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今之計,只有死守到底!”鷹巢阿拉木特堡中,阿丁庫沙冷冷道,環視四周。
“可是……”有人顯然對此有保留意見。
“可是他們有大炮和拋石機,這一路過來,我們的地勢天險已經不足以爲抵抗的依仗了……”
“沒有什麼可是!”阿丁庫沙坐下,沉默半晌突然道:“死守到底!真主護佑我們,時間也站在我們這邊!”
周圍人等面面相覷時,阿丁庫沙看着他們,緩緩道:“你們可知道這些年天時有什麼特殊之處?”
“特殊?相比往年這兩年有點冷……”有人琢磨好久才冒出這麼一句。
“這就是了!”阿丁庫沙霍然站起:“無夏之年草木不生,以至於富庶的西南諸國都爆發了饑荒!北方的野蠻人更因雪災快活不下去了,於是組織起來南下搶掠農人的貯藏!”
“這些馬背上的野蠻人就像蝗蟲一樣,所到之處燒殺搶掠一空,所謂以戰養戰,馳騁萬里……可這方天地,天時不利,草木不生,過不了多久,他們就算還能搶到糧食,但戰馬沒有草料,又哪能繼續征戰下去?”
“就算元聖武還能活個十年八載,但我們只要撐到他從這裡無功而返,就足以再擴聲威!”阿丁庫沙慨然道。
此刻,在九旄大纛下元聖武正默默立着,聽着彙報,久久一言不發。
“聖王,”楚才稟報完了,見他沒有反應,小心翼翼地提醒:“前方的確不怎麼適宜我們的戰馬馳騁了,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
“哦,你是說沒有糧食草料?”元聖武回望了一眼身後:“有人就有問題,沒人就沒有問題了。”
他皺了一下眉頭,“以前蒐羅了那麼多工匠,空耗口糧,現在看來也沒必要留了……”
楚才吃了一驚:“聖王……”
“那楚才你說該怎麼辦?”元聖武轉過來,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與其所有人都忍飢挨餓沒有戰鬥力,還不如餓死一半,讓剩下一半人能吃飽了有力氣繼續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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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在伯爾尼,光明聖教克雷芒教宗剛遣走密使,又沉吟許久,旋即宣佈派出神聖騎士團和光輝騎士團遠赴東方參加聖戰。
在亞維農,聖殿騎士團全軍覆沒,也令這兩大騎士團損兵折將。但只要有神恩在,它們仍是當世最強大的騎士團。
神聖騎士團的新任團長這一天正式亮相,震動了很多人。她一身雪亮的盔甲,卻掩不住窈窕的身材,臉上也覆着面甲,泛着金屬的光澤,只露出一雙明眸。
在她身側不遠處,光輝騎士團團長加赫雷斯也端坐馬上,面容如古井無波。
兩人並肩出發,策馬漸漸加速,很快就去得遠了。
但他們所行之處,道路中間居然留下了一道一指來寬的印記,筆直通向遠方,任後面的戰馬馳騁許久也不消散。
“難道他們都已晉入……聖域了嗎?”觀看的人羣中,有人心神一凜,忙悄悄回去向腓特烈稟報。
腓特烈也剛接到一封喬治的密信,聞報後只是淡淡笑了笑,望向遠方時,笑容中不知不覺多了絲戲謔。
此時,喬治組織的聖戰大軍已經開拔到了帝國邊境。聖戰軍以響應喬治號召的騎士們爲主,外加不少僱傭兵,算得上兵強馬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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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爾卡再往東行,前方草木漸稀,土地顯然貧瘠起來。
