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聖意

經請示太皇太后,朱祁銘獲准離開紫禁城,着一襲素裝回到越府,神色無比肅穆地步入祖廟,敬過香後,在父母的牌位前久跪不起。

如今他漸漸長大,略知孝道,可是,子欲奉,而親不在!

越府長史歐陽仝穆然入內,上過香後,陪跪在朱祁銘身側。

“當初的流言雖令朝中震懼,但越王、衛王兩個堂堂親王,終日幽閉於府中寸步不出,一年有餘,這裡面有太多的疑問!可是······唉,太皇太后不豫,天子尚幼,或許亂象皆由此而生吧。”美髯公換了個角度重提兩府蒙冤的舊事,他字斟句酌,顯然是在思慮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

天子尚幼?不錯,這是對以往京中亂象最合理的歸因溯源!朱祁銘也只能認同樑崗的說辭了。

“不過,朝中‘三楊’久負盛名,楊士奇,世稱‘西楊’,兵部尚書,少師,華蓋殿大學生;楊榮,世稱‘東楊’,工部尚書,少傅,謹身殿大學生;楊溥,世稱‘南楊’,禮部尚書,太子少保,武英殿大學士,有三位大學士輔政,京中何以混亂至此?”

“三楊”?他們到底扮演了怎樣的角色?這道疑問在朱祁銘腦中驀然呈現,似隔着重重巨幕,透着無比神秘的氣息。

當有一天將要面對這三大風雲人物時,迎接他的不知是和風細雨,還是風暴雷電!

“咚咚咚!”一個接一個的響頭磕在地上,朱祁銘的額頭現出一塊白痕,繼而化成紫印。

起身肅立,目光不忍離開父母的牌位。“父王、母妃合葬於白水峪,歐陽長史,我想再去祭陵。”

歐陽仝緩緩起身,“不可,祭陵須合時合制,殿下不可擅動。”

進端禮門,沿甬道北行,樑崗、唐戟匆匆趕來見禮。

樑崗將朱祁銘請到一旁悄聲稟道:“徐恭來過兩次,說要見殿下,他想查探紫禁城裡的線索和越府、衛府所遭遇的蹊蹺事。”

“叫他耐心等着,如今遠不到翻舊賬的時候。”朱祁銘淡然道,隨即衝樑崗、唐戟頜首,轉身進了遊廊。

黃安領着一幫內侍迎上前來,簇擁着朱祁銘北行。

“想必殿下過些時日就會襲爵,隨之而來的就是赴藩,不如將府中的老弱汰去,他們經不住長途跋涉。”黃安稟道。

赴藩!

朱祁銘心中一驚,凝思之下,終於恍然大悟,自己襲位、牛三與方姨他們或擢升或受封的事被擱置下來,皆因皇上爲自己是否赴藩、何時赴藩而舉棋不定!

一個

襲位的親王哪還有什麼理由久居京中?運氣好的話,或許會到富庶的江南,那個叫衢州府的地方就藩;若自己有何差池,指不定會被打發到苦寒之地做個塞外藩王。

可是,朱祁銘不想赴藩,至少是數年內不能赴藩。大事未了,豈能一走了之!

這個時候,聖意是何等重要!好在自己走對了一步棋,眼見聖眷正向自己招手。

再說,不是還有福安宮嗎?福安宮豈會坐視自己成爲郕王的開路先鋒!

