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沿街一家不起眼的燒烤店,一個女人從停靠在街邊的出租車上下來,跑進店裡。她戴着毛線帽,架着黑鏡框,穿着長及腳踝的羽絨服,腳上一雙雪地靴,臃腫得近乎邋遢了。

她進了店裡,一眼便瞧見了角落靠窗的那桌坐了個背影落寞的女人,這才一邊脫下外套,一邊快步走過去,來到對方身後,猛地一拍對方的肩:“不等我就喝上了?”

原本正自顧自灌着啤酒的任司徒這才驚得擡起頭來——只見孫瑤一邊摘下帽子,一邊大喇喇地坐到了自己對面。

任司徒掃一眼孫瑤這身打扮,誰會想到一個女明星大半夜的,會穿成這樣跑來這麼不起眼的小店吃東西?

任司徒開了罐啤酒放到孫瑤面前。轉眼孫瑤已脫了厚外套,身上是件簡單的白色毛衣,下配淺色牛仔褲,瞬間已不復之前邋遢臃腫的模樣,素顏也顯得面容嬌俏,她拿起任司徒替她開好的啤酒,灌了一口:“說吧,今兒受什麼刺激了,非得找我出來。”

“沒。”任司徒回答的不鹹不淡。

孫瑤拿起鐵夾翻了翻燒烤板上的食物,有些漫不經心的問:“是不是戀情受阻啊?”

任司徒拿啤酒罐的動作一滯:“什麼戀情?”

“尋尋說的,”說到這兒孫瑤都免不了好奇,放下鐵夾,好整以暇地看向任司徒,“話說那男的腿到底有多長?尋尋一個勁兒叫他長腿叔叔。”

任司徒聳了聳肩,沒作答,悶聲喝酒去了。見她這副不聲不響的樣子,孫瑤就頭疼,這心理醫生的心事埋得太深,外人一點破綻都看不出來,可孫瑤如此瞭解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或者……是因爲你媽媽的事?”

一說到這兒就聽到任司徒重重的嘆了口氣,“哎別提了!煩。”

任司徒把啤酒罐舉過去,碰了碰孫瑤的那罐:“喝酒!”

她這副樣子明顯是不想孫瑤再問下去了,孫瑤配合的把一切疑問丟進酒精中,悶頭喝了起來。

和任司徒不熟的人,肯定不會相信她的酒量好得出奇,連孫瑤都喝不過她,等到準備結賬離開的時候,任司徒還挺清醒的,只是兩頰酡紅,孫瑤卻已經醉的連路都走不動了,任司徒幫她穿上外套,攙着她離開燒烤店。

來到外頭吹了會兒冷風,任司徒算是徹底清醒了,孫瑤卻一屁股坐到了街邊的臺階上,低着頭自言自語起來。任司徒的車就停在路邊,她從兜裡摸出車鑰匙,欲把孫瑤攙上車去休息,孫瑤卻趁她一個不注意,站起來踉踉蹌蹌得沿着人行道向前走去。

任司徒趕緊關上車門追上前去。

不曾想孫瑤竟自行停下了,準確來說,是停在了一輛黑色轎車前。

任司徒見孫瑤大模大樣地敲了敲對方的車窗,不禁一愣。駕駛座的車窗隨後降下,孫瑤竟彎身和司機聊了起來!

任司徒一臉疑惑地跟過去,走近了才聽清,孫瑤並非在和那司機聊天,而是在爭吵。看來孫瑤是真的醉的不輕,竟當街找陌生人吵架去了?任司徒不得怠慢,加快腳步跑向孫瑤,而她剛跑到孫瑤身側,正準備擡手拍拍孫瑤的肩,卻聽孫瑤對那司機怒罵道:“你他媽的告訴徐敬暔!別有事沒事派人監視我!給我滾!”

