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陸霖走下樓梯時，卻發現原本人聲鼎沸的一樓大廳，瞬間安靜了下來。無數雙目光注視着樓梯口，陸霖左右看了看，好像除了自己，身邊再沒有其他人了，納悶地撓了撓頭，走向了李治東等人坐的那一桌。
“十分抱歉，在上面遇到了點事情，下來的晚了一點兒，好像都快凌晨十二點了……你們，你們這是什麼表情？”
只見坐在座位上的衆人，林子越紅着臉低着頭、不停搓着手指，愛德華則挑着眉毛，一臉“你懂得”的表情的微笑；艾倫嘆了口氣，不再看陸霖，郝雲則和李治東在竊竊私語：“……陸公子這一手妙啊，瞬間就變成了天香樓兩位紅牌的座上貴客了……要知道有多少富商一擲千金都見不到她倆一面的……而且……”
“怎麼了？我不過是爲上次的事情向兩個姑娘道謝……對了，之前的事情還沒有給你們幾個說過……”
“不用說了，郝雲都和我們解釋過了。問題是，把你做菜的時間刨去，你還在兩個紅牌姑娘專屬的三樓呆了一個多小時，下來的時候衣冠不整……”小王爺指了指陸霖被拉開的衣襟，“你自己說，你讓包括我們，所有天香樓今晚的客人們怎麼想？”
“……有胭脂的味道。”
由於輪椅原因、只能坐在最外面的艾倫，鼻尖抽動了幾下，淡淡地補充道。
頓時，所有人都呆住了。
郝雲跳了起來，一個箭步衝到陸霖身邊，揪着陸霖的衣領：“是蘇菲還是柳小樓？肯定是蘇菲，你趁着她臥病在牀，趁機上下其手，大佔便宜，作爲一個弱女子她只能逆來順受……不對，這不是蘇菲常用的胭脂味！竟然是柳小樓！柳姑娘！！我的夢中完美情人！你——”
已經來不及糾結爲什麼郝雲會知道蘇菲常用的胭脂味道了，陸霖向已經組織着侍從向這邊走來、準備維持秩序的胖總管打了聲招呼，應了句“把賬算在龍落城陸家”的話後便拉着衆人，推着艾倫的輪椅，連忙向天香樓外走去。在樓內，其餘客人已經開始眼睛冒火，已經有人站起身來，但顧忌着膀大腰圓侍衛，一時還沒有衝上前來。
待到坐上了馬車，遠遠駛離了天香樓、灑金巷後，陸霖才長長地吁了口氣，轉頭看向郝雲。
“既然艾倫、愛德華和你的學生在後面那輛馬車裡，聽不見我們說什麼，那我就直說了。今天的事算是我不對，但你要理解，我也是爲你好……只是用的方法稍微激進了點。”
“……如若我們再出來晚一點兒，我覺得，前幾天的事情就要再次上演了。”
“我寧可用這種方法，讓你對她倆死了心——”
郝雲的聲音稍微大了點兒，“難道齊王府上上下下都看不見這兩個姑娘長得漂亮？連小王爺，還有齊王李祐都沒能把她倆留在齊王府，你可知道她倆背後的背景？就連我都沒有辦法查明，對於你來說，朋友一場，我勸你離她倆遠一些。點到爲止。因此，剛纔在天香樓裡出此下策，也是情非得已，希望陸霖你能理解。”
“……明白。”
陸霖點點頭，不再多說。
“……至於剛纔在樓上，究竟都發生了什麼事，我就不問了，也不會去調查。總之，你……”
郝雲也打住了話題，深深嘆了一聲。一旁坐着的小王爺反常地一直沒有開口說話，而是透過馬車的簾窗向外望着夜空，不知在思索些什麼。
“……那，小王爺，今晚我們就不回齊王府了罷？暫且先去我那裡住着，住一晚或者兩晚再回學校，可好？”
“好。”
一陣沉默。
“……對了郝公子，既然到陸府還有一點距離，我有兩個問題想要請教一下。”
“請教不敢，但說無妨。”
“我發現你的消息似乎很靈通……那你知道不知道，嚴家二公子，嚴羽陽，今年是不是也考進蒼瀾學院了？他最近有沒有什麼值得關注的動向？還有他身邊一直跟着他，叫做斯卡特.波洛克的……”
“我的消息，是比一般人靈通點兒……看來陸公子是想有所動作了？”郝雲面色也認真了起來，不答反問道。
“暫時還沒有動作的打算，不過就想做些準備罷了……”
“我可以告訴你，他倆，都進了蒼瀾學院。不過他倆的身份，兩個料理家族的少爺，連繼承人都不是，在蒼瀾學院裡就沒有在外面那麼有地位，能夠一呼百應了。畢竟這一屆新生裡可是有小王爺，和從未在人前露過面的天凡帝國小公主李令月，據說在那晚天香樓的襲擊事件中還有幸存的西方大陸某個國家皇子，也進了蒼瀾學院，這些學生纔算是有勢力有地位的……”
“……果然他倆也進了學院啊。”
陸霖搖搖頭，又追問道：“既然有那麼多有地位的，那今天愛德華的事情，他們爲什麼不出面……”
