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敖堂回了禹城, 敖堂又派水族通知了尚元魁等人。
時間不大,外出找人的人都回來了,尚元魁把紅霞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 確認沒事才放下心來。
這一折騰一天就過去了, 天眼看着就擦黑了, 林無憂讓順子在太白樓叫了一桌酒席打包帶了回來。衆人團團圍坐, 邊吃邊談。
尚元魁夾了筷子菜, 放嘴裡嚼了嚼,嚥下道:“端陽也過了,紅霞的身體也好了。咱們在這裡前後盤桓了也有十來日了, 我看這兩日就走吧。你們說呢?”
林無憂事事都依他,自然沒有意見, 順子自不必說了, 自家公子說什麼就是什麼。宋良箴也是自家仙君說什麼是什麼。
紅霞拿筷子扒拉着碗裡的菜, 懨懨道:“隨你。”
幾人一對視,怎麼回事?這不對啊。
尚元魁給紅霞夾了一筷子菜:“你這是怎麼了?端陽都過了, 怎麼還懶洋洋的?”
“沒事。”紅霞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拿起酒壺又倒了一杯,就這麼一杯接一杯的喝了起來。
尚元魁看着事兒不對,把敖堂拉到一旁問道:“你找到紅霞的時候,他沒出什麼事吧?”
敖堂撓撓頭:“沒事兒啊。除了有點迷糊, 還問我他師傅上哪兒去了。”
“師傅?”尚元魁愣了, 他是聽紅霞說過他那位師傅的, 感覺和自己不靠譜的師傅一樣, 除了坑徒弟就是坑徒弟, 當時聽紅霞的語氣,也沒感覺對師傅有什麼留戀的, 這怎麼昏了一回就找起師傅了?
兩人說話這會兒功夫,紅霞已經喝了一壺了,伸手要拿林無憂面前那壺。林無憂看出紅霞有心事,怕他喝多了胡鬧,就摁着不給。
紅霞拿手碰碰拍桌子:“爲什麼不給我酒喝!老流氓欺負我,你也欺負我!你們都欺負我!”說着趴在桌上哇哇哭起來,邊哭邊罵什麼老流氓,什麼始亂終棄的。
幾人都給驚着了,怎麼這出去了一天就被棄了!尤其是尚元魁這個護犢子的,抻出寶劍就要出去和人拼命,被林無憂死命拉住了:“你和誰拼命?你知道紅霞說的是誰嗎?”
“我!”尚元魁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把寶劍扔到地上,坐到一邊生悶氣。
屋裡正亂着,就見一個水族慌慌張張跑了進來:“太子,不好了!”
敖堂認得這個水族,是他派出去常年隱身保護杜雲芝的。今天一見他回來了,敖堂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一把揪住水族厲聲道:“你怎麼回來了?是不是杜小姐出什麼事了!”
水族忙不迭點頭:“杜小姐心悸之症又發作了。這次好像、好像、”話還未說完,敖堂已經風一般的衝出去了。
“哎?敖堂,要不要我陪你去?我對看病還是懂一點的!”尚元魁跑到門口,望空喊道。
“不用!我有她平時吃的藥!”敖堂的聲音從極遠處傳來。
“太子……杜府在這邊……”
“……”
少了敖堂,紅霞又哭鬧不休,幾人也沒了吃酒的興致。尚元魁和林無憂連拉帶拽把人拖回了屋,好容易安撫這祖宗睡着,看看天都過了三更。
林無憂吩咐順子端來熱水、毛巾、香胰,親自擰了熱毛巾遞給尚元魁:“擦擦就歇着吧,今天找人也夠你累的了。”
尚元魁接過毛巾擦了把臉,才覺得好過些:“不知紅霞這一夜一日碰上了什麼,從來也沒見他哭成這樣。要是讓我知道誰害他變成這樣,哼哼。”
“好了好了。快睡吧,眼看就要四更了,再不睡天就要亮了。”林無憂哄着尚元魁躺下了,吹滅了燭火,也翻身上了牀。
感覺只睡了一會兒,房門就從外面被人拍得山響,敖堂的聲音惶急地在門外響起:“道長!道長!”