一聽“徐敬暔”三字,任司徒的手生生僵在了半空中。

那司機一臉心虛,卻仍一口咬定:“這位小姐,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孫瑤這回索性半個身子都探進車廂裡了,一把揪住司機的領子,另一手直指不遠處燒烤店的落地窗:“我在店裡呆了兩個小時,你這車就一動不動地停了兩個小時……”

任司徒頓時醒過神來,下意識的回望了一眼燒烤店的落地窗,自己當時坐在燒烤店裡,一直心事重重,見孫瑤頻頻望向窗外,她也沒太在意,原來當時孫瑤是在看這輛車……

這邊廂,孫瑤還在和那司機僵持不下:“你說你不認識徐敬暔?行!”孫瑤掏出手機開始撥號碼,或許因爲氣憤,或許因爲醉的不輕,孫瑤的手指顫顫巍巍的,撥了三次,才終於成功撥出了一串手機號。隨後徑直把手機塞到了那司機手裡。

“喂?”手機那頭傳來一聲清朗的應答聲。

司機頓時臉色僵白,慌忙把手機放到耳邊:“徐少……”

“……”

“是。”即便只是對着手機,司機仍畢恭畢敬地點頭

“……”

“是。”

“……”

“好的。”

司機聲線緊繃地說完,把手機還給了孫瑤,都沒敢擡眼看看孫瑤,徑直啓動了車子:“不好意思孫小姐,我這就走。”

轉眼司機已駕車疾馳而去,原本還和爭強好勝的勇士一般的孫瑤瞬間失去了一切力氣似的,身體一晃這就要跌坐在地,任司徒趕緊扶住她。

任司徒好不容易把孫瑤弄回了自己車上,這纔有工夫給相熟的代駕司機打電話。

等代駕司機來接她們的這段時間裡,這兩個女人身上的酒味漫延了整個車廂,任司徒把四邊車窗全降下,一旁的孫瑤,蓋着自己的羽絨服安靜地睡着。任司徒猜她這是在裝睡,不忍拆穿她,自己只能屈肘撐在窗棱上,看着外頭的街景打發時間。

這個時候,子夜早已過去,整個世界卻依舊沉浸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天黑得很蒼涼,讓人感覺不到一絲溫度,任司徒忍不住搓了搓手臂,這時,聽見孫瑤幽幽的聲音問她:“你說,他這樣入侵我的生活,萬一哪天尋尋被發現了,我該怎麼辦?”

任司徒透過後照鏡看孫瑤一眼,孫瑤還是那樣閉着眼睛,平靜的表情下卻藏着滿腔的擔憂。任司徒也疲憊的微闔上眼:“是你自己說的,老天讓徐敬延出意外死了,那是老天在幫你結束噩夢,從那以後,你會開開心心迎接嶄新的每一天,誰都妨礙不了……”

敲車窗的聲音響起,適時地打斷了任司徒的話。代駕司機終於到了……任司徒連忙支起身體看向窗外,卻是一愣。

站在窗外的並非她認識的代駕,而是個神情嚴肅的陌生男人。此人看了眼任司徒,目光很快掠過了她,轉而鎖定了她旁邊的孫瑤。

任司徒忍不住皺眉,問:“你是?”

孫瑤也睜眼看了過來,只見陌生男人對着孫瑤恭敬地頷了頷首:“孫小姐,徐先生想和您單獨談談。”

此話一出,兩個女人的臉色頓時都變了。

隨着這陌生男人的眼神示意,任司徒扭頭望向對面車道,只見那裡停了輛轎車,待孫瑤也扭頭看過去時,那輛轎車的後座車窗隨之勻速降下,露出一個男人面無表情的側臉——

是徐敬暔。

任司徒雖沒見過徐敬暔,卻已萬分確定轎車中那男人的身份。只因她多年之前見過徐敬延,前者與後者的眉眼何其相似,以至於任司徒只看了一眼,便本能的心生警惕,一把按住了孫瑤的手腕。

孫瑤經歷了短暫的愣怔後,卻突然冷笑起來:“今時不同往日,他一瘸子能拿我怎樣?”

說罷便格開了任司徒的鉗制,大大咧咧地下車去了。

任司徒目送她腳步趔趄地走遠,心一直懸着。本來是自己遇了煩心事要找人出來喝酒,結果卻招來了徐敬暔這麼個大麻煩,想想真是讓人頭疼。

幸好沒過多久,孫瑤就安全回來了,她坐上任司徒的車,一臉可氣又可笑的神情。

任司徒再看向那輛黑色轎車時,黑色轎車剛剛啓動,從任司徒眼前一晃,轉眼便駛遠了,“他找你幹嘛?”

