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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鵰之我是良民!72

黃藥師並沒有和洪七公多做寒暄的打算,現在他只想早些把武穆遺書交給皇帝,再快馬加鞭的帶着莫言去天山尋血蓮,而對於洪七公在皇宮的後廚房裡幹嘛,其實答案已經昭然若揭了。短暫的碰面過後,是黃藥師毫無留戀的道別,乾淨利落的叫洪七公忍不住委屈的扁了扁嘴,當然,這個動作叫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做出來,效果並不如想象中那麼美好就是了。

根據洪七公友情提供的嘉明殿周圍詳細地圖,黃藥師和莫言便棄了殿外護衛衆多的大路,改換了條小路,直接從嘉明殿的內部向着勤政殿穿去,畢竟雖然實力過硬,但誰都不愛自找麻煩。

月色明亮,今夜恰是八月十五,不過趙擴卻是沒有和往常一般與宮妃們進宮宴的心思了,而是遣退了左右獨自一人在禁宮裡遊蕩起來。也許是年紀越大便會越加軟弱吧,只不過剛剛到了知天命的年紀,他便開始頻繁的回憶過去,着實叫人心亂不已。

手中的白玉酒壺在夜色下閃着流光,可於趙擴來說卻只不過是個毫無價值的死物,醉人的美酒隨着步伐在酒壺中晃盪,在靜謐的夜裡發出輕微的震顫聲。趙擴的眼神漸漸變得暗沉,嘴角習慣性的抿起,二十多年的帝王生涯已經叫他習慣性的隱藏起自己真實的想法,叫人看不清也猜不透。

踩着月光,趙擴不知不覺走到了一處偏殿,殿外圍牆處的斑駁大鎖昭示着這個宮殿已經廢棄良久,擡手輕輕拂過紅漆剝落的硃紅色大門,就連他自己都不明白,怎麼就走到了這裡。

過去五十年的記憶紛繁而來,叫他一時間迷了眼。

趙擴本是宋光宗的嫡次子,懵懂時優秀的兄長從父母那裡分走了大半的寵愛,雖然不至於短了他什麼,但心中總是孤單的。一般說來,長子優秀被父親看重栽培實屬平常,但次子總會有母親的疼寵喜愛,可與別家不同,趙擴的母親卻並不是那般心慈的婦人,喜好權柄心思狠毒,那時禁宮裡傳遍了李鳳孃的惡名。

自然,李皇后可沒有什麼閒情逸致來陪伴這個沒有用處的次子了。

也許正是幼時太過孤單,所以纔在終於有了伴讀之後那般開懷吧。從始齜到總角再到弱冠,整整十二年身邊都是他的影子。

然而也許是年齡漸大,也許是兄長的意外故去,他從那時候起便開始渴求些別的東西,開始把心機用在那對最尊貴的夫妻身上,開始左右逢源爭取在朝堂上佔據一定的地位,開始暗中拉幫結派組建自己的勢力。

那個時候,陪伴自己的仍舊是他。

酒喝的並不多,但許是心思鬱結,趙擴也開始有了些微醺,一時間分不清什麼是幻想什麼是現實。一張妖嬈中透着狠辣的俊顏突兀的出現他的面前,彷彿宣誓般的說着什麼,信任又戀慕的看着他,他以爲他會忘記那個人,他以爲二十多年過去,畫面總會變得模糊,然而現實卻揭露一切告訴他,以前的那些都是妄念,心下不由得一陣翻涌,“宥君……”

這晚的趙擴出奇的脆弱,和以往殺伐果斷的宋寧宗相去甚遠,他任由回憶一發不可收拾,折磨他,淹沒他,只孤零零的翻過偏殿的院牆,側坐在他和姚宥君慣常相會的花苑邊,沉進回憶。

心性不定的他附一嚐到了權利的滋味便再難放手,可他到底根基尚淺,雖然自皇兄死後便開始暗中組建勢力,但總歸時日尚短,甚少死忠不說,能力也並不得用,野心膨脹卻人手不足,堂兄趙抦又在旁虎視眈眈,終於,在他受封嘉王的時候和宥君攤了牌。

沒有哪個皇室子弟不曾妄想那個位置,趙柄如此,他也一樣。和唯唯諾諾只圖享樂廝混的父皇不同,他有着大志向,並且很有能力。可惜父皇和上皇不和,總是在母后的挑撥下漸生嫌隙,有時候他很不理解母親,就算上皇不喜她囂張跋扈,可就算爲了父皇的位置坐的更穩,她也合該恭敬行事,而不是像後來那般,叫上皇不滿,滋生事端。

上皇不喜父皇,也不喜自己,他偏愛早逝二伯的次子趙柄,父皇母后的種種作爲更是叫他的前路愈發曲折,他知道父皇只有自己一個皇兒,不出意外皇位總是自己的,可堂兄的覬覦叫他心中忐忑,再加上上皇的維護,不能懲處不說,還在博弈間吃足了苦頭。他不願再這般只守不攻,索性攤牌後宥君明瞭自己的心意,主動提出瞭解決之法。

便是暫且避讓暗中積攢勢力。

十二年的陪伴他們早已有了超越主僕、朋友乃至知己的默契,臨別那天他們睡在宮中他偏殿裡的小榻上,抵足而臥,交頸纏綿。直到第二日清晨,他們終是暫且分離,宥君去往他父親至交好友處學藝,留待後用,他則去往封地運作,天南地北,再見面已是三年之後……

