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恆之那老傢伙到底寫了什麼東西給你?”江浸月靠在花瑟的肩頭,翹着二郎腿問道。
“元妃當年爲什麼會忽然被召進宮中,還有平家的目的。”他卻輕輕推開江浸月的頭,起身穿起了衣裳。
“那他查到了?”她翻了個身,呈大字型躺在牀榻上。
“就算沒查到,明天在初審的時候,林邱倘若要把林郎一擊斃命,就一定會將這件事抖出來,到時候你聽着不就是了。”他早上起來都有喝早茶的習慣,所以洗漱完畢,便端正的坐着喝起了早茶。
江浸月在牀上賴了好幾回,終於在日上三竿的時候渾渾噩噩的起牀了,掛着兩個沉重的眼袋,赤着腳拖着步伐在房裡來回走動,忙活了半天才把洗漱弄好,可頭髮依舊亂七八糟的散落在肩,她坐在梳妝鏡前用梳子來回比劃了幾下,終究還是沒敢下手,她知道這一梳子下去,野嚎幾聲是避免不了的。“唉……”嘆了口氣,回過身,卻隱隱約約看見一個身影坐在外堂的窗邊。
“啊。”喉嚨口發出短促的一句語氣詞,像是忽然間想起什麼東西的口吻,但是又像是‘你怎麼在這’的疑問口吻,坐在窗前的花瑟聞聲,緩緩回頭,目光順着一層層的灑落下來的午後陽光,藉着那細膩的金色,和那讓人昏昏欲睡的暖和,落在了坐在梳妝檯前江浸月的身上。
他依舊是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的眼神,但卻因爲透過陽光,顯得無限柔和。
“你還在啊……”她持着木梳走了過去,聲音摻着幾分沒睡醒的鼻音,頭頂着毛茸茸的亂髮,陽光落在她臉上,她表情有些朦朧,她眼裡又彷彿溜着金光。
難得可愛。這麼想着,他放下手中書籍,招手讓她坐下,他接過她手裡的梳子,低眉爲她梳起了頭。
難得溫馨。她這麼想。
沒一會,正在院外下棋的紅綃和花朝忽聞一聲嚎:“啊呀!你要老孃的命啊你!”,紅綃手一抖,差點落錯了棋子,花朝無奈的搖了搖頭,“兩個人又不知道再搞些什麼了。”
紅綃輕輕一笑,目光溫和了許多,“挺好的。”至少比自己好。她自嘲似的勾起了脣角,雙手夾着一枚白子‘啪’地落在了棋盤上,“你輸了。”
翌日府衙
高堂明鏡下,林邱官袍高坐。神色一如既往的嚴肅,他右手邊坐着江月白。右手邊卻坐着一身明黃龍袍不惑之齡的中年男子,他撐着頭,閉目養神,雖然年至不惑,卻比同是不惑之齡的人更老了許多,雙鬢花白不說,額頭已有幾條不深不淺的皺紋,撐着額頭的手上帶着一枚玉扳指,色澤通透,泛着至尊華貴的冷光。沒錯,他便是七色國的一國之君,忽然間出現在澄江城內的當今聖上,高鶴。
他確實是忽然間出現的,因爲前日林邱才接到他微服私訪的消息,今日初審便見到他帶着一行人站在了府衙外,一身便民裝扮,的確有幾分微服的模樣。
如此的話,江月白就更是在今日隨着林邱出門的時候才得知的這個消息,那麼江浸月他們更是到了府衙才得知的
。可是好好的微服私訪,爲什麼會忽然間來了澄江?從中洲的皇城來到紅洲的澄江就算是順路,也不可能走走停停兩日而已。很顯然,不是有人牽引他擺駕到此,就是他微服私訪就是爲了這件事。
如此一來目的也爲免太明顯了些,很有可能會打草驚蛇,雖然林郎這條蛇是逃不掉了,可難免會讓狡猾的平家那兩隻狐狸給溜了。於是林邱命人封鎖了府衙,除了能混進來的江浸月他們以外,其餘的百姓都只能遠遠在外觀堂,包括林郎。
混進來的他們自然就是扮作了那些官差,還有當了證人。
“開堂!”驚堂木一拍,兩邊渾厚而有些陰森的傳來悠長的“威武”二字,片刻才停。
因爲這案子壓根是沒有犯人的,所以只有證人。
花瑟猜他會怎樣將所有罪責推卸到林郎身上,紅綃則想他會傳什麼證人,而江浸月則是好奇的盯着一直閉目養神的皇帝。他坐在那裡架勢做足,但是卻始終不睜開眼,好像當這裡是個安靜的修養之地,她隱隱覺得這皇帝不簡單。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他倘若簡單,當初元妃就不會被他變着法子搶走了。
林邱雙眉一蹙,沉聲道:“傳證人——江水寒。”
水寒上前幾步,提起衣角,緩緩跪下:“草民江水寒叩見大人。”
林邱目光如炬,聲色嚴厲:“本官問你,林鄂死前有沒有受你診斷?”
