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一般平民都可以返回家園，有些人則必須抓捕，那便是舊體制下的教士和官員。
當年全寧梓打造獨立王國，用人方面首選親戚，剩下再從朝鮮族同胞裡面選人。這兩種出身的官員控制大教區幾乎所有要害部門。薛詠梅的父親薛岷植曾經是全寧梓的財政總管，從稅收到政府開支都由他經手。馬斯里亞姆合法奪權後，派人到薛岷植那裡接管財務。眼看日後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薛岷植就從兄弟羣島金庫裡隱藏了一部分錢，分給全寧梓嫡系，自己也弄了一點留着養老。
傅靖有兩兄一弟，兄長傅仁今年三十二歲，擔任中教區招撫使。這個官職頗有小農時代特色。由於天災人禍，經常有農民揭不開鍋，淪爲流寇。作爲一種人性化的處理辦法，對於大股流寇，官方往往先派人招安，把他們轉爲治安軍，用官糧養起來，免生禍患。所以大、中教區都設有招撫使，專門和流民打交道。
全寧梓時代風調雨順，兩島人民安居樂業，招撫使只是個閒職。弟島被封閉後，兄島經濟也開始衰退，不時出現幾十、上百人的盜匪團伙。招撫使重新忙碌起來，傅仁就曾經招安過幾股流寇。
弟島布政使全寄成是全寧梓的堂弟，也是替他收黑錢的樞紐人物。海盜入侵前，全寄成以協調防衛爲名逃進珊瑚城。弟島海禁後，他沒了地盤，只好領點乾薪養老。
兄島布政使張澤龍也是朝鮮族人，平時替全寧梓經營這片地方。海禁後靠山亡故，張澤龍淪爲給馬斯里亞姆徵糧、拉夫的聽差，後來更被降到小教區當區長。至於原護教陸軍總帶領金敬脈，因爲年事已高，海禁後沒兩年就病死在家。
海禁之初，必須依靠當地治安軍管制地方，李東哲還堅持着幹了兩年總帶領。後來全氏人馬星散，治安軍被馬斯里亞姆收編，他也處在半賦閒狀態。
軍管時期，本地大教區一級官職全被裁撤，所有當地官員各降一級任用，並且聽命於手握蓋婭城委任書的海禁總管。嚴格來說，他們與科學家園並沒有直接衝突。儘管如此，以張澤龍、李東哲、薛岷植爲首，大約五百多名舊官員也被關進戰俘營。科學紀元前就跟着彭志真的那些安全部老會員尤其熱衷抓捕這些舊官吏，當年他們承受教會高壓，東躲西藏，不少人都有同伴被捕並遭受天罰。仇恨在他們心裡凝結了這麼多年，終於可以宣泄出來。
就這樣，傅仁也被送進戰俘營，鎖鏈加身。傅靖於心不忍，給大會寫了份辯護信。聲稱哥哥爲人忠厚，不會有劣跡，更不曾參與鎮壓科學人。結果石沉大海，傅仁仍不免收押審查。
張道勳眼看着父親被關押，不好意思公開求情，只好在私下裡請蘇吉拉納照顧父親。離開張澤龍時，張道勳只有十五歲，並不知道父親在外面做了什麼，印像裡他只是一位慈父。
“我和他共過事，你父親是個厚道人，對兄島百姓也不錯。但是改朝換代，這種事避免不了。我請科學警察們關照一下吧。”
金子淇也過來勸慰幾名舊弟子。當初能讀養成院的孩子，家裡非富即貴。因爲她當年一時興起，過海野營，這些孩子跟着她受了罪。後來雖然也享了福，現在他們又遇到困難，金子淇總覺得應該承擔責任。她專門找到看管戰俘營的科學警察，委託裡面的學生照顧這些舊官員。
魯塞塔也悄悄找到蘇吉拉納，爲全寄成求情。當年他躲避通輯，求庇於全寧梓，隱居弟島，直接幫他打點的就是全寄成。兩人因此交往很多，魯塞塔感激他當年收留自己。全寄成在任上沒少貪佔，但是收了錢就辦事，在朋友圈子裡口碑不錯。看到友人有麻煩，魯塞塔也是急在心裡。
“要不然，你們制定個保釋辦法。我出錢保他，就軟禁在我家裡，你們看怎麼樣？”
蘇吉拉納左右爲難，科學大會剛剛接管，正在強力推行新秩序。他這個民政主管不便請樸運成法外施恩。商量來議論去，蘇吉拉納只答應魯塞塔接走全寄成的親屬，予以照顧。
對於這項逮捕政策，蘇吉拉納的感受和彭志真他們並不相同，反而更接近於妻子，以及張道勳、傅靖這些本地人。十幾年前，他和這些舊官吏中的很多人都共過事，知道他們的品行。這些基層官員並非死硬的邪教分子，只是把當官作爲飯碗。
抽出空閒時間，蘇吉拉納向樸運成講了自己的看法。近衛軍如此強大，環島無敵，這些舊官員並無反抗能力，當年更無反科學劣跡，把他們貶爲平民就足夠了。當年登陸弟島，科學大會也並未抓捕過任何舊官員，其中一些還委以地方重任。
不料，這次樸運成堅決支持老部下。他給蘇吉拉納解釋，之所以抓捕舊官員，並非怕他們私下串通謀反，而是要向當地人宣示科學大會的立場。進入新時代，舊世界的官員都沒有好下場。至於當年在弟島的作法，那是因爲當地舊秩序已經崩潰，像博克爾那樣的人與其說是真理教官員，不如說是難民首領，性質完全不同。
“將來如何處理這些人，主要看他們的表現。”樸運成留下了活話。
蘇吉拉納一向尊重樸運成的判斷，也就不再多說。作爲妥協，樸運成答應不給這些中老年舊官員安排重體力勞動，與年輕戰俘區別對待。這些被捕人員加上他們的親屬，不過佔兄島總人口三百分之一。樸運成自信這不足以影響大會取得當地人的支持。
科學紀元第八年就在狂喜中過去了。雖然科學大會已經有七千名會員，但他們要管理的人口突然擴大到八十多萬，比例迅速縮小，甚至開始不夠用。小田雅子也不再要求提高入會標準。
戰場上懸殊的勝利讓所有人看清一個規律，“多用鋼鐵，少流鮮血”，樸運成這句話被製作成標語，懸掛在所有軍工廠大門口。激勵着科學工人加班加點，日夜苦戰。徹底擊敗邪教的戰爭，第一仗就從他們的車間開始。
上岸後，平等事務部的工作繁忙起來。兄島上有七萬多名舊人，與五十多萬新人之間隔着人造鴻溝，平等事務部必須全力填平。樸運成和柳德米拉姐弟會談多次，商量着接下來要做哪些具體事情。摘掉舊人們胸口的黑徽，去掉舊人家門上的標誌，重新進行戶籍登記並去掉舊人身份，大量吸收舊人孩子進入科學預備班。
討論到最後，羅斯托夫忽然發問：“會長，解放舊人是不是科學大會的重要目標？”
“當然是。”
“如果是這樣，爲什麼不去解放世界上舊人比例最高的地方？如果大會出兵，我願作先鋒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