“他這麼興師動衆地過來,就是爲了對我說聲抱歉。說我大半夜出來,他擔心我出事,纔會派人跟着,讓我不要介意。不、要、介、意?”孫瑤細細咀嚼這四個字眼,忍不住冷哼一聲,回眸問任司徒,“你說可笑不可笑?”

任司徒卻笑不出來。

這姓徐的,她和孫瑤都惹不起……任司徒低眉略一深思,不禁正襟危坐起來,勸道:“等你手頭這部戲拍完了,以後再有和他扯上關係的項目,都讓經紀人幫你推了吧。他這麼莫名其妙的和你扯上這麼多關係,肯定不是單純的巧合。”

“當初找我的戲突然多了起來,我還以爲是我的運氣終於來了……”說到這裡,連孫瑤都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來,隨後卻是越笑越悲愴,索性搖搖頭,讓腦袋徹底放空——

有時候連任司徒都無比佩服孫瑤的自我調節能力。反觀任司徒,身爲專業人士,都做不到如此自如的調節自己的心態。

任司徒回到家時已經將近六點,初晨的第一縷陽光怎麼也穿透不了厚重的雲層,也不知是因爲清晨的水汽還是那糟糕的霧霾,窗外的天顯得一片灰濛。一身酒氣的任司徒儘量放輕聲音地開門,躡手躡腳的換鞋進屋,直到這時才記起尋尋並不在家,自己根本無需擔心會吵醒他。

昨兒下午尋尋賴在他的長腿叔叔家打遊戲,一打就打到了晚上,她怎麼拖都拖不走,最終只能讓他在那兒留宿。

自己先睡個兩小時,睡醒之後再去把尋尋接回來,任司徒這麼想着,衣服都沒換,直接倒頭就睡。

真是很久未曾有過的好眠,連夢都沒有來侵擾她,就讓她這麼黑甜黑甜的睡到了日上三竿,等任司徒滿身愜意地睜開眼睛時,沒拉上窗簾的臥室裡早已是陽光乍泄,任司徒立馬就從牀上坐了起來,看一眼旁邊的鬧鐘,已經9點多了。

她這一身酒氣若是被尋尋聞到了,尋尋肯定會教育她一番,任司徒想到這點就頭疼,趕忙衝進浴室洗個戰鬥澡。

衝完澡,整個人都神清氣爽了,任司徒披上浴袍快步來到衣櫃前,正準備換衣服,卻忽的聽見自己的手機鈴聲在響。

任司徒自己都記不起來自己把手機擱哪兒了,只能呆杵在衣櫃前側耳細聽——鈴聲應該是從客廳傳來的,任司徒只好馬不停蹄地開門跑出臥室。

可她剛出臥室門沒兩步,就生生地收住了腳步——

一個男人站在她面前,有些吃驚地看着她——

是時鐘,他正打着電話——

突然撞見她以這身姿態闖到他面前,他拿着手機的那隻手不由得一僵。

四目相對間,任司徒腦袋足有兩秒鐘的空白,直到髮絲上未擦乾的水珠悄然滴落在她胸前,任司徒才猛地醒過神來,趕忙抓緊自己腰間的浴袍帶子。

她此番動作倒像是對時鐘的提醒,時鐘一低頭,映入眼簾的便是那被浴袍領邊勒得緊緊的胸口。他不是沒見過女星穿深v禮服,只是如今呈現在他面前的這番半遮半掩,反倒更……引人遐思。

