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他們怎麼還不回來？
絲敖是南方大教區護教海軍基地，馬斯里亞姆常年駐紮這裡。現在他站在碼頭，眺望茫茫海水，心頭莫名其妙。
這支海軍名義上屬於東大洋艦隊調遣，但是帕爾哈蒂私自擴建，在官方員額外增加了一倍的艦船。這些隱蔽艦船註冊爲商船，平時就掛起商船旗幟，在遠海航線上跑運輸。既然帕爾哈蒂自己花錢，蓋婭城對此也是眼睜眼閉。
海禁搞到現在，主力船隻都撤回南方大教區，還佈置在兄島的三十艘戰艦都屬於帕爾哈蒂私家軍。它們在馬斯里亞姆指揮下壟斷兩地運輸，充實集團小金庫。兩個月前，比泰克夜間偵察後寫的那份報告最先轉到他的手裡。火船？電光？機器船？魔鬼城市？這都是些什麼東西？莫非比泰克升官心切，想效法旋風靠打擊魔媒上位，所以編出一套故事？
然而在預定時間裡，他的軍民兩用船並沒有回來。一艘兩艘不按時返航也就罷了，足足等了兩旬，兄島那邊沒過來一條船，甚至當地的民船都沒開過來。
出了什麼事？海上起了狂風？馬斯里亞姆自小在這片海域長大，熟悉海況，這個季節不可能有持續這麼久的風浪能切斷兩地航線。他派出快船去兄島打探情況，也不見任何蹤影。
對於魔媒的武力，馬斯里亞姆唯一知道的戰例就是旋風在魔都打的掃蕩戰，萬把人足夠把他們踏平。比泰克在報告中把弟島上魔鬼再生的規模寫得很大，但因爲只是夜間遠觀，看不到人數，更看不到武器。馬斯里亞姆窮盡想像力，也只是估計有幾百個海盜聚起來，鼓搗出一些魔鬼器物。
別說是他，即便樸運成在八年前也想像不出今天的光景。
一個月後，派去的船還是沒有蹤影，兄島仍舊沒有一條船駛過來。馬斯里亞姆心裡發慌，乾脆派出六條船分成三組，一組去兄島，兩組去弟島。每組兩船互相支援，萬一遇到什麼危險，至少能逃回一艘報信。
兩旬之後，只有一艘船逃了回來，船帆上破了幾個大洞，舷側留着幾排彈孔。十幾名海軍士兵的屍體已經洗淨，用鹽防腐，擺在艙裡。看到屍體上碗大的傷口，馬斯里亞姆即使久經戰陣，心頭也是一陣發麻。
“這是怎麼弄的？中了霹靂彈？”
“不知道，反正是魔鬼武器。”
艦長回憶起當時的情形，仍然心有餘悸。他們這組船駛向弟島偵察。距岸五十公里遠時遇到幾艘船，也使用帆槳動力，卻掛着奇怪的旗幟。弟島上的人怎麼還能駕船出海？他們駛過去想盤查，結果對方一陣射擊，前面一艘軍船經不住彈雨，火藥庫爆炸，沉入水面。他這艘位置稍後，發現不妙調頭逃走。對方一路追趕，好在水兵訓練充分，船隻也快，才擺脫出來，仍然造成了不少的損失。
馬斯里亞姆又等了幾天，剩下四艘船都沒回來。他終於意識到魔媒不僅再生，力量還難以想像的強大，兄島有可能已經全部陷落！
（四）
良心島，位於南方大教區東南角的正南方，面積九萬平方公里，居住着六十萬人。良心島歸南方大教區管轄，雖然人多，但因爲百分之九十是舊人，只劃成一個小教區。帕爾哈蒂父女兩代都將良心島視爲巨型監獄，不斷把舊人從大陸上發配到這裡。島上人多地少，生存環境空前惡化。
柳德米拉姐弟的父親曾經是舊官吏，因爲戰爭中站錯了隊，被劃爲舊人，帶着他們在良心島生活。柳德米拉來到兄弟羣島之前一直在那裡，羅斯托夫的前妻和孩子也留在當地，他們想打回老家並不意外。不過，羅斯托夫還拿出一份完整的《良心島啓蒙戰役計劃書》。顯然在模範城大狩獵之前，姐弟二人就爲此謀劃很久。
看到這份文件，樸運成大感意外。很長時間裡，科學大會都把下一步戰略目標定爲兄島，根本沒想更長遠的事情。“這個計劃你們什麼時候擬的？怎麼一直沒拿出來？”