“嗯?怎麼了!”尚元魁本來也沒睡得很實,聽到拍門聲一骨碌身就坐了起來,下牀趿拉着鞋跑到門口開了門,就見敖堂滿頭大汗站在門口。
敖堂見了尚元魁,一把拉住他的手:“道長,不好了!杜小姐不行了,你可有什麼辦法救她?!”
“不行了?”尚元魁驚訝,“你不是說有她平時吃的藥嗎?怎麼就不行了?”
敖堂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我也不明白,明明平日吃了這藥就能好的。今天怎麼都不行了!我去求父王母后差點被關起來,費了好半天的勁兒才跑出來的!道長,道長!您一定要想法子救救她!”
“別急,別急!我現在就和你去看看!”尚元魁回屋穿好衣服,在包袱裡翻找師傅給的丹藥。
林無憂點上油燈,走過來給他照亮:“我陪你一起去吧?”
尚元魁藉着油燈的光亮看藥瓶上的名籤:“不用,我去去就回,又不是去降妖。沒事,不用擔心,時辰還早,你再睡會兒吧。”拿了幾瓶藥揣進懷裡,以防萬一又揣了幾張符,拿起寶劍和敖堂出了門。
剛到了院內,敖堂正要施法帶尚元魁離開,只見對面廂房的門開了,紅霞揉着太陽穴睡眼惺忪的走了出來:“大半夜的鬼叫什麼呢?”
“紅霞~~~~~~”敖堂通紅着眼睛撲了過來,抱着紅霞眼淚吧嗒吧嗒落個不停,“杜小姐,雲芝不行了!”
“啊?”紅霞一下子就醒了,他使勁一拍敖堂的頭,“那還不快走!哭個屁啊!”揪着敖堂的脖領子,大袖一甩捲上尚元魁,眨眼間三人就沒了蹤影。
三人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杜府,可是樑有擋在門口,就是不讓三人進去。
敖堂咆哮:“滾開!讓我進去!我要去救她!”
樑有眼皮都沒擡一下,淡淡道:“杜雲芝要死了,誰也救不了她。”
“你胡說!”敖堂雙目赤紅,一把揪住樑有的前襟,“她不會死的!我不會讓她死的!”
“白糖!”紅霞上來把敖堂使勁拉了回來,交給尚元魁。自己走到樑有面前,低聲道,“君子端方,有所爲有所不爲。即使你心悅那塊白糖,也不該草菅人命,這可不是你地仙所爲,且於你修行也有損。”
樑有似笑非笑:“你果然看出來了。不過,我要如何作爲,還用不着你這小小蛇精來指手畫腳。”
若換了平時,紅霞早就掏出軟鞭開打,不過今日爲了救人,他把心裡的火往下壓了壓:“你到底想做什麼,杜雲芝死了,敖堂只有更恨你!”
“恨?”樑有低頭,自嘲道,“難道我讓他進去,他就能喜歡我不成?”
