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決定性的一天終於到來。
科學紀元二年7月25日，營地外面平原上，幾十位地方領袖遠道而來，參觀科學家園研製的新武器。柳德米拉、阿爾弗雷德和沙欣三巨頭悉數到場。託託、魯塞塔、巴布爾塔這些小門小戶更不在話下。幾百名會員圍在遠處蹺首以待，見證歷史。
新武器只是杆步槍，因爲用電動機牀進行加工，這杆槍單是外觀就比手工打造的火銃精細很多，但是大家仍然能認得出它的結構，這是板擊，這是槍管，這是準星，這些零件早就存在於火藥槍上。它只是更精細一些嗎？
樸運成親自用新槍做演示。他來到靶場上，站在一條紅線後面。在他面前，從二十米遠處開始，每隔二十米埋設一根木樁，一共五根，最後一根埋在百米開外。樸運成拿起槍，拉槍栓、瞄準、射擊，再拉槍栓、瞄準、射擊……
五發子彈全部打完，從最遠一根木樁依次射到最近處那根，時間只過了十秒鐘。
樸運成請大家移步，參觀五根木樁，上面都留下粗大的彈孔。但這一手顯示的並非槍法有多準，而是這支槍的射速。護教軍使用的火銃必須從前面裝彈，每次射擊之後都要放入火藥和鐵砂，再用通條壓實。這麼一折騰，平均每分鐘才射擊一次。如果在平原上作戰，百米外的敵人即使步行，用一分鐘時間早就衝到了眼前。
沙欣當過職業軍人，對射速心裡最有數。那種手製火銃不僅射速慢，而且錯誤頗出。有的士兵手忙腳亂間只放了鐵砂，沒放火藥，只好把鐵砂倒出來重裝。有的士兵匆忙間把通條插在槍管裡面就放槍，結果通條射出去很遠，無法再裝彈，只好退出戰鬥。
反過來，優秀弓箭手每分鐘能射出六箭。所以短兵相接時，護教軍人往往更喜歡弓箭。即使準備幾排火槍手，前排射完退下裝藥，後排立刻射擊，由於射速過慢，旁邊也要安排長矛手進行保護。即使幾次排槍都能順利發射，仍然會有大批敵人衝到眼前肉搏。
如果是騎兵，更能跑出每分鐘一公里的速度，完全不在乎對面有排槍齊射。
“射完一槍後不用再裝彈？”沙欣次羨慕地望着步槍樣品，在腦子裡想像着用它對敵的戰果。
“彈艙裡能裝五發子彈，如果面對步兵，這些子彈足夠用了。”樸運成揚揚手裡的槍。它已經解決了射速難題，完全能把弓箭再送回歷史。靶場特意按二十米間隔埋下木樁，便是用來模擬步兵衝鋒的戰場實況。假設一百米外有五名步兵衝殺過來，持槍人可以把他們一一擊中。撂倒最後一個，他還差二十米才能衝到眼前。
接下來，樸運成又裝填上子彈，表演這支槍的準確性。靶場緊貼山壁處用石塊砌出長二十米，高一米五的平臺，上面每隔一米擺一隻陶罐，漆成紅色，以便觀衆在很遠處也能看清。樸運成帶着大家走到平臺前，讓他們觀察那些陶罐。然後帶着他們離開目標，走到一百米遠時回身瞄準，開了一槍，一隻陶罐應聲碎裂。
觀衆響起喝彩聲，現在還不是針對那支槍，而是稱讚樸運成的槍法。火銃也能達到一百米射程。樸運成又走出五十米，回身瞄準，又是一槍，這次贏得了更大的喝彩。接着，他又帶觀衆走出五十米，轉身打碎了下一隻陶罐。
喝彩聲終於轉變成驚歎聲。發射鉛彈的火銃只能在百米內瞄準射擊，少數火銃能將鐵砂射到二百米遠，已經完全談不上準確。而且力量衰竭，擊中皮膚最多砸個紅點。即使有彈丸碰到這樣的陶罐，也不一定能擊碎它。
樸運成又走出五十米，仔細瞄準，再次擊碎一隻。這次，周圍什麼聲音也沒有。大家對這支槍的震驚壓倒了一切。