江水寒頷首:“有。”
“你可看出是何病?”
“林六公子身體孱弱體內流竄陰寒之毒,據草民所查,此毒已伏在六公子身上十五年有餘。”
“那你可知這是何毒?”
“不知,草民也不知如何解此毒。”江水寒跪在那裡,難得正經了幾回。
林邱點頭,又問:“林家火災當日,你是否同林家三女一起出現在了林府之中?”
“是。草民本是請來醫治林六公子的。不想到林家時,公子已燒成的面目全非。”
林邱手中驚堂木猛地一拍,兩眼睜大,一股難以言喻的戾氣呼嘯而出,直指江水寒眉心,“你撒謊!”他高聲喝斥。
江水寒目光一沉,臉色冷然。
江浸月被他這麼一拍嚇了一跳,盯着堂上的江水寒,有些擔心這傢伙會忽然起身離開,漠視王法什麼的,江湖人一向常做的啊!更何況他性子此般怪癖不輸與自己,和皇帝叫板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江浸月所擔心的事沒有發生,倒是林邱又問道:“你怎麼知道林鄂被燒得面目全非?”
“草民當時正巧與大人,林老爺,林大將軍相遇,大人難道忘了嗎?你們說你們正在處理林鄂的屍首,我當時便看了幾眼,那確實燒得面目全非。”江水寒很淡定的回答着。
林邱眯起眼,微微點頭:“聽聞你的醫術在江湖上的名氣很高,那麼當初略看幾眼,是否有看出什麼不對嗎?”他這口吻,感覺像是一步步在給江水寒下套。
江水寒挺直身子,答道:“草民愚昧,那屍首燒得面目不堪
,草民無法看出任何端倪。”
“傳證人——林那”林邱睜眼閉眼間,又是另一個眼色。
林那與江水寒同排而跪,正色道:“民女林那叩見大人。”
“民女林那,林鄂離世當日,你可有看見任何可疑之人?”林邱問道。
“回大人,沒有。”林那神色堅定。
“那本官問你,你與林鄂的關係所處如何?”
林那眼眸一轉:“回大人,我與家弟的關係一向甚好。”
“可知他有什麼結仇之人?”
“沒有,家弟平日裡不常出門,除了幾個固定好友之外,時常呆在家中。對了,家弟與大哥有時難免會因爲一些細碎的事有過爭執。”
林邱點頭,然後看向江月白,江月白伸手遞上一份文案。他又將它轉交給依舊坐着紋絲不動的皇帝。
“陛下,此文案乃江侍御史所查林鄂母親的孃家之處的文案整理。”他嚴厲而咄咄逼人的口吻終於將一直閉目養神的皇帝給驚醒了。他睜開有些灰暗的眼睛,那裡流露着疲憊而仁慈的痕跡,他的鼻子還算高挺,嘴巴也有肉,整張臉也算是英朗不凡,只可惜年歲的確大了。
“哦,林大人請繼續。”皇帝有些疲乏的打了個哈哈,然後接過那份文案,翻開了看了幾頁。
林邱目光尖銳的盯着堂下的林那,最後問了句:“據文案中所知,林鄂之母齊菲琴在林鄂離世第二日崩潰自縊,又託林府下人將她的骨灰帶回孃家,此事你可知曉?知曉多少?”
林那點頭:“民女知曉,按理說我菲姨娘應當爲家弟守靈三日,但是由於家弟之事一切都由父親,大人還有大哥所操辦,菲姨並不能接觸到家弟的屍身,於是打算回孃家去住,但是第二日卻從大哥口中得知,菲姨自縊而亡了。”
“你大哥如何得知此事?”林邱像是專門抓住了這一點,問道。
林那微微搖頭,有些猶豫道:“這……民女便不知了。”
林鄦在一邊看着,眼中寒光切切,分明撒謊。當初你明明說是爹說的,如今卻一口咬定是大哥做的。
“如此看來,還是要傳第三個證人,傳證人——江浸月。”
江浸月提步上前,撲通一聲跪下,“草民江浸月叩見青天大老爺。”說罷,還行了個伏禮。紅綃在後頭看得差點就沒笑出聲來,愣是憋着那口氣,瞧她那副德性,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她是來上訴冤情的人。
林邱卻依舊面不改色,神色嚴厲:“民婦江浸月,你可是林鄂的好友之一?”
聽到江浸月這個名字,那個皇帝老頭忽然起了興致,朝着堂下那個華衣女子看去,上下打量了幾回,論姿色自是不及他的後宮佳麗,論賢德自不可能耐得了女官林那,論淑雅也不可能及過第一才女紅綃,不過這女子倒是有一特點,其他之人可能都不能及,那邊是風流之韻。五官皆爲清秀,組在一起卻有了別樣風韻,如夢如幻月,若即若離花。那小子當年念念叨叨,如今又娶了的原來是這樣的一個姑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