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這道爲蘇吉拉納敞開的門,名叫《科學世界基本圖景》,意思是“科學人眼中的世界是什麼樣的”。這是一本寫給普通人的科學入門書,裡面概括介紹基本知識。出於保密需要,成文的版本只有手抄本,保存在科學家園心臟地帶。以前在巴索維鎮和魔都各存一半,現在陸續轉移到這裡。
科學家園裡有不少會員能全文背誦《科學世界基本圖景》。在真理教統治區,他們會抽出其中一些內容,零散地教給考察對像。或口述,或抄寫,這樣不至於暴露全本。在魔都裡面他們不需要保密,不過由於手抄本稀少,帕格萊特沒讓蘇吉拉納帶走去閱讀,而是讓他在科學城的學習堂裡邊抄邊看。
《科學世界基本圖景》的封面上寫着一句話:萬惡愚爲首!概括了科學家園的基本價值觀。一個人對世界真相知道得越少,越容易做壞事。
翻開全書,第一篇叫做“人的身體是什麼樣?”。介紹生理學和簡單的醫學常識,包括人體各系統、組織、器官、細胞如何構成生命基礎,常見疾病的病因和處理方法等等。
第二篇講“人是怎麼生活的”,介紹行爲科學。其中包括一般行爲的規律,衣食住行、勞動、學習、社交等等,還有這些行爲背後的情感、動機和追求。這部分結尾處特別指出,所謂好奇、功利、爭勝三種內魔都是人類天性,本無善惡可言。
再下來進入“集體行爲篇”,介紹個體如何組織起來應付環境。小到家庭、村寨、作坊,大到統治全球的蓋婭真理教,或者科學家園自身。篇中重點介紹勞動組織,以及如何提高它們的勞動生產率。篇尾指出,邪教努力降低勞動生產率,認爲人類生產得越少,對自然索取就越少,人與自然就越和諧。科學人反其道而行之,追求提高勞動生產率。因此,科學與邪教針鋒相對,不可調和。
介紹完人類自身,《科學世界基本圖景》進入環境篇。先講解人類生存的自然環境,小到分子、原子,大到恆星系、銀河系,還有其中包含的物理化學等現像。此篇重點介紹人類生存的地球環境,包括世界自然地理環境、礦物、動植物的種類和變化規律等等。
然後,教材進入“技術篇”,從能源、材料、機械、信息、交通等五個基本領域,講述人類怎樣利用自然資源,提高行爲效率。
最後,《科學世界基本圖景》講解人類歷史。它將生產勞動當成歷史發展的根本動力,以此爲標準,把全部人類史分爲野蠻時代、科學時代和矇昧時代。第一個時代截止到1750年,第二個時代是短暫的科學和工業世界。最後一個時代就是一千年的蓋婭真理教統治。
進化論也包括在歷史篇中。此篇概括了進化論的基本知識,最後做出總結,人類自從形成起就從自然中脫離出來,成爲它的對立面。從自然界提取資源,製造器物加以利用,本來就是人類生存之道。即使在科學時代之前,人與自然的矛盾也是無處不在。唯有科技進步才能解決環境危機,讓人與環境的關係重新諧調。最終,科技能讓人類整體脫離地球,靠宇宙空間的資源生存下去,徹底消除對地球環境的壓力。
反之,邪教對真實的天人關係毫無所知。他們將地震、海嘯之類自然災難當成人類行爲的結果,或者把一時的環境危機永恆化,進而得出人類不應該發展科學的荒謬結論。
這套教材覆蓋面很廣,總篇幅卻只有兩萬字,以從未系統接觸科學的成年人爲閱讀對像。教材裡不僅有知識,更包含着幾百年來秘密科學教育的經驗。對於什麼年紀,什麼文化水平的人,應該講解哪些知識,怎麼講,教材編寫者都反覆作了調整。
蘇吉拉納以前很少讀書,閱讀能力很差,一本《瓦爾登湖》幾個月纔看完。如今坐在這本知識密集的教材面前,只好使用笨辦法,全文抄寫,反覆背誦。科學家園不缺紙張,還製造了足夠的筆記本。蘇吉拉納領了一本,用它抄完全篇,反覆記憶,不懂的地方就去請教各科老師。如果在外部世界,他已經構成魔媒大罪,查獲後要扔去喂野獸。
在稽察隊時,蘇吉拉納曾經抄過《朝陽啓信錄》。他發現,這兩本書的文字風格完全不同。《科學世界基本圖景》不僅講的事情有根有據,而且文字直白冷靜,幾無煽情。相反,《朝陽啓信錄》到處都是聲嘶力竭的口號。
這天,蘇吉拉納正在抄寫教材,忽然外面人聲嘈雜,好幾個聲音都在喊着一個內容。“會長回來了”,“會長回來了”。
樸運成回來了?蘇吉拉納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剛從帕格萊特那裡知道,當年安薩里到兄弟羣島上任前,曾經訓練和指揮過樸運成。當然,那是在科學家園的秘密體系裡。所以,他們還算兩個世界的師兄弟。樸運成在蘇吉拉納心中的形像更加親切,聽到他回來,便放下書跑出來。結果一問才知道,大家說的“會長”並不是樸運成,而是前任會長,這座科學鎮的奠基人普拉卡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