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科學紀元9月1日，科學家園登陸整整一週年。埃爾斯米爾湖畔營地上，樸運成與弟島23個地方勢力領導人簽署協議，成立起覆蓋全島的科學共和國。這23個團體代表了全島百分之九十五的人口。剩下那些小村小寨也沒有其它選擇，只能接受這份協議。
這是個典型的庇護制政權，所有地方勢力均承認科學家園是島上的老大，由他們確保全島行政統—，維護社會秩序。將來發生與真理教的戰爭，這些部落都要出人出力，在科學家園領導下共同對敵。
協議文本里，“科學家園”這個名稱貢獻給人類歷史上第一個科學國家，同時將組織的名稱改爲“科學大會”。新成立的“科學家園”元首稱爲“總長”，由科學大會會長自動擔任。樸運成被選爲會長已有數年，在他離任前，都同時擔任科學家園總長。
儘管柳德米拉早已帶舊人割據一方，與新人形成事實上的平等，他們那恥辱的胸牌也早就熔鑄成刀劍，但是這份協議還是對此做了明確規定，科學家園作爲一個國家，徹底廢除“新人”與“舊人”的劃分。千百年來，像柳德米拉這樣組織小批舊人武裝造反的事情屢有發生，其結果都是被殘酷鎮壓。這是第一次有政權從法律上取消全部舊人身份。
任何政權都要靠稅收維持。生存農業時代，從土地上取得的收穫成爲政權基礎。但是科學家園卻要放棄這種稅收方式。他們制定了特別的方案，由營養專家斯瓦米納坦親自出面，給各位首領講解。
“一年來，我調查弟島不同地區的糧食產量，平均每公頃能收900公斤糧食。牧業產量我也有過統計。你們來自島上不同地方，土地情況不同。現在我和你們大家把當地這五年的平均單產確定一下。然後，我們提供科學指導，包括墾荒、良種、科學肥料和農藥，帶領大家興建科學的水利基礎設施。以平均單產爲基準，超過這部分的產量，科學大會收取其中一半作爲回報。”
這不是稅收，在貨幣流通還不順暢的前提下，大會用這個方案變相推廣農業科技。爲制定這個政策，歷史學部與財經分部沒少下功夫。他們認爲，這裡一旦開始工業化和城市化，工商稅收纔是國家收入的主體。放棄農業稅不會構成財政壓力。
專家們都在魔都生活過，凡事愛以上海爲例。當年此城人口只有全國的百分之一，上繳利稅最多時達到全國的六分之一。英國工業革命後，更是以全球百分之一的人口，生產世界上一半的工業品。科學時代末期，往往一家工廠的收入能佔到某個小國經濟總量的幾分之一。
所以，科學大會可以慷慨地免掉農業稅，只對工商業徵稅。上島前他們還帶來一大筆錢，足夠在十年內建成一座工業城市。到那時，農業就成爲弟島上的輔助產業。
從島民的角度看，這個方案完全不增加負擔，他們以前給教會繳稅，或者這幾年上貢給各路豪強的物產都可以省下。所以方案一經提出，立刻獲得一致擁護。一年來，僅僅由於獵殺猛獸，弟島牧業產量就大量增加，成爲科學大會給當地人帶來最快的實惠。很多人餐桌上有了肉，科學大會也收購到很多羊毛，爲將來的紡織廠囤積原料。
島民暫時還看不到事情的另一面，如果一個政府不再靠農業稅過活，農民也就不再是它的權力基礎，科學政府和真理教會之間最大的區別就在於此。
協議中還有一個重要內容。海禁之前正常年代裡，弟島上也有幾個市鎮。因爲經濟封鎖，這些市鎮失去市場作用，只有個別工匠住在那裡。全島二十萬人中，仍然住在城鎮裡的只有三四千人，其他人都投奔鄉下親戚，以農牧爲生。
科學大會將建設一座全新的城市，定名爲模範城，作爲新國家的首都。這段時間裡王新田反覆比較，終於確定新首都的地址。它背靠長白雲山脈，面向西海平原，離海岸線有四十公里，遠遠躲開護教海軍的視線。兩條冰川融水形成的河流貫穿城址，可以提供未來工業所需要的水源。同時，它離煤礦和鐵墳都不超過一百五十公里，在這個仍然以人力和畜力爲主的時代，減少了資源運輸的難度。
王新田規劃的新城佔地五平方公里，現在上面有兩個村落，幾百號村民。這幾年裡，他們擁戴區內頭號地主辛杜希傑作爲領主，這次也位列這23個簽字首領之中。辛杜希傑非常相信那個蘇吉拉納神話，只要是前稽察隊長講的事情他都照辦。於是由蘇吉拉納親自和他談判，兩村村民遷出原地，科學大會以二比一的優惠向他們置換土地。新土地正是科學家園奪自野獸的領地，不佔用他人資源，所以也沒人提出異議。
