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是:
我到現在才終於知道,她是天使,是我這樣的人,終究觸碰不到的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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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回到了七歲的那個冬季。
我躺在擔架上,管家死死握着我的手。耳邊依稀能夠聽到她的呼喊:“大小姐,你一定要堅持住!”
奶聲奶氣的童音隨後響起:“爲什麼……爲什麼媽媽不在家裡?爲什麼爸爸沒有來?”
一片黑暗裡,只有一個穿着可愛洋裝的女孩子,抱着比自己還大的娃娃,絕望地叫着“爸爸媽媽”。可從沒有手將她輕輕抱起,她只能無助地看着周圍快將她淹沒的諂媚笑容,臉上的表情漸漸空洞……空洞……
“緋雅。”突然有溫柔的嗓音讓女孩回頭,母親帶着慈愛的笑站在背後。
“媽媽!”女孩衝過去,還沒走到,眼前的女子卻已然變成了利劍。
母親的臉被撕成猙獰,她惡狠狠地笑:“你母親早死了!辛緋雅,我恨你,你是個沒人要的孩子!”
……
猛然坐起。我雙手死死握着身上的被子,仿若劫後餘生般大口喘着氣。
是夢。
正當我驚魂未定的時候,一雙大手伸過來覆住我,慢慢掰開我的手指,伴隨着溫雅的男聲:“做噩夢了麼?你才睡了一個多小時。”
白秋樺坐在我的牀邊,不遠處還零落地散着幾張設計圖稿。
“還好。”我的表情又歸於淡淡。
下一刻忽地就被擁進一個溫暖的懷抱,白秋樺的頭靠在我肩上,我甚至可以感覺到他在顫抖。
“緋雅,你別這樣。你知不知道,這樣我很擔心……”
一直死寂的眼裡,因爲他的話突然就盈滿了淚。“白秋樺,我很想媽媽。我到現在才終於知道,她是天使,是我這樣的人,終究觸碰不到的奢望。”
昏暗的燈光將我們兩個的影子映在牆上,投射到我的眼中,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
他將我擁得更緊了些。
“白秋樺,我可以哭麼?”我輕輕地開口,“其實……我很害怕。”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哽咽:“緋雅,在我面前,別費力僞裝。請你,相信我。”
白秋樺紅紅的眼睛對上我的,即使如此,他也還在努力微笑:“哭吧,傻孩子。”
兩滴淚,以直線的軌跡,悄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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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彷彿又回到了從前。
“緋雅緋雅,”白秋樺小跑過來,殷勤地給我拉開車門,“你說我把工作室搬回來,你覺得怎麼樣?”
我瞥他一眼,注意沒讓他看到脣邊微揚的笑:“白秋樺,你是準備要在辛宅長期抗戰了麼?”
“老是飛來飛去的也不是個辦法。”
“我隨便你。”我坐進車內,視線跟着始終滿臉燦爛的白秋樺,隨後斂下。
這段日子,他幾乎是放下了所有的工作陪着我。我知道,他是怕我還會出現像先前那樣接近崩潰的狀況。
我明知這樣佔據着他全部的生活不該,可如今白秋樺已經像是我這片死海般的生命中唯一的浮木。
他坐進車子,傾過身來給我係安全帶,然後調皮地嚷着:“緋雅,該回魂了!”
他似乎漸漸已經習慣我不經意的走神,每次都以淘氣的大呼小叫來掩飾他眼底的不安。
“開車吧,白司機。”我對上他的眼,淺淺一笑。
回到家,就見辛慎明和白秋堇僵持在客廳內。白秋堇看到我,拼命向辛慎明搖頭使眼色。
怎麼了?我和白秋樺對視一眼。
辛慎明看了看白秋堇,拍拍她的手,隨即大步向我走來:“緋雅,我決定讓你出國接受封閉式企管培訓,然後回來接手辛氏。”
我愣住。
白秋堇上來拉辛慎明,小聲說:“慎明,這件事先前你明明說不急,現在不是提的時候,以後再說吧。”
辛慎明對白秋堇的語氣柔和了些:“現在這樣,讓她出去換換環境也好。我並不強迫她多久之內能學成,在國外多待幾年也沒事。”
“我不去。”我在白秋堇開口前插嘴,往後退了一大步。
辛慎明擰起眉:“你以爲就憑你現在的所學能夠駕馭得了龐大的辛氏?別天真了。”
“那我也不去。”我強硬地頂回去,“我爲何要安分地接受你的擺佈!”
“哼!”辛慎明臉一沉,“辛緋雅我告訴你,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我全身緊繃地看着辛慎明一副“沒的商量”的表情,好像處在一個爆發的臨界點。
突然,腦子轟地炸開——
“辛慎明,你夠了!”我用盡全身力氣地吼,像是要將二十年來所有積壓的怨恨全部吼出來,“你就真的那麼想把我甩開麼!你就真的那麼想拋下我和辛氏,然後去和白秋堇共享天倫之樂麼!你既然那麼討厭我,爲什麼要讓我生下來?你已經讓我活成這樣了你還想怎麼樣!是不是要讓我也失去白秋樺,失去一切你才能甘心!”
我的大腦一片暈眩,我甚至記不清我剛剛說了些什麼,眼前好像盡是一片血紅色。
白秋堇似乎被我嚇住,手輕撫上小腹。她的肚子已經很大了,過不了多久,那小生命就要誕生。
白秋樺的臉上滿是痛色,眼中的不捨強烈到我不能忽視。
辛慎明微怔後卻又是面無表情:“這麼多年,我算是白養你了。但是,希望我沒養出一隻禽獸,連起碼的責任都不明白。”
說完,他再沒看我,掏出手機:“貝拉,那件事就交給你了。我給你兩週的時間準備妥當,兩週後她就出國。”
我呆呆地看着他的動作。那滿心的憤怒好像在這一秒全部都消失殆盡,留下的,只有心灰意冷。
好像,我從來都不是他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