朝堂上詭譎多變,帝位的博弈更是艱難重重,稍一失足便會屍骨無存,兩人相攜相伴戰戰兢兢好不容易纔站穩了腳跟,兩年之後始被封爲太子。終於,紹熙五年的時候他們尋到了機會,不止打破了趙柄的勢力,叫他有生之年再不得入臨安,更是在貧瘠封地裡英年早逝,還藉此更進一步,在上皇崩後藉着羣臣不滿父皇不孝之時上位,坐上了心心念唸的皇帝寶座。

志得意滿,意氣風發。

然而此時瞭解甚多私密,同樣掌握許多暗中勢力的宥君便礙了他的眼。

礙了眼除去便是,至高之位早已叫他的心變得冷硬,眼中除了皇權哪裡還能放下其他,看不到宥君的一味忍讓,看不到宥君在自己大婚後的鬱鬱寡歡,也看不到永遠放在自己身上的那片情誼。

勤政殿裡,一杯毒酒,了此殘緣。

想來十二年的陪伴,兩年的生死與共也不過如是,叫人心寒。

趙擴嘆了口氣,待再飲酒,卻發現壺中美酒早已飲淨,鬱郁起身,拍了怕衣襬上沾染的塵土,又理了理微亂的鬢髮。

可曾後悔?

是的,悔了。

若重來待怎樣?

仍這般,不會改變。

這大概就是帝王之路吧……

一陣風吹過,趙擴順勢回身,清醒了清醒,就要回寢宮歇息,畢竟明天還要上朝議事,身爲皇帝其實並沒有那麼多的自由,他還得爲他的臣民負責,北方的金國虎視眈眈,還有陽奉陰違的蒙古,他總要兢兢業業纔對得起這個國家。其實從某種方面來說,雖然趙擴不是一個好戀人,到絕對是個英明的君主,即使這個君主還差了那麼半分的容人之量。

“誰?”剛一轉身,趙擴一下子皺緊了雙眉,看着陰影下的兩個人影,不由得暗自戒備,今日突然想起了宥君,他便沒帶護衛,平時時常隱在暗處的影衛,也沒被允許進入偏殿,現在他竟是孤立無援。這種狀況自從皇兄逝後可是再沒出現過,叫趙擴一時間有些束手束腳,只得先穩住對方,再看如何脫身。

“嘉王。”陌生又熟悉的稱呼叫趙擴渾身一僵,怔愣當場,黃藥師卻並沒有多加理會,只是上前幾步,從陰影中走了出來,掏出了武穆遺書遞向趙擴,“我無意中遇見嶽陵山,他死前拖我把這交給你。”

趙擴有些茫然的接過,卻在看見封面上的四個字時神態鉅變,最後一絲酒意也消失殆盡,眉目間只剩一片歷芒。

武穆遺書!竟是武穆遺書!他已經能夠預見未來宋朝的將士們是如何的戰無不勝,開疆闢土的了,深吸一口氣,趙擴的語氣難得帶了些感激,“多謝。”“謝我作甚。”黃藥師冷哼一聲,毫不領情。

“不,你確實該謝我,我不是師弟,沒那麼多幫你的理由。”黃藥師微一頓,復又接口道。

趙擴聽罷看向黃藥師,欲言又止,終是低嘆一聲,“是我對不起宥君。”

“可惜師弟已死,便是你有再多的愧疚也毫無用處。哼……差點忘了,你們皇室打發人的方法還真是單調,次次都用毒酒了事,只可惜師弟可悲,要殺他的卻是他的戀人,沒人替他報仇,到叫你得了安寧。”黃藥師淡淡的看了一眼趙擴,再無交談的欲.望,便一擺衣袖揚聲道,“阿言,走罷。”

莫言應了一聲,滿腹疑惑的跟在黃藥師身後,原路折回,“剛剛那是皇帝?”

“唔。”

“可之前那偏殿怎麼看也不像是他的寢宮,而且他的狀態也有不對,尤其是你提到你師弟的時候。”怎麼越想越覺得像是窺伺到了什麼宮廷秘聞,莫言咂了咂舌,對黃藥師絲毫沒隱藏自己的好奇心。

“姚師弟是他的心結,他一輩子都不可能放下。”黃藥師的視線依舊淡淡的沒什麼欺起伏,回頭看向那片有些破敗的偏殿,想了想之前洪七公在地上繪的地圖,給莫言解答,“勤政殿就在那後面,恐怕這裡和師弟有些關係吧。”

莫言眨了眨眼,慢慢覺出了不對,在皇帝面前的時候黃藥師還多少表現出來一絲悲痛,可只剩他們兩人時便再看不出什麼,再加上黃藥師總師弟師弟的說,叫他一瞬間想到了一個人,“藥師,你說的師弟該不會是啞一吧。”聲音貼着耳側壓成了細線,低低的傳進了黃藥師的耳裡,叫他不由得讚賞的看向莫言,“沒錯,是他。”

可他明明沒死……反問的話在嘴邊溜了一圈終於嚥了回去,他想起啞一損傷的聲帶,一瞬間好像明白了什麼。

扭頭看了一眼身後,宋寧宗孤單的背影那麼蕭瑟,可他的所作所爲卻足見狠辣無情,叫莫言心底隱隱的生出了一絲複雜。

這,就是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