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二:暗河妖魅
白露已至,秋風嫋嫋,山寨河畔泛黃的柳葉隨風蕭蕭而落。那時景緻正是:“碧雲天、黃葉地。秋上連波,波上寒煙翠。”那時,故鄉的秋景真真如畫般純淨。
田間地頭,山寨村的鄉親們三五成羣,或蹲、或坐、或站。鄉親們可沒有“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的情致。望着眼前連片無際的沉甸甸的穀穗、胖乎乎的玉米棒子,鄉親們慨嘆着老天爺的眷顧,卻又擔心那四處蔓延的戰火。辛苦過後,這糧食又有多少落在手裡,餵飽了“皇軍”、二狗子,還能剩下多少吃食呀!
那是民國二十七年,皖、豫、浙、鄂硝煙滾滾,日軍圍攻武漢數月不下,後勤補給日漸吃緊。迫不得已,日軍調整了對佔領區的策略,大屠殺、大清洗搖身一變成了“大東亞共榮”,威逼、利誘地方士紳,強迫工商業者大開市營業。明晃晃的刺刀下,“溫和”的綏靖策略如軟刀子割肉,城市、鄉鎮、村落,虛假的繁榮掩蓋下,敲骨吸髓地壓榨着中原百姓的血汗。
家國?民族?革命?太遙遠!眼下山寨村鄉親們,眼巴巴的望着一派豐收的景象,卻擔心着自己的肚皮,真是絕妙的諷刺。
“大牛哥來了!”人羣中一個小丫頭歡快地叫着。大牛顫巍巍地挑着擔子,緩緩行來。如今大牛豆腐做出了名堂,但因這亂世苛捐雜稅、各路孝敬多如牛毛,大牛的生活沒有根本性的改變,只是豆腐渣敢放開肚皮吞,不用再擔心餓肚子。村裡多少人家揭不開鍋時,大牛的豆腐渣挽救了不少垂危的生命啊!受了好處,村民對大牛熱情了很多,大牛隻舉得彷彿二十來年的冷眼只是昨夜一夢。
“大牛爺們,來,來歇會兒!”一位頭上包着污漬斑斑藍花布手巾老者招呼着。
“都在啊!那咱就歇一會兒!”大牛笑呵呵地應着,小心地放下擔子,攏攏衫子,撿了塊乾淨的空地,坐了下來。鄉親們談性正濃,人羣中一片嗡嗡響。
“前幾天黃河老灘那邊槍斃人了,槍子把腦袋穿了個大洞,白花花的腦漿子”
“聽說是前王莊老孫家的大兒子”
“好好的書不讀,日本人要站住腳也得靠讀書人是不是?非要入**黨”
“啪--”地一聲脆響,一個後生臉上捱了結實的一巴掌,生生扇出了一個清晰的紅巴掌印痕。老漢揚着手還要繼續,嘴裡吆喝着:“滾回家去,老實地養膘準備秋收!”
“這孩子蠻可憐的,咱們小老百姓還是安安穩穩過日子吧!”
“”
忙了一天,大牛有些累了,只聽見鄉親們村裡請了場大戲,秋收後“拉呱腔”班子連唱兩天,算是地保粉飾太平、討好“皇軍”的伎倆吧!
繁忙的秋收終於捱了過去,鄉親們精疲力竭後,只剩得下些玉米棒子、紅薯等粗糧,大豆等精細糧食都被皇軍、二狗子徵走,心疼?心疼也是沒辦法啊!好在算算手裡的糧食,省着點吃,再填補些野菜,也能撐到明年麥子夏收,勉強餓不死人。那時,百姓們的要求很簡單,知道有東西填飽肚皮、餓不死人,就謝天謝地了!
