,也省了那麼多事。”
花朝倒是沒去開她的玩笑,只是低眉沉吟了會,才默然道:“心安則安。”
“啊,這話說得好。”浸月頓了頓,細細將那四個字來回唸了幾遍,不一會兒便眉開眼笑着推搡了紅綃一下。
紅綃彎眉淡淡地笑了笑,心裡卻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勁。就算失憶了,不可能是了本性。這玉如此特別,不可能說給人就給人。其間,可能有人撒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