望着前方的戈壁灘,納爾卡眉頭鎖起。
往來商旅都曾說,此行路上可能會有大漠戈壁,並可能遭遇沙塵暴、流沙的襲擾。長春真人甚至言道,他所經過的地域有時是“上無飛鳥,下無走獸,遍望極目,欲求度處,則莫知所以擬,唯以死人枯骨爲標識耳”。
納爾卡曾做過傭兵,爲生計奔波許久,也曾去過小沙漠,知其艱險,此時想來,或許應該跟商隊同行,在這沙漠中也好有個照應。但事到臨了多想也無益,既然當初圖的就是一人行動自如,那就孤身繼續闖蕩吧。
黃沙漠南起,白日隱西隅。
眼見如此壯觀景色,納爾卡看了好久,才紮起帳篷。
夜晚,戈壁灘上的星空純淨無比。納爾卡望着天際的明月朗星,出神了好久。
他獨自一人行了許久,雖然單調乏味,但也自得其樂,尤其是夜晚仰望天幕接引星力之時,更深感這天地之雄奇。
陡見那朗星突然明滅不定,更有無數道星光瞬息飄搖而下,跨越無盡虛空垂落在自己身上。
納爾卡吃了一驚,周身不由自主地沸騰起來。
在他身上,沉滯許久的鬥氣慢慢流轉起來,一開始很是緩慢,但速度越來越快。
與此同時,那似乎極其稀薄的天地元氣也呼應似的旋轉流淌,竟以其爲中心,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漩渦。
只見天空中那朗星明滅閃爍,就像一雙跨越蒼穹的眼神,透着說不出的深邃和憂傷,淡淡看着這世間。
納爾卡神爲之奪,不知仰望了多久,陡然間只覺身上一輕,竟然是循着星光直上了九天。
他在蒼茫的虛空中飄飄蕩蕩,俯瞰着這浩蕩山河。
這片地區坦蕩無邊,越往東方草木越發稀疏,到後來更是一片茫茫風沙,跟着又是羣峰聳立白雪皚皚。但在視野的盡頭,東方的無限遠處則似乎草木茂密人煙繁盛,當是趙國所在。
納爾卡又回望到身後自己走過的長路,不知爲何,許是循着星光垂落,瞬息間他就看到了一片戰場。戰場中心,黑髮血眸的莫德雷德,此刻面目猙獰得可怕,正竭盡全力與一位高大的騎士拼鬥。身邊,無數騎士正捨身忘死地奮戰着,似有不共戴天之仇。
莫德雷德長嘯,周身光華綻放,又迅疾聚斂成了一線,無數星光也垂落至他身上。遠遠看去,當真貫天徹地。
“果然是上應天星,可只怕也不夠……”納爾卡剛浮出這個念頭,就見這位與他修習同樣傳承的少年似將那璀璨光華盡數納入掌中長劍,根本不管對手的攻勢,長劍星流霆擊,直接貫穿了對手。
他的對手遲疑了一瞬,鬥氣如雷霆爆發,揮劍深深刺入了莫德雷德的胸膛。
納爾卡看着這一幕,無數念頭閃過,化爲一聲慨嘆,隨風飄散。
就是這樣,在這殘酷的世間,爲了自己牽掛的,爲了自己守護的,縱然粉身碎骨、身敗名裂也在所不惜。
星落夜原,流光如晝。
冥冥中一道意念顯現出來,瞬間,就牽連着納爾卡,跨越無窮遠的距離,看到了一座高高矗立的法師塔。
法師塔如此熟悉,那是自己的心安之所。
心安之所。
冥冥中的意念牽引着他,似乎只在一瞬間,他就到了法師塔中,像那天一樣,立在頂層,仰望着無盡星空。
也像過去的許多個日子那樣,他的神思就這麼凝聚在那閃爍的星光上。
納爾卡身周也有光華亮起,又緩緩熄滅,閃爍着如同心跳,也似乎正在與無盡星空上的朗星遙相呼應。
一明一滅一尺間。
星星就像心靈,每顆心都在發光,看起來近在身邊,卻彼此距離遙遠,於是,永桓孤獨地在夜的寂靜中默默自燃。
這日月星空就這麼永恆存在着,看着世人或蠅營狗苟,或輕世肆志,或較德焯勤,也亙古不變。
“假如我沒有見過太陽,
我也許會忍受黑暗;
可如今,太陽把我的寂寞,
照耀得更加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