上了遊廊,略一駐足,依稀記起宣德十年的那個雷雨之夜,當時,閃電映出了一副滿臉虯髯的面孔······

穿過穿堂,步入內院,一羣嬤嬤、丫鬟迎上前來,簇擁着他進了長春宮。在母妃的寢宮裡默默瀏覽。一簾一幔,一臺一案,觸目處無不帶來令人心碎的感覺。

闔宮丫鬟過來見禮,掌事宮女紅着眼道:“上次祭奠時,殿下傷心過度,奴婢不忍細稟。”一聲嗚咽,珠淚零落,“殿下,娘娘想殿下想得好苦!三年多來,娘娘親手爲殿下縫衣,一百多套衣裳啊,娘娘手上不知紮了多少個針眼!自殉前,娘娘哪捨得撇下殿下?反覆喊着殿下的名字,眼淚哭幹了,嗓子叫啞了,娘娘心中該有多麼的不捨呀!嗚嗚嗚······”

朱祁銘渾身震顫,轉身朝外飛跑,眼中早已淚奔。

淚眼朦朧地奔至習武場,伏在草叢裡,把剛剛鼓起的淚腺再次掏空。

許久許久之後,他終於站起身來,迎着一路飄零的黃葉,向遊廊那邊走去,眼睛微腫,臉上卻透着堅毅。

一名年少孤兒,肩上壓着比山還要沉重的擔子,堅毅纔是常態,而脆弱則是不堪承受的過度奢侈!

終究是要回紫禁城的,在前朝與後宮那個風雲際會的地方,會有百般人面等着他,是神是人也好,是魔是鬼也罷,總要與之周旋,總會捲起狂飆。他別無選擇,要麼被廟堂上的狂飆刮到天涯海角,要麼用神力將京華風雲攪個狂呼亂卷!

朱祁銘出了越府,而後經午門返回紫禁城。

一路上禁衛都沒有爲難他。如今天子尚未大婚,宮中並無年輕妃嬪,所以朱祁銘與郕王朱祁鈺還能在此自由走動,只是,這樣出入無禁的日子所剩不多了。

“殿下,殿下!”

剛到乾清門附近,毛貴、王青氣喘吁吁地奔了過來,一左一右對着朱祁銘施禮。

“小的真是有幸,能在這裡遇見殿下!殿下昨日一番高論傳遍了內侍監,數百人聚在一處議論了大半夜。”

“嗯,大家都站在殿下這邊。”

儒學關內侍臣何事?想成祖開設內學堂爲內侍掃盲,一掃竟掃出一大批知識型的宦官來,這些學者型宦官還趕在這個時候摻乎進來湊熱鬧,朱祁銘不禁苦笑。

“祁銘,事鬧大了!”

郕王朱祁鈺匆匆跑來,一臉興奮之色。“黃學士回去後氣不過,準備叫上幾人找呂希和你辯論,可此事一傳開,翰林院率先炸了鍋,六部、都察院、大理寺、通政司等衙署衆官無心打理政務,聚在各處吵翻了天,最後······最後無人願意出頭再提此事,他們擔心越描越黑,對聖人不敬,只想按下此事,就當從來都沒有發生過。嘿嘿嘿,祁銘,你可讓黃學士顏面大損!”

瞧郕王身上的那股興奮勁,那該對黃學士有多大的恨意呀!想他在宮中日日苦讀,肯定被黃學士滿肚子的墨水灌得夠嗆。

“咳!”

朱祁鎮緩緩走來,毛貴、王青趕緊避到遠處。

朱祁鎮依舊是面無表情,但總算極認真地看了朱祁銘幾眼。

十三歲的天子已進入了叛逆期,早厭煩了經年不輟的經筵與講學。他並非厭惡儒學本身,也非不敬聖人,他只是受夠了那些飽學之士的喋喋不休!

那些人喝完花酒,娶完小妾之後,轉過身來就一本正經地給他佈道,教他做個厚德載物的仁君,無非是想趕在他成年親政之前,給他套上思想枷鎖,讓他日後成爲從諫如流的點頭皇帝。

他討厭受人羈絆!

朱祁銘代他完成了他不便也沒有能力完成的抗拒——給飽學之士以難堪,這令他心中暢然。

這個祁銘,有點意思!

朱祁鎮跟着一幫大臣學會了如何端出深不可測的天子儀態,學成之後,他卻看不慣大臣們臉上不顯山不露水的表情。他以爲,世上只有天子不可被人窺透,其他所有的人都必須能被天子看透!

