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怒吼震得整個韓仙莊顫了三顫, 紅霞擡頭看了看韓湘:這聲音怎麼聽着有點耳熟?
韓湘摸着下巴想了半天,纔想起來還放了倆人在莊上,算算時候也差不多了。
伸手將小蛇捧了起來, 韓湘笑眯眯說道:“小霞兒要不要跟師傅去探病啊?”
紅霞全身緊縮了一下, 師傅這個笑容自己太熟悉了, 這是哪個倒黴蛋被他算計了吧?
帶着紅霞一路走到山莊的最裡面的一個小跨院, 推開搖搖欲墜的院門, 邁步走了進去。
院子極小,只有一口井還有一間屋子,如果那算屋子的話。
整個屋子全部是用茅草搭成, 歪歪斜斜站在院中,就像吃醉了酒的人一樣, 隨時都有倒下的可能。房門就跟院門差不多, 也是欲掉不掉。
韓湘沒有去碰那個隨時會砸到人的門, 而是直接穿屋進了室內。
室內一片狼籍:僅有的一張桌子和椅子被砸得粉碎,茶壺茶碗也是四分五裂。
唯一完好的只有東面靠牆的一張牀。不知主人是怎麼想的, 這麼破爛的一間屋子,倒配了一張極盡奢華的牀。牀身上雕花之繁複自不必說,整張牀是用了上百年的紫檀木製成,牀帳用的是東海龍宮特產的鮫綃,牀上的鋪蓋用的則是織女親手織就的雲錦, 一百年也只得一匹。
如今這張牀上躺着兩人:樑有長髮散開, 上半身□□, 只披了一件外裳, 胸口纏了一圈紗布, 右手正在播弄躺在胸前的人的烏髮,一臉饜足。
而躺在樑有懷裡的人也是全身□□, 只在腰間搭了一條錦被。
紅霞完全傻了眼:他本來以爲師傅帶自己來是要看誰的笑話,沒想到卻碰到兩人纏綿的情景,真是尷尬。
樑有倒是不在意,大大方方任他們看。
韓湘笑道:“終於一償所願,恭喜了。”
樑有謝道:“還要多謝韓仙促成此事。”
紅霞看這倆人言來語去的打啞謎,心裡想着師傅也真是閒的,樑有都病成這樣,還給他亂塞人。樑有這人嚷嚷着喜歡白糖,轉臉又和別人亂搞,真替白糖不值。
不想再看下去,紅霞蹭了蹭韓湘的手,想讓他帶自己回去。
韓湘卻沒動地方,而是笑着指了指樑有懷裡的人:“咱們是來探病的,太子殿下重傷痊癒,小霞兒都不問候一聲?”
什麼?紅霞不明白師傅的意思。什麼太子殿下?哪裡又冒出個太子殿下?那天一起回來的除了自己、樑有就是白糖了,哪有...等等!太子殿下?!
本來眯起來的蛇瞳突然暴漲,紅霞難以置信的看着樑有懷裡的人,不、會、吧?!
牀上的人瑟縮了下,最後像是下了重大的決定一樣,慢慢擡起了頭。
......
一炷香之後,韓湘和樑有都被趕出了茅草屋。
屋內只剩下穿戴整齊的敖堂,還有因爲驚嚇突然上半身變回人身的紅霞。
敖堂喝了口水,偷瞄了紅霞一眼,一本正經道:“你不要誤會啊!我跟那把破扇子不是!!!”
紅霞憐憫的眼神在敖堂下半身掃過:“我萬萬沒想到你會是在下面的那一個。”
“我我我我我!!!!”敖堂雙手捂臉,使勁蹬地,“我又不是自願的!!!!”
紅霞感覺自己就像被雷劈過了一樣外焦裡嫩:這麼個糙老爺們竟然撒、嬌?!能看嗎!樑有的喜好也太清奇了......
敖堂哭嚎道:“你看不起我了吧?你肯定看不起我了!”
“額...沒有...”紅霞偷偷擦了把汗,安撫着敖堂脆弱敏感的小心肝,“我,那個,就是好奇,你怎麼和樑有就成,嗯,就成這樣了呢?你可不是能屈居人下之人!”
敖堂放下手,臉通紅,費了半天勁才把話說明白。
幾天前,昏迷的敖堂被扔到了這個茅草屋裡,兩個道童得了韓湘的命令,每天只喂敖堂兩粒丹藥,看着他不死就成。
敖堂本來已無大礙,只是身體虛弱,在龍宮裡又和天將對打,傷了氣力。吃了兩天的藥就醒了。
樑有卻和他不同,本體受損極大,幾乎神魂消散。好在有靈泉洗滌經脈,又有紫金丹固本培元,終於保住了元神。每日白天在黑檀匣裡溫養本體,樑有也在努力修補受損的經脈,雖然還不能變回人形,但也是好了許多。
相比樑有,敖堂就悽慘了許多。每日只有兩粒丹藥吊着命,好在他皮糙肉厚,三五日就好了個七七八八。
每天晚上兩個道童都會把裝着白絹扇的黑檀匣放到茅草屋,敖堂問,這倆人也不理他,放下就走。第二日早晨再拿走。
起先敖堂下不了地,等到第五日晚上,兩個道童放下匣子出了屋,敖堂再也按捺不下好奇心,披上外衣,晃晃悠悠走到桌子旁邊。
“這裡面到底裝了什麼,這倆人神神秘秘的。”敖堂敲了敲匣子,並沒什麼動靜。看看也沒有上鎖,索性就直接打開了。
匣子裡沒有他以爲的異寶,只有一柄白絹扇。扇面全身素白,只在正中間有殷紅一點。
彷彿被什麼吸引,敖堂伸手去摸那個紅點,就在指尖碰到的一瞬間,暈了過去。
“唔......”敖堂揉着頭睜開了眼,只見四周一片虛無,什麼都沒有,“我這是在哪裡?”
站起身四外看了看,連一個人、一點聲音都沒有,敖堂試着往前走,可是不管他走了多遠,永遠是虛無。
泄氣的坐到地上,敖堂後悔自己不該隨便就亂碰東西,這不知是到了什麼鬼地方。
正煩惱着,眼前突然亮了起來,無數的畫面就像是煙火一樣在敖堂面前呈現。
最先是在一處高山上,地上畫着繁複的法陣,一位男子坐在陣眼處,雖然看着年輕了許多,但敖堂一眼就認出了是樑有!
樑有雙手結印,催動法陣護住自己來抵抗天上的落雷,看來是在渡劫。
畫面裡的樑有一次次艱難的渡過雷劫,畫面外看着的敖堂一次次爲他捏着一把汗。
樑有渡過了第八次雷劫,到第九次的時候,他終於支持不住被劈中,倒在地上。好在他在最後一刻扔出了一件法寶擋住了落雷,纔沒神魂消散,但是再也保持不了人形,變回了白絹扇,扇面正中是被雷燒焦的印跡。
然後這柄白絹扇就一直在地上經受風吹雨淋。不知過了多少年,一隻路過的蒼鷹叼走了扇子。
蒼鷹翻過高山、大海。最後在禹河上空遇到了剛剛受封成神的敖堂。
受封儀式上的神雷劈死了蒼鷹,口中的白絹扇卻落到了敖堂手裡。
敖堂拿着扇子回了龍宮,侍女端來茶水,不小心打破了茶杯。敖堂彎腰去拾碎片扎破了