“……你會在乎地上螻蟻的吶喊聲麼？”
“……第二個問題，剛好也是關於愛德華的。你知道不知道，愛德華的相關情報。”
……
回到陸府，雖然只是一天沒在，早晨出發晚上回來，但陸霖已經覺得如隔三秋。將衆人都安頓下來以後，腹中涌起陣陣飢餓感，陸霖纔回憶起自己晚上除了三個桂花鬆酥以外，什麼都沒吃。
身爲廚師，自然不會餓着自己；陸霖溜進廚房，左右瞅了瞅，打了兩個雞蛋在碗裡，加了些鹽和胡椒粉攪勻，又拎出了白天做菜剩下的一點兒火腿、香菇，都切成了豌豆大小的小丁。一旁開了火的竈上，平底煎鍋早已燒熱，陸霖給鍋裡倒了點香油，就把攪勻的雞蛋液均勻地倒入了平底鍋中，上面撒勻了火腿香菇丁後，把雞蛋卷了起來，放在了烤盤裡，然後整個推進了烤爐中。
“陸公子……還沒睡覺麼？”
待到陸霖將烤爐裡烤好的火腿蛋卷取了出來、剛切成斜刀片裝好盤，準備大快朵頤時，從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沒有感情的聲音。
“王二……你不也還沒睡。”
陸霖端着盤子轉過身來，這纔看到王二站在身後，左手端着一盤拌着辣椒麪的滷豬頭肉片，右手提着一壺酒。
無需多言，兩人便坐在了陸家大院花園裡的石桌前。已然是夜深人靜，初秋的季節裡，蛐蛐兒們正拼盡力氣發出這個夏天最後的鳴叫，蛙鳴聲在一旁附和着；深藍色的夜空中繁星點點，陸霖專門確認了一下，沒有銀河，也沒有夏天晚上夜空中最明顯的大熊星座。
“那，先喝一杯？”
“嗯。”
兩人舉起酒杯，在空中相碰。然後拿起筷子，開始沉默地吃菜。陸霖顯然是餓了，一小會兒功夫，火腿蛋卷就被解決了多半。
“我今天晚上去天香樓，又見到柳小樓了。”
待到兩人又碰了一杯後，陸霖一邊自斟自飲，一邊像是自言自語地說着，“我差點被她殺了。”
王二沒有回話，只是伸向火腿蛋卷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
“最後時刻，我喊出了你的名字，她才放了手……不過我倒沒有多怪她，畢竟身爲‘蝴蝶’，要想在龍落城裡活下去也不容易……況且還有你這層的關係。”
“……”
“哈，你一定是在心裡笑話我，肯定是被她的花容月貌迷住了……不得不承認，她是很漂亮啊……很漂亮。”
陸霖眼神迷離，擡起頭望着月亮，滿飲了一杯，然後把手中的酒杯放在了桌子上；盯向王二時，目光已經清澈堅定。
“所以王二啊，你可以告訴我，你的身份，以及柳小樓真正的身份了罷？”
……
又是一陣沉默。
“……還，沒到時候。”
王二低下了頭，連喝了三杯酒，身體微微一晃。
“也罷……”
陸霖失笑，又爲王二的杯子添滿。
“……真的，還沒有到時候……到了適當的時候，公子不問，我也會說的……”
“好啦，不說這個。前兩天我不是從齊王府那裡拿到了一些金幣，然後交給你了麼？你有沒有把那些金幣，以及我寫的一些東西，交給伍掌櫃？”
聽到了陸霖開始談正事，王二也擡起了頭來：“今天都交過去了。按照公子你的吩咐，沒有讓陸家的任何人，包括陸小姐之內知道。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伍掌櫃似乎對你寫的東西有些意見，覺得不太好做到，託我向你轉達，讓公子你什麼時候和他面談一下……”
“好，我知道了。”
於是兩人再次沉默了下去，開始一杯接一杯地對飲。桌上的下酒菜已經吃完，王二似乎酒量不太好，已經有些搖搖欲墜；陸霖的身軀也開始輕微搖晃，但依然堅定地爲兩人的酒杯一次次添滿。
“我說，王二……”
“陸……公子什麼事。”
“這酒度數真低……我遲早，遲早做出來度數更高的烈酒……”
“度數是……什麼意思？”
“……當我沒說。”
陸霖不知第多少次斟滿再一飲而盡，聲音也逐漸地含糊了起來。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流浪在永遠回不去的異國他鄉，你……你突然遇到了多年以前的死敵，之前曾是你……最好的朋友，同時也是最瞭解你的人，雖說仇恨可以說早就一筆勾銷了……你會和他重新、重新開始做朋友，共同在異國他鄉……重新開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