這個祁銘,畢竟年少,率性而爲,似乎可被看透!

朱祁鎮忌憚宮中的太皇太后,還有他的嫡母、庶母給他施加壓力,而這些日子裡朱祁銘顯然沒有慫恿太皇太后給他這個天子施壓。

這個祁銘,還算識趣!

不過,距離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被拉近的。沉吟良久,朱祁鎮淡淡道:“聽聞呂希才學出衆,日後宮中的經筵不妨讓他前來講學。”

不還是個嚴師嗎?一旁的朱祁鈺直撓頭。

朱祁銘傻傻一笑,心中卻在仔細揣摩朱祁鎮話裡的含義。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八章 移禍江東第一百二十四章 關西七衛第四百一十一章 無盡的變數第三百七十章 鼎定大局第三百九十一章 寶刀不老第四百零三章 血戰之後是和平第七十五章 再起波瀾第三百四十二章 芳心知爲誰苦第二百八十二章 香草美人第九十五章 距離第二百五十九章 別樣意趣第八十八章 美人多藝第三百零六章 意外相逢第三百九十七章 步步蠶食第一百二十章 認領第一百六十五章 南城周家第九十一章 長進第一百四十七章 怦然心跳第二百八十四章 毒藥無形第二百九十章 玄機密佈第一百七十一章 隱形枷鎖第一百一十五章 公然行兇第三百一十三章 怒火中燒第二百一十八章 人“鬼”殊途第三百七十章 鼎定大局第八十五章 吉人天相第一百零二章 不期而遇第一百四十八章 煙花易冷第一百九十六章 抽絲剝繭第三百一十六章 別有洞天第一百七十四章 平地驚雷第一百七十一章 隱形枷鎖第十八章 元夕風波(二)第三百八十九章 百事艱難第一百五十七章 茶裡乾坤第三百五十四章 玲瓏剔透第十章 考察第三百六十六章 豁然開朗第二百四十二章 以退爲進第二百一十八章 人“鬼”殊途第一百七十八章 君逼臣勸第一百九十五章 目擊證人第一百九十一章 一枕幽夢第二百三十七章 逆境中的恬然第二百五十八章 不勝嬌羞第二百九十七章 深陷重圍第二百零六章 銀河暗渡第三百二十八章 一刀兩斷第五十二章 風雨欲來第六十八章 人之將死第六十一章 三方互動第三百七十一章 歷史性抉擇第二百七十章 財路第四百零一章 短兵相接第一百二十三章 聖意難違第二百四十一章 可信威脅第四百零九章 睹物思人第二百九十六章 瞬息萬變第一百五十三章 雲淡風輕第七章 雨夜驚魂(二)第三百八十五章 近侍丫鬟第三百九十九章 韜略正宗第三百零八章 人心易變第二百二十一章 沖天一嘯第二百八十九章 貽害無窮第三百二十九章 暗中施壓第四十八章 暗涌第一百零六章 翹首以待第四百零一章 短兵相接第三百一十四章 裂隙第二百四十三章 動機第三百二十九章 暗中施壓第一百四十三章 北境警訊第一百四十六章 凱旋第三百二十二章 失之交臂第二百二十六章 夕陽山外山第二百一十四章 一無所依第一百八十一章 緊鑼密鼓第三百七十九章 國無二主第七十五章 再起波瀾第二百七十五章 底線第一百六十三章 卿本無辜第一百六十四章 悠閒難久第六十二章 對峙第三百二十二章 失之交臂第一百零六章 翹首以待第二十一章 不期而遇第二百九十一章 自探虛實第三百九十九章 韜略正宗第三百七十二章 激將第一百五十二章 醞釀反制第三百九十九章 韜略正宗第三百三十章 心如止水第三百三十三章 投石激浪第六十三章 心如刀絞第一百二十六章 國運第四百二十一章 長刀加頸第一百四十章 歧路第七十八章 血色浪漫第三百五十七章 主客易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