樸運成再走出五十米，這時，遠處的陶罐只是模糊的紅點。蘇吉拉納把望遠鏡分發給觀衆，好讓他們能看清楚。畢竟太遠，樸運成用了很長時間去瞄準，扣動扳機……他已經作好脫靶的準備。還好，最後一隻陶罐應聲碎裂。
這世上沒有一支火銃能打到三百米開外，更何況還要準確命中目標，威力不減。敵人站在三百米外和三十米外一樣，都在這支槍的威脅之下。
“用科學原理製造，可以保證子彈出膛的速度。”說罷，樸運成進行最後一項表演。百米外的岩石上用鐵鏈鎖着一頭黑熊，高有兩米五，體重至少四百公斤，這是安全員在沙欣地盤上抓到的。
樸運成又裝上子彈，帶着大家走向那頭黑熊。觀衆都知道會長要擊斃它。限於教規，他們都沒用火銃打過黑熊，但是想像一下它的皮糙肉厚，就知道火銃射擊會有什麼效果。
走到二十米遠，樸運成瞄準黑熊的脖子扣動扳機。目標上爆出一團血花，黑熊一聲沒叫，龐大身軀轟然倒地，抽搐了幾下就不動了！
觀衆們跑到黑熊身邊，只見熊脖子幾乎被崩掉一半，大股鮮血從裡面噴涌而出，將熊屍泡在血泊裡。喉管直接被打斷。
“這……這是什麼？你在子彈裡裝了火藥？”沙欣驚道。
“沒裝火藥，我們用科學原理改裝了子彈。”
這裡面的所謂科學原理，就是用鉛製作彈芯，外包銅殼，但要在前端露出鉛芯。射中動物身體後，慣性會讓鉛芯涌出，在動物體內翻滾攪動，形成大片創口，效果如同在體內爆炸一樣。樸運成一口一個科學原理，既是因爲這些原理一時半會講不清，也是爲了製造神秘感。
“用這種科學子彈，不需要多好的槍法，不需要直接命中頭或者心臟，只要打中對方軀幹，基本上他就死定了。傷員流血過多，憑護教軍那些軍醫肯定無法搶救。”
“這種槍的產量能有多大？”柳德米拉提了個關鍵問題。
“這就要靠大家一起努力了。全力挖煤、鍊鋼，把鐵墳融化成金屬。24年後，幾萬支科學步槍不成問題。到時候護教軍就是從四面八方一起登陸，也不是我們的對手。”
“真有那麼多這樣的槍，你們都可以攻下兄島。”阿爾弗雷德開始修正他的未來。“那裡煤和鐵更多！”
“是的，海禁一破我們就去攻佔兄島。那裡鐵墳大上一倍，又可以製造十幾萬支槍。兄弟兩島離哪個大陸都遠，易守難攻。至於護教軍，大家不用想知道，二十五年後無非也是今天的裝備，他們完全打不進來。”
樸運成揚揚手裡的槍。“靠這把傢伙，我們已經立於不敗之地！”
是的，科學家園沒吹牛。離海禁結束還有24年，這些魔術師肯定還能變出更厲害的傢伙。
前進之路並非一帆風順。這天下午，孩子們剛走向操場，一聲巨響就從營地外傳過來。憑藉一段時間的軍事訓練，孩子們只發出輕呼聲，行爲老師迅速把他們整隊站好。蘇吉拉納則跑向事發地點，那裡是軍事工程處所在地，因爲研究內容很危險，設置在營地幾百米外。等他到達時，樸運成、克林加等人也都趕到。武器實驗室已經被炸塌，大家連忙從廢墟里搶救傷員。
爆炸前，阿迦蘭正帶領助手研究苦胃酸炸藥。很快大家發現，一名助手已經犧牲，另有一名助手身受重傷，搶救無效後死亡。阿迦蘭斷了一條腿，直接飛到十幾米外。黎秀英給阿迦蘭注射嗎啡，作了包紮。阿迦蘭清醒過來後，居然笑了出來。
“天啊，成功了，我成功了！”他想翻身下牀，因爲失去了右腿，差點掉下來，樸運成把他扶了回去。
“對對對，你成功了，我們都成功了。”
接下來，他們隆重埋藏了兩名實驗助手。這是上島以後爲科學事業犧牲的頭兩個人。一百多名學生參加了葬禮，在現場感受着與自然戰鬥的殘酷性。“大自然不是我們的朋友，想從它手裡偷取力量，不會不付出代價。”樸運成在葬禮上給大家訓話。“每名會員都要準備像他們那樣去犧牲。”
科學紀元2年，真理紀元1005年，公元3035年10月30日。