看到弟弟已經把方案拋出來，柳德米拉也不再隱瞞。解放家鄉是他們的夢想，這幾年裡，姐弟二人組織舊人出身的會員討論這個目標。如果要佔領良心島，應該從哪裡進攻，需要多少兵力，多少燃料，那裡地形如何，居民點都在何處，上島後如何穩定局勢。良心島上有什麼資源，第一步開發什麼，第二步開發什麼。這些會員都接受過科學教育，他們不斷研究，反覆討論，規劃得越來越詳細。
然而良心島遠隔重洋，並非像兄島那樣幾個小時便能橫渡。姐弟二人對蒸汽船的遠航能力也沒有把握，所以從來都沒把這個方案正式提出來。現在羅斯托夫之所以充滿信心，就是看到彭志真剛剛渡海遠征。艦隊在大洋上航行十五天，完整地返回兄島。那麼，進攻稍遠一些的良心島也沒有問題。
“我們計算過，用十分之一載重量裝煤炭，完全可以支持艦隊做一次兩個月的海上遠征。”羅斯托夫興奮地指着海圖說道：“先頭部隊到達後不必返回，後續補給可以從弟島運過去。”
科學大會目前這些技術到底有多先進，和敵人之間差距究竟有多大，誰都沒有準確結論。雖然這些技術誕生在他們手裡，但是很多人的心理狀態還停留在幾年前，把自己當成躲避追捕，防禦入侵的弱者。
需要一個相當激進的領袖才能領悟到技術進步的神速，樸運成恰好是這個人。雖然直到一個月前，他也同樣只想如何防守，但是現在，姐弟二人的方案讓他動了繼續進攻的念頭。
六十萬人！別的不說，這本身就是一筆巨大資源，相當於再佔領一個兄島。科學家園已經暴露於天下，等於在真理教這頭巨獸的腳趾上劃了一刀。等到它的大腦感覺疼痛，再命令肢體做出反應，大概要將近一年之後。在這之前，他們必須搶時間拼速度，奪下足夠多的地盤和人口。
甚至，彭志真那次遠征也收穫了一個附帶成果。他們捕獲了所有敵船，沒有一艘返回南方大教區。得到比泰克警報後，絲敖海軍派出零星船隻過來查看情況，也被保龍堅的巡邏船發現並捕獲。所以直到現在，南方大教區根本不知道兄弟羣島發生了什麼，遙遠的良心島更不會設防！
決心一下，軍政部門負責人都被召集到珊瑚城臨時指揮部討論這個計劃。這些被連番勝仗吊高胃口的領袖們看到詳細的方案，紛紛贊同。保龍堅更認爲可以派出全部艦隊，還要徵調阿爾貢那些蒸汽木船。“沒有風險，就是帕爾哈蒂知道情報，準備反擊，至少得幾個月時間。這期間，兄弟羣島根本不用留船防守。”
良心島對面就是南方大教區最富裕的東南地區，打下那裡可以直接威脅敵人腹部。是的，他們不再害怕被威脅，應該準備去威脅別人！
如果說有什麼問題的話，那就是科學大會剛解除封鎖，並不掌握良心島目前的情況。奧德里奇根據以往找到的零星資料，概括出當地的資源分佈。“那裡沒有煤礦，但是水利資源豐富。如果打下來，就要派水電工程隊去，半年內讓當地能源自給自足。那裡還有豐富的造紙資源，也可以開發出來。”
“有了電以後，當地應該建設軍工廠。”穆塔裡甫的胃口也大膨脹起來。作爲柳德米拉的丈夫，他自然要跟妻子出征。“良心島北面就是南方大教區的財源，海峽也不寬，將來少不了要和帕爾哈蒂在那裡打仗，最好能在當地能製造一些槍炮彈藥。”
“沒有問題。”巴布魯揮了一下手。“冶金廠已經運轉六年，我早想改造它。不如你們都搬走，我再建新廠。金屬資源根本不發愁，咱們剛拿下一百萬噸！”
“羅斯托夫，你這次出征要帶夫人吧？”小田雅子接了喳。“那裡最現成的資源就是人，六十萬人，至少三十多萬適齡青少年。最好立刻開辦科學預備分校，傅靖可以跟過去辦學。”
“老兄，你的壓力可大了。”斯瓦米納坦拍拍羅斯托夫的肩膀，笑道：“這個方案你不端出來還好，一提出來，大家都想分一杯羹。當然也包括我，那裡的土地適合畜牧，還有馬鈴薯、蘋果這些特產，我也想給大會食譜上增加內容。這些年老吃那幾樣東西，很多人都膩了。”