“這……”紅霞語塞,他也知這種事勉強不得,只如今爲了敖堂也顧不得了。
“呵,既不能相守,便讓他生生世世恨我吧,總比忘了強。”樑有變出白絹扇,望空一扇,一道結界將整個杜府籠罩其中,然後一轉身,人就不見了。
“樑有!你別太過分!”敖堂見了結界便知不妙,變出紅纓槍挺槍就刺,只聽“當”的一聲,紅纓槍脫手而出,結界安然無恙。
敖堂捂住滲出鮮血的虎口就要二次衝上去,尚元魁和紅霞忙拉住他。
宋良箴從玉鐲中現身,湊到結界近前仔細觀瞧,越看越心驚:“這結界已有大羅金仙的法力,咱們合力也未必能破。他早就該登仙籍,哎,可悲可嘆吶。”說着,拿眼睛在敖堂身上溜了一眼。
敖堂如今哪裡還有工夫去注意宋良箴的眼神,他聞聽破不了結界,便如同瘋了一般衝上去丟出各種術法砸在結界上,可無論他如何施法,這結界就如同棉花般將他的法術全都吸收了進去,巋然不動,一點損傷都沒有。
一次次被彈回來,一次次又衝上去。很快,敖堂身上都是細碎的傷口,還往外滲着血。
但凡修行之人都最在意自己的血,因爲血中蘊含着自己修煉的精氣在裡面,最爲珍貴。百獸以龍爲尊,得龍一滴血煉丹不但能提升藥性,還能提升丹藥的品級。低級妖物食得一滴龍血就能平添百年功力。敖堂身爲禹河龍太子,雨部正神,他的血更爲珍貴。如今敖堂毫不顧惜這珍貴的龍血,只心心念念要破了結界去救杜雲芝。
紅霞雖然嘴上不承認,但心裡早就把敖堂當成了朋友。他不能眼睜睜看着敖堂如此拼命,自己卻袖手旁觀。右手一伸變出軟鞭,紅霞也趕了上去幫忙。
“哎。”尚元魁無奈嘆氣,“本以爲這回沒妖可降能輕省些,誰知比降妖還累。”
宋良箴狗腿道:“道長道法精深,區區結界何足掛齒。”
尚元魁奇怪的看了宋良箴一眼:這花仙不知是怎麼回事,一直對自己有一種盲目崇拜。按理說她一個神仙,自己應該敬着她纔對,如今倒顛倒過來了。
宋良箴也覺得自己做得有點明顯,生怕尚元魁生疑,忙指着前面道:“道長!紅霞他們要支持不住了!”
“什麼?!”這句話果然轉移了尚元魁的注意力,他也不再多想,擺寶劍衝了上去。
四人從新月高懸一直忙到紅日東昇,各個筋疲力盡,可是那結界連個裂縫都沒有。 ωωω ¤тTk Λn ¤c o
“我,我不行了!不行了!”宋良箴一屁股坐到地上,呼呼喘氣。
尚元魁也是累得不輕:“這樣蠻來是沒有用的。樑有法力高深,又是此處的地仙,依靠此地的山川河流之力,咱們是鬥不過他的。”
“鬥不過也要鬥!我必須打開結界去救杜小姐!”敖堂此時已經渾身被汗溼透,身上的血把衣服染的斑斑點點都是紅色,可他的眼裡全然是不肯服輸的倔強。
“你這又何必?”
就在此時,樑有突然現身,隔着結界對敖堂說:“人生一世不過百年,他們的一生不過是你我的一瞬間。況且杜雲芝又患有心悸症,實非你的良配。待她身死,你這成千上萬年將如何自處?徒增煩耳。還是快些回去吧!”
“不錯!凡人的命是短暫,但正因爲他們知道這幾十年短暫,纔會活得如此恣肆精彩。杜雲芝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我就認識她,我看着她長大、定親,今後還要看她成婚、生子。我要她這一生平安順遂,壽享百年!”敖堂直視着樑有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我就是如此喜愛着她,你從來沒有真心喜愛過一個人,是不會懂的。”
樑有看着敖堂的眼神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像是憂傷又像是喜悅,還有一種懷念在裡面。敖堂簡直要懷疑對面站着的是不是樑有了,因爲他從來不曾從他的身上看到任何感情的流露。
半晌,樑有才用輕不可聞的聲音說道:“要救杜雲芝,還是有辦法的。”
這聲音雖輕,但敖堂還是聽見了,他激動得聲音裡都有一絲顫抖:“什麼辦法?”
“要你身上的一樣東西做藥引。”
“什麼東西?”
“你的……逆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