全島領袖又來到營地附近的河灣裡觀摩新實驗。水面上停着一艘二十米長的舊帆船，它的主人死於海禁，這艘船勉強逃出護教軍火網，被廢棄在那裡好多年。幾十名來賓依次坐好。他們多次參加科學家園邀請的活動，彼此間不少人重歸舊好，至少見面已經能夠打招呼。
時間一到，樸運成請大家坐好，注意那艘船。“轟！”地一聲，船被拋離水面，從中間斷開，又跌回水面，幾秒鐘後便沉到河裡。觀摩地點離帆船有三百米遠，但是仍然估計不足，一些木屑飛過來，打在觀衆的身上和臉上。
“這個……這個……這是什麼火藥？”沙欣一邊躲着木屑一邊問。
“苦胃酸炸藥，第一種新式炸藥。爲了它，我們犧牲兩個人。如果開戰，至少能換兩千條敵人的性命。”
事實勝過一切雄辯，民間領袖都見識過火藥的威力，完全不能與炸藥相比。不過，這包炸藥是埋設在船上，用引線引爆。“那我們怎麼把它發射到護教軍的船上？”魯塞塔問道。
“用炮彈，一枚就能報銷它們一條船。”主持專家在研究中受了傷，穆塔裡甫代替他回答問題。
“火炮能打那麼遠？”沙欣表示難以置信。
“火炮原理大家都知道，底火越多，炮彈射得越遠。只是手工鑄造的炮身不堅固，底火放多了會炸膛。我們會從鐵墳取來特別的金屬，製造合金鋼，造出堅固的炮身。”
“那你們在哪裡架炮？海岸上？”阿爾弗雷德問道。
“不，我們要製造機械推動的炮艇。將來護教軍發現島上的秘密，會從四面八方進攻，必須在海上就把敵船炸掉！”樸運成一席話，讓他們都想到了海盜之戰。如果有這種炮，包括天鷹號在內，一條海盜船都近不到岸邊。
“24年，還有24年，鐵墳至少能變成三十艘鐵甲艦，外加一萬發炮彈，全球護教海軍都過來也不怕。”樸運成自己先被這個偉大前景所感染，又用語言去感染別人。雖然這一切都在他的預計中，但是真看到實物，他的激動不亞於這些來自舊世界的觀衆。
這一次，領袖們或者親自留來，或者留下代表，與科學家園談判統一細節。其他人也表示回去好好考慮。一支槍、一包炸藥，讓科學家園擁有了絕對的話語權，壓抑多日之後，他終於能給人們描述科學國家的偉大願景。
“可是，我們才二十萬人，護教海陸軍至少能過來幾百萬。”沙欣小時候經歷過戰爭，知道對手的動員能力。
“20萬？不，24年後，島上至少有四十萬人。爲什麼？科學發展了，食物多了，醫療水平提高了，孩子的死亡率就會下降。以科學時代平均的資源佔有量計算，光我們這個島就能養活兩千萬人！只是因爲當年它屬於新西蘭，這個國家限制移民，才讓它最多時只有一百多萬人。就是這樣，也比現在多幾倍！”
這些領袖大多土生土長，在他們的記憶裡，弟島上從來沒有超過22萬人口。40萬人？他們住在哪裡？要多少土地種糧食才能養得起？
“到那時，40萬人至少有35萬住進城市，在各種工廠工作，製造科學產品。剩下5萬人種地，產量還能比現在翻幾倍。那時我們會有科學種子、科學肥料、科學農藥、科學的農業機器，我們還會把真理教禁止的水利設施再恢復起來。現在二十萬人生產的糧食，都遠遠不如未來那五萬人多。”
“到那時，我們還能有什麼武器？”阿爾弗雷德打斷樸運成的暢想，提了個更實際的問題。
“到那時，新式火炮可以把炮彈打到三公里遠，機器軍艦一艘可以擊退他們十艘。我們還會有飛艇，從空中向他們扔炸彈。當然，光靠我們這幾百人不行，要有三十萬工人才能製造出來。所以，你們要和我們一起實現這個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