這是個有着強悍自控力的男人,任是那胸前一景再美不勝收,他卻依舊能在下一秒就淡然地收回目光。

這女人纖長的鎖骨、線條美好的脖頸……時鐘的視線一路上擡,她的每一寸肌膚,他都只是淺嘗輒止,既而淡定的移向別處,卻在看向她的嘴脣時,硬生生的頓住。

同一時間,時鐘的腦袋裡不由得迴響起前一晚,自己和尋尋之間的那場開誠佈公的對談……

當時的尋尋,死活要賴在他家打遊戲,時鐘也被這小孩兒拖着坐在客廳的地毯上,做這小孩兒遊戲裡的助攻,時鐘無奈只好讓家政阿姨送任司徒離開。

任司徒就這麼無奈地走了,家政阿姨送任司徒走向公寓內接的獨戶電梯,而電梯門剛關上,尋尋就放下了遊戲手柄——顯然,這小孩兒根本就不是被遊戲迷得連家都不回,而是爲了支開任司徒。

時鐘見狀,便也放下了手柄,一手擱在旁邊的茶几上,託着下巴看向尋尋,好整以暇地等着這小孩兒發表什麼驚世駭俗的言論——

“你是我爸爸嗎?”

時鐘原本拖着下巴的手頓時一軟,下巴差點就磕在了茶几上。這小孩兒提的問題,比他想象的更驚世駭俗。

時鐘暗自調整了好一會兒,才能夠以平靜的聲音問:“怎麼這麼問?”

尋尋一副“別以爲能逃過我的眼睛”的架勢,有點鄙視地看着時鐘臉上的這副道貌岸然:“我都看見了,你那天親了任司徒。”

“哪天?”

尋尋擺出了升級版的“別以爲能逃過我的眼睛”,時鐘這回卻是真的一頭霧水了。

尋尋給了時鐘三秒鐘坦白從寬的時間,見時鐘一直沒有要坦白的跡象,這纔不甘心地扁了扁嘴,道出了原委:“就是你上次喝醉跑來我家啊!任司徒還騙我說,你來我家是因爲那個大盜爺爺是你爸爸,你是來找爸爸的。大盜爺爺真是你爸爸的話,怎麼都不和你住在一起?任司徒肯定是《爸爸去哪兒》看多了,這種謊話都編的出來。”

時鐘扶額,肯定是因爲自己和這小孩兒有代溝,他需要仔細理一理,才能徹底明白他的話。

“等等!大盜爺爺?”

“我叫他小偷爺爺,他就說要把我塞到馬桶裡沖走,非得讓我叫他大盜爺爺。”說到這裡,尋尋似乎有些生氣,直呼,“他太壞了!”

時鐘默默地嘆了口氣,這倒像是自己父親的作風。

“還有,爸爸去哪兒是什麼?”時鐘又問。

一秒前還在咬牙切齒的尋尋立即被時鐘的這個蠢問題吸引掉了全部注意力:“這你都不知道啊!”

尋尋驚呼着,繼而露出一副“無法和外星人溝通”的嫌棄表情。

“好吧,這些都不是重點,”時鐘在虛空中揮揮手,似要將這些不重要的細節全濾去,隨後正色問道,“你確定你看到我親了你媽媽?”

“我那時候要起牀噓噓,開門以後就看見你和她在沙發上……”尋尋無奈攤手,“任司徒肯定以爲我睡着了。”

時鐘頓時眉目一凜。沙發……上?

那晚他竟然錯過了這麼多?時鐘略顯懊惱的兀自搖搖頭。

“我原來問過嘉言叔叔,小孩兒都是怎麼來的,他竟然告訴我是從腳底板裡生出來的,當我是三歲小孩麼?電視裡都有演,是親了嘴巴之後才能生小孩的。”

“……”時鐘終於跟上了這孩子的思維,可他卻發現自己完全不知該如何接話。

但是很快時鐘就從這小孩兒天馬行空的話語中揪出了一個他比較關心的重點:“嘉言叔叔?他和你媽媽是什麼關係?”

“雖然,嘉言叔叔的總分要比你高那麼一點點,但是,他是我爸爸的可能性很低,很低,很低,”小偵探對時鐘的問題不置可否,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推理,“表面上我是被領養來的,但我肯定,我是任司徒生的。不知道是因爲什麼原因,她不能認我,所以只能用這種方法,把我接回她的身邊。”

領養?