這些土地分散在島內各處，將原住民遷移到那裡，要打散原有的血親關係。對於農民來說，這可是與土地價值不相上下的生存依靠。所以科學家園才作出增加一倍面積的優厚補償，吸引他們離開。樸運成還約定，模範城因興辦科學事業所產生的勞動機會，優先選用這兩個村的原住民。
在協議裡，民間領袖均承認科學大會擁有島上煤礦和鐵墳的所有權。前者的礦主已經死亡，後者原來就由教會控制，現在更成爲無主之物。當地人覺得讓科學大會掌握這兩種資源，就能製造出天下無敵的武器，此舉事關全島人民的生命線。
反過來，科學大會則承諾按海禁前的價格出售煤和金屬，今後絕不加價。“這兩樣都是典型的工業品，引入工業生產後，價格只會降，不會升。”樸運成給他們解釋其中的道理。當然，科學大會控制這兩處資源，主要並非爲了出售。手工勞動和家用所消耗的煤和金屬，遠遠少於他們將要進行的工業生產。
還有一件重要的事也寫在協議裡，那就是由科學家園提供金融保障，恢復全島貨幣流通。他們並沒有計劃鑄造新幣，仍然使用真理教的舊貨幣。弟島是個狹小的經濟體，貿然推出新幣沒什麼意義，而且島民手裡還存着不少舊幣，改用新幣只會添麻煩。
只不過在協議裡，金幣改稱“元”，銀幣改稱“角”，銅幣改稱爲“分”。這樣做是爲了消除原名稱的宗教色彩。
按照協議，舊幣恢復流通後，島上一切交易、借貸等財務事宜均延用真理教舊律。同時，科學大會將從鐵墳中提取銅來鑄造銅幣，以擴大流通，其成色絕對不低於舊幣。爲保證信用，島民可以按照市價隨意將銀幣和銅幣在科學大會那裡換成金幣。佩格梅什估計，全島居民手裡保存的貨幣加起來，總額也遠少於他們掌握的一百萬阿坦。
作爲全島庇護者，科學大會需要出面裁決過去幾年的地方恩怨，讓它們一次性作個了斷。初步統計，有近萬人死於這幾年爭奪土地、水源或者復仇的戰鬥，還有一些人被懷疑身帶魔氣，遭遇鄰居私刑處死。以前，原住民裡沒形成最後強者，這些血債就積累下來，最終由科學大會這個外來政權裁決。他們沒和當地任何人發生衝突，才能贏得大家的信任。
在談判過程中，樸運成提出一命抵一命的政策。如果兩個村子發生過械鬥，一方殺死對方五人，自己也死了三人，那麼就賠償對方價值兩條人命的實物。海盜入侵前，按照當地慣例，一條人命大概值五個阿坦。現在貨幣恢復流通，就以同樣金錢作爲補償。爲了減少糾紛，科學大會作爲仲裁者先行墊付這筆錢，日後再從虧欠者那裡以實物方式收取。
爲了儘早確定權威，平息爭端，樸運成不惜把賠付價格翻番。欠有血債的一方仍然以每人五個阿坦來支付，科學大會另外追補每人五個阿坦，條件是受償方要在和平協議上簽字。一千年的退魔還天搞下來，人命已經變得十分輕賤，這樣做也花不了幾個錢。
就這樣，科學大會總共賠付九千多個阿坦，便讓所有村落停止了紛爭。樸運成希望悲慘的一頁儘快翻過去，所有血債算在真理教頭上。
各種實際矛盾解決後，科學大會還在協議中加了一個條款。從今往後，弟島上任何人不得在公共場合張貼邪教的畫像、標語和符號，真理教的各種節日也不允許公開慶祝。如果有人實在不願意放棄對蓋婭真理教的信仰，只能關起門來自己舉行相關儀式。
“我們被它追殺，你們被它拋棄，大家對邪教還有什麼可以留戀？”樸運成動員各路民間領袖，此舉立刻得到積極響應。
“我和邪教一刀兩斷！”
“要不是怕稽察隊，我早就退教了！”
“誓死跟着科學大會。”
“……”
一切重大事宜都確定完畢，營地上大排宴席，慶祝新政權的成立。科學家園傾已所有，搞了一次豐盛的晚宴。兩種特別的食品吸引了所有客人的注意。一是各種野味，想脫離教會的人可以當衆食用，表示決心。
此外還有五十隻蛋糕，與去年相比，這次加入葡萄乾、奶油、杏仁、椰絲，口感好了很多。樸運成向各位來賓講解蛋糕的喻意。
“世上只有科學才能向天地索取資源，把人間財富做大。今後每年，我們都在這一天分享更多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