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逃避不是多魚的性格,可現在的她除了逃避真不知該怎麼辦。
同坐的是一箇中年大叔,手裡拿着最新的蘋果五,看着好像股市的東西。對面坐的是一對情侶,兩人親熱的說着什麼。後來女孩睡了,男孩把肩膀留給女孩。三個小時,男孩保持着一個姿勢一動不動,時不時的會用很溫柔的眼神看一眼肩頭的女孩。
以爲天亮將要面對的是鋪天蓋地的鄙夷眼神和嘲諷的話語,可現在,多魚發現自己高估了自己的影響力。紮了馬尾,穿上體恤牛仔,其實就是千萬人羣中一個,毫不起眼。這樣想着,心裡一陣放鬆,睏意襲來,多魚沒有肩膀可枕,就靠着車窗閉上眼,漸漸的呼吸平穩起來。
顏朗趕到景林小區多魚的出租屋時,看見緊鎖的劣質防盜門,已經預感到了什麼。讓解鎖的工人來,扔下一疊票子,開鎖的男人便很沒有原則的開鎖了。屋裡有些凌亂,多魚的房間卻是異常的整潔,只有在牆角躺着的晚禮服,顯示着主人脫她的時候有多麼憤怒。
顏朗緊緊的握了握拳頭,知道自己的猶豫狠狠傷到了那個小女人。她現在消失了,躲起來了,而自己也陷入深深的自責中。老爺子的暴怒,顏色對他的失望,都比不上心裡此時的空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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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到站了。”
多魚這一覺睡得很沉,是列車員阿姨叫醒的。起身謝過阿姨才發現整節車廂裡就剩自己一個人。多魚沒有行李,輕鬆的就下了車。出了火車站纔想起給姑姑打個電話,讓她放心,可是手機不翼而飛。摸摸兜裡,二百來塊的零錢連一張面值一塊的都沒剩下。這個扒手真是缺德到家了。幸好卡還在,小偷可能知道,偷了這卡也沒有用,沒有密碼就是一個廢物。
多魚覺得人要是倒黴了,喝口涼水都會塞牙。在洶涌的人羣中,仰天長呼一口氣,止住罵孃的衝動,低頭也只能繼續前行。自從有了手機,就把幾十塊錢的手錶扔到了櫃子底。所以現在多魚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長時間,只知道自己又累又餓的時候,終於看見了一個自動取款機,立刻奔跑上去,抱着取款機狠狠的親了一口,才抖着手把卡插進去,一口氣取了一千塊。
不忍這樣狼狽的去姑姑家,先去吃了碗麪,填飽了五臟廟。又去買了五十塊錢的打折包包,和一個二百塊的諾基亞手機。現在買手機就是好,才二百塊就贈送個卡和五十塊錢的話費。然後又花了一百來塊在地攤上買了一套換洗的衣服,再買了一些營養品之後搭車回姑姑家。
爸爸媽媽,不知何時,已經開始變得疏遠。可能是從自己上了大學選了遙遠的s市之後。也可能是姑姑給自己找了公務員,自己不回去的時候。或是五年的工資都給了陳詩源的時候。反正本來就不牢固的親情在多魚一次次傷他們心的時候,變得更淡了。如今,包容自己的只有姑姑,從開始到現在,一直只有姑姑。
這是一個江南的小鎮,兩年不見,變化很
大。成蔭的桐樹越來越少,一棟棟高樓越來越多。上次回姑姑家,打車費是五塊,現在也漲到了八塊。
姑姑家是一個幾十年的老房子,青磚青瓦,院子裡有一棵高高的梧桐樹。表哥在鎮子裡有樓,一百多平,可是姑姑不願意去住,覺得不方便。現在和姑父兩個人在這個小院子裡,守着左鄰右舍,倒也過得快樂。只是這裡也快規劃了,屬於他們的快樂也許就在不久後也會被現代的建築取代。
多魚走進姑姑家的大門時。姑姑正彎着腰在青石板鋪的院子裡的自來水那兒收拾一條活蹦亂跳的魚,姑父就在廚房裡忙活。多魚眼睛一下子就溼了,被人等着,被人惦記着真好。
“姑姑……你收拾不聽話的魚,就好像是在收拾我……”多魚紅着眼睛故意撒嬌的說着。
姑姑手上一鬆,那魚兒終於掙脫。“小魚兒,你可回來了……”姑姑直起腰,露出一張慈祥又溫柔的眼神,雙手在腰間的圍裙上簡單的擦了一下,迎上來。“你姑父都出來看好幾趟了,這不又給你熱菜呢。”
“姑姑……”多魚強忍着,想說點別的,可開口就直說出這一句。沒有責問,沒有訓斥,有的只是一顆包容的心。
多魚拉着姑姑進屋,姑父關了煤氣也過來熱絡的聊天。時候不大,表哥和嫂子也開車過來。一家五口圍着桌子吃飯,熱鬧的好像過年。
“魚兒,兩年不見,你還是那樣子,就好像不會老似得,真是饞死嫂子了。”多魚的嫂子是來姑姑家已經三年多,是個愛說愛笑的女人,雖是多魚的嫂子,卻比她還小三個月。
“哪有,我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操的心少,自然顯得沒心沒肺。”多魚吃着可口的飯菜,忙裡偷閒說一句,說完又繼續吃。
“小魚兒,我們銀行有一個年輕人不錯,和你同齡,人也長得帥氣,不如你們相看相看?”多魚的表哥故意不問多魚的男朋友,而是直接要給他介紹對象。歲數大的人不看網絡,花邊新聞,可是他是多少知道一點多魚的事的。如今能在這個時候,突然回家,必定事出有因。
姑姑拿筷子敲了一下自己兒子,不悅的說道:“小魚兒以後不走了,現在找個工作纔是要緊。有了好工作,再加上我們小魚兒的模樣,還怕沒有男人排着隊上門麼?”