“可那裡的糧食都不夠當地人吃，得由弟島供給。”交通專家麥斯歐德提醒同仁。“供給線很長，不像兄弟海峽，一艘小船都能把物資運過去。所以你們得手後，要準備過一段苦日子。”
海禁後弟島完全喪失海船，現在除了軍艦，就只有徵用兄島民船作爲運力。兄弟兩島之間還有很多人貨要運輸，一年半載之內，運力都會很緊張。
“那裡更沒有錢。”佩什梅格嘟囔着，提出一個財務主管的不滿。“良心島是個窮地方，別以爲能像兄島一樣，打下來就能繳獲金銀財寶。弄不好，科學家園要在財政上養它很長時間。”
大家沒有想到的是，主要反對意見來自吳昌文，他擔心良心島居民會拉低整個科學家園的人口素質。“雖然從行爲潛力而言，舊人和新人一樣，但從現實的行爲能力考察，舊人確實差了一截。拿下良心島，全境中新舊人的比例就快持平了，我們要背一個大包袱。”
“所以我們平等部更要努力提高舊人的文化水平。”柳德米拉不滿他的說法，但又不好反駁，便迅速搶過話頭。“再說，用良心島作試點，將來啓蒙整個南方大教區就有經驗了。”
儘管有反對意見，表決結果出來後，支持進攻的還是佔壓倒多數。兵貴神速，科學紀元8年12月20日，六艘鐵殼蒸汽艦，十艘木殼蒸汽船，四千名科學戰士組成遠征軍。幾乎是科學近衛軍全部武力的三分之二，如果不是運載能力有限，他們還可以派更多部隊。軍工廠突擊給“明治號”、“凱末爾號”和“彼得大帝”加裝線膛炮。最早製造的“先驅號”和“勇氣號”噸位太小，結構薄弱，穆塔裡甫擔心它們經不住火炮的後座力，只配備了速射槍。
艦隊從珊瑚城海港出發，穿越兄弟海峽，向西南方向直插下去。彭志真擔任遠征軍司令，保龍堅擔任海軍指揮，羅斯托夫擔任陸軍指揮，並且負責在佔領後建立民政系統。他和傅靖已經有了個男孩，他們把他寄放在保育院，夫妻二人一起出徵。
如果當地還象十二年前一樣，他們的對手將是三千名護教陸軍和四千名治安軍。良心島和極北大教區類似，是新人不願定居的流放地。南方大教區派官兵駐在這裡，職能類似獄卒。護教軍、治安軍和他們的家屬，基本就是良心島上新人的全部。而且不同於其它地方，出於對舊人的不信任，護教軍不在當地招兵。
由於貫徹蘇吉拉納的造船方針，減少武器系統，增加運載量，十六艘船舶總噸位達到一萬噸。他們帶上兩千噸精煤，還有大批糧食和軍火。幾場戰鬥過去，子彈幾乎耗盡，兵工廠日夜加班也趕製不出多少。儘管如此，樸運成還是批准將彈藥清倉而出，分配給遠征軍。留守兄弟兩島的官兵每人只剩五發子彈。
各部隊軍需官都跑到兵工廠門口排隊，等着領取剛剛下線的彈藥。全部有戰鬥經驗的士兵都去遠征良心島，兄弟兩島只剩下十幾歲的預備班學生和一些科學警察扛着槍巡邏，校長金子淇成爲他們的臨時總指揮。兄島一些民船也被徵調，出去巡防西邊海面。
樸運成要冒一次風險，他在賭南方大教區三個月內無法作出反應。
艦隊入海後，幾千名年輕人熱情澎湃，高唱模範城保衛者之歌。它已經定爲科學近衛軍軍歌。
……
我們用雙手 創造幸福
讓科學的城更繁榮
有誰敢破壞一磚一瓦
叫他用鮮血來賠送
我們在戰鬥中
最頑強最英勇
因爲有模範城在心中
防守不可破
進攻如破竹
誓要把邪教徒一掃空
萬衆一條心 力量無窮
我們的火力如同狂風
敵人在這裡找到墳墓
在模範城下命送終
我們在戰鬥中
最頑強最英勇
因爲有模範城在心中
防守不可破
進攻如破竹
誓要把邪教徒一掃空
按照柳德米拉姐弟先前制定的計劃，大舉進攻前要派人秘密上島，動員以前的親信舉行起義，響應科學近衛軍。現在來不及做這個工作。艦隊直插良心海峽，切斷良心島與南方大教區的聯繫。然後全體調頭向南駛去，出現在中教區首府破邪城外海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