此二字,對時鐘而言,衝擊力可不小,可這小孩兒如此有理有據的分析,甚至影響了時鐘的思路,令他決定暫時不去細究“領養”這個的問題,只是無奈問道:“該不會又是什麼電視劇教你的吧?”

“你怎麼知道?”尋尋煞有介事,“就是孫瑤演的那個電視啊,雖然她在裡面演女二號,但她還是逼着我們就算不喜歡看,也要準時打開電視,幫她衝收視率。然後我就無聊看了幾集,那裡面就是這麼演的,媽媽不能認自己的小孩,就騙小孩說是領養來的。反正孫瑤陪着任司徒去孤兒院找我的那一天,我聽見她在院長奶奶的辦公室裡哭得很傷心。這就是證據!”

“……”

“……”

此時此刻,時鐘盯着那色澤柔潤的嘴脣,耳邊又不自覺地飄出了那小孩兒說的:我那時候要起牀噓噓,開門以後就看見你和她在沙發上……

那晚的一切,他怎麼能忘得一乾二淨?

而現在,他只需稍稍一低頭,就能重溫一遍被他遺忘的溫軟……

他一點一點的,微微低下頭去。目光平靜,動作細微,卻沒有半分的猶豫。

這個女人卻還在緊張自己的浴袍帶子會不會突然鬆開,全然沒有發覺。

就在這時,尋尋略帶不滿的聲音從客廳裡傳來——“奇怪,她手機明明都在家裡……”

尋尋的聲音,彷彿是清冽的泉水注入滾燙的火苗,發出“滋”的一聲**的尾音,這絲尾音猛烈地劃過任司徒的耳膜,令任司徒猛地擡起頭來,她就這樣不期然的撞進對方的目光中。

他的目光靜靜地停在她身上,看似平靜,可目光深處,似有令人恐慌的潮汐在涌動——

不知道是那件事先發生,是她先收回目光,越過他的肩頭看向客廳裡的尋尋?還是他先收回目光,繼而一把推開她的臥室門,拉着她躲了進去?

臥室門砰地一聲合上,躲在門後的這兩個人面面相覷着。任司徒的背脊緊貼着冰冷的門板,她卻隱隱覺得全身發燙,她就算不低頭看,也能感覺到身前這個男人結實的胸膛是如何若有似無地挨着她,以至於她都不敢大口呼吸,既怕浴袍因此而鬆落,又怕胸腔起伏過大,造成她和麪前這男人不必要的……觸碰。

直到這時,時鐘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還拿着手機,默默地將手機揣回兜裡。可他忘了要退後半步,忘了不能這樣緊挨着她,忘了不能任由自己強有力的心跳聲影響她,連帶着她的心跳聲也越來越快,快到連任司徒自己都聽見自己胸腔裡發出的“撲通”……撲通……撲通……

直到任司徒再也忍不住,直接擡手抵住他的肩,他才眉心一緊,配合的大步退開。

他這麼一退開,任司徒連呼吸都順了,本來自己被這男人撞見只披了浴袍的樣子,頂多會有些尷尬而已,可被他這麼一把拉進屋,反倒令她徹底的心虛了,任司徒聽見自己有些艱澀的聲音問:“幹嘛要躲起來?”

他的聲線倒是一貫的清冽,反問道:“難道你想讓那小孩兒看見你穿成這樣?”

“我……”任司徒被他一語噎得有些無話可說了。

這時,一道門之隔的外頭傳來尋尋的聲音:“誰在裡面?”

尋尋應該是聽見了方纔那聲關門聲才跑過來的,任司徒深怕尋尋這就要開門進來,趕緊逃離門後,她來到衣櫃前快速的翻找着內衣褲,正要將內衣從櫃中拿出來,覺得背後有道目光打攪了她,她忽的一擡眸,就見時鐘還站在原地,沒什麼情緒的看着她。

“難不成你還想看我換衣服?”任司徒脫口而出的當下就後悔了,自己這話在外人聽來,像挑釁多一些,還是挑逗多一些?

可任司徒還沒來得及改口,時鐘已被她問得稍稍一愣——

他若回答說“想”,這女人會任由他繼續看下去麼?時鐘被自己的這個邪念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