“工作,相親,兩個一起來!我現在可要吃的飽飽的,儲存足夠的能量和黴運鬥爭!”多魚捧着飯碗,不忘激昂的喊着號子,惹得桌子邊的人一陣大笑。覺得,當年的小魚兒終於回來了。
睡着還是中學時睡的小牀,有點小,卻很舒服。再次聽見愛自己的人聲聲喚着自己小魚兒,多魚心裡一陣陣溫暖。或許那時候,也就是因爲陳詩源總是小魚兒小魚兒的喚自己,讓自己在異鄉找到了溫暖,纔會一頭扎進去,心甘情願的供養他五年吧。或許那不是愛,只是爲了那句溫暖的‘小魚兒’。不然爲什麼五年,她們都還處在擁抱親吻的階段?每當陳詩源有
進一步的索求時,她就會嚇得想要逃離。
多魚仰面看着天花板,那裡還畫着自己小時候的幻想。一個騎着白馬的王子踏着五彩祥雲來迎娶自己……拿起手機,狐疑今天怎麼沒有一個人找自己,才發現,手機換了,號碼變了,一切從頭開始了。
閉上眼睛,顏朗深邃的眸子,剛毅的面容倏地跳進多魚的腦海。各種各樣的眼神,陰厲的,嘲諷的,不屑的,溫柔的……
多魚慢慢的睜開眼睛。顏朗唯一的溫柔,是對着那個美女蛇的時候,那是他曾經的女人,是顏色的媽媽。當初的自己怎麼會那麼傻,美女蛇對着她說‘我爲愛情放棄了事業,又爲金錢放棄了愛情’時,爲什麼一點兒沒想到,那是美女蛇故意說給她聽的。多魚只是納悶,顏朗不是很有錢麼?爲什麼那個女人七年前會爲了錢離開他和嗷嗷待哺的小顏色。如今,又爲什麼要用那樣高調的方式出場。
再次閉上眼睛,不屬於自己的,依然不會屬於自己。況且那從來就是一個又一個的約定關係,和愛情本無關,和親情本無關。
多魚在姑姑家呆了兩天,平復了心情。去表哥家玩的時候,上網,並沒有看見關於她和顏朗鋪天蓋地的新聞。多魚長舒一口氣的時候,也暗自感嘆,有錢有勢的人真好,居然可以控制媒體的報道。
第四天,多魚在姑姑的催促下回了爸爸媽媽的家。爸爸媽媽健在,爺爺奶奶健康。多魚忐忑的回到闊別兩年的家,可是家人卻沒有人理她,更沒有人忙着給她做飯吃。因爲哥哥多冉的老婆挺着大肚子馬上要臨產的樣子。家裡老的少的都在伺候他,像伺候慈禧老佛爺一樣。多魚尷尬的站在客廳裡,好像隱形人一樣。最後放下手裡拎着的大包小包,漠然的轉身。
在院子裡碰到抱着孩子來的大姐多靈。
“姐姐好久不見了,小敏兒都這麼大了,有四歲了吧。”多魚把笑容又掛在臉上,伸手去逗弄白白嫩嫩的小女娃。
“啊,是多魚啊。兩年沒見了吧,身材還是那樣好。用了很貴的減肥茶還是去了健身房了?”多靈關心的永遠都是好身材。還有……“小敏兒啊,你叫人啊,叫小姨,叫了,小姨就會包個大紅包給你哦。”
多魚苦笑着,從兜裡錢包,從裡面拿出二百,塞到小女娃的手裡,“敏兒買好吃的哦,等小姨下次來的時候給你買好看的衣服。”
“多魚啊,小孩子長的很快的,你下一次回來又不知道要什麼時候,衣服就不要買了……還是給錢實惠些。”多靈一面對多魚笑着,一面不動聲色的把小敏兒手裡的票票放回自己的錢包裡。
“好啊,我現在還有事,就先走了。”多魚又逗逗一臉無辜的小敏兒,然後笑着走出這個小院,這個不需要她的小院子。
漫無目地的走在馬路上,多魚一邊走,一邊偷偷的掉眼淚。絲毫不知道身後的不遠處,一輛毫不起眼的比亞迪在慢慢的跟着,跟着她走,跟着他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