秋收過後沒幾天,“拉呱腔”班子如約來到了山寨村。地保張羅着人手,就着個土臺子,埋柱子、墊黃土、撐蓆棚,半天功夫戲臺草草搭了起來。
“鋌哐,鋌哐,鋌鋌哐”
“咚咚,咚咚,咚咚咚”
鑼鼓日頭剛斜,在陣陣鑼鼓聲的召喚下,戲臺前已人頭攢動,彷彿全寨裡的男女老少都聚到了這不大的場院裡,煞是真的鬧。
在那個物質和精神生活極度匱乏的年代,聽戲,就是我們老家那裡最高級的娛樂活動了。大家夥兒不在乎唱的什麼戲,戲子的演技高不高,真正在乎的是那份熱鬧與愜意。
更開心的莫過於小孩子了,糖葫蘆、炒瓜子、烤紅薯平日裡捨不得吃的玩意,小孩纏着大人求了半天,甚至哭成了大花臉,終於買來幾個過過癮。
戲臺下大家夥兒嚶嚶嗡嗡地聊着家常,臺上依依呀呀地唱。看到臺上武生連這個地翻跟頭,一陣叫好聲響起。
“媽了個*,翻這麼多個,真厲害!”,臺下的小夥子讚歎着,“噗——”順便吐了頭痰。
穿着開襠褲的小孩被尿憋得厲害,又擠不出密密麻麻的人羣,直接叉開腿,“呲——”溫熱的尿水順着地面四處流淌。
“噗嘰——”一聲,一個被人羣擠得搖搖晃晃的老頭一腳踩在尿泥塘裡。“小龜孫羔子,再尿把ga給你割嘍!”,老頭有些光火。
大牛也擠在臺下的人羣中靠後的位置,看着那舞臺上紅男綠女、人影穿梭,聽着鑼鼓陣陣,嗩吶竹笙。不禁有些陶醉了。在這鄉野間,每日忙得如陀螺一般的大牛,這就是難得的愜意了。
“陳大牛,陳大牛”正沉醉在戲中的大牛,突然聽到一個飄渺而又陰冷的女子聲音,分明喚着自己的名字。回頭看,卻不見她的蹤影。
“大牛,陳大牛”剛轉過頭去,那女聲又響了起來。
“哎!誰叫我?”大牛不耐煩地應了一聲。
話音剛落,大牛覺得有些不對勁。神智恍惚了起來,雙腿有些不聽使喚,接着感覺渾身的力氣彷彿就要被抽空了,心裡一陣無來由的憋悶。正想遠離人羣回家歇息一會,一隻腳還沒有邁出去,身子一軟,當即委頓在地。
“嘻嘻,倒!倒!倒!”大牛昏迷前,又依稀聽到了那個攝人心魄聲音。
“兒呀!嚇死爲娘了!”姑母一聲帶着哭腔的呼喚,大牛悠悠醒轉過來,睜開眼看看外頭,一團漆黑,涼如水的月色不見半點影子,屋內,豆大的燈頭散發着昏暗的光芒。
“爹、娘,二老歇着吧!我沒事!”大牛安慰着雙親。
“孩子,好好歇着,別擔心生意,先把身子養好了。”姑母說罷,和姑父雙雙依依不捨地離去。
大牛躺在牀上直納悶,今天這是咋的了!平日裡身子結實的很!終日的操勞,練就了一身的腱子肉,夏天小河中沖涼,大姑娘、小媳婦,大膽些的,就偷偷瞟。大牛一直對自己的身體很自信。今天卻栽倒在戲臺下。心下直覺得不可思議。好像自己倒下前,還有個陰冷的女聲喊着自己的名字。“呵呵,莫非昏倒前聽錯了。”大牛搖搖頭自嘲似地笑了笑。
秋夜,死一般的寂靜。
藏身在僻靜角落的秋蟲“嘰嘰——”地鳴唱,偶爾夾雜着一兩聲“汪汪——”的狗叫。
昏睡了幾個時辰的大牛,此時卻睡意全無,精神得很。直覺得現在挑擔豆腐也能健步如飛,彷彿中午的昏厥,只是一場宿夢而已。
“嘻嘻——嘻嘻——”女人陰冷的似笑似哭的聲音響起,似乎就在耳邊,不,是就在大牛耳朵裡響起。
“誰?”大牛一陣慌亂,怕驚到父母,輕聲地呵道。
“嘻嘻——嘻嘻——我——出來,我出來了——”女聲響起的同時,大牛感覺耳道一陣癢麻,似有東西在蠕動。
“嘻嘻——我在這裡”陰冷的聲音轉到了牀前。
大牛鼓起勇氣,朝牀前望去,只見地上分明立着一個白色的小人,約莫一尺來高不對,那小人在長眨眼間功夫,伴着陣陣陰風,小人“嗖嗖”長到了常人的高度。
只見對面立着一個白衫飄飄的“女人”,散發着陣陣的陰寒。皮膚慘白,嘴脣沒有一絲血色,頭髮如七旬翁媼般雪白,連眼仁都是白的,那是如死魚一般渾濁的白。整個人哪裡有一絲生氣!分明是鬼啊!
饒是近日見慣了怪異事,大牛還是忍不住地嚇得全身瑟瑟發抖,嘴脣忍不住地哆嗦。
“陳大牛!”響起的聲音透着絲絲寒氣。
“哎!”驚魂未定的大牛剛下意識地應了一聲,那全身無力的壓抑感覺陡然襲來。
飄,自己竟然在飄!大牛低頭看看軟垂的雙腳,身子已不聽使喚,只留着一絲未泯的神智。那女鬼就在身前不過咫尺飄蕩着。大牛像被女鬼吸住了一樣,感覺身子如飄零的枯葉,被陰風帶得漂漂盪蕩,無法掙脫。
“嘻嘻——來!”女鬼的聲音如有魔力般,引着大頭徐徐飄蕩而去。
“這,這不會是勾魂無常吧這是去地獄娘啊”大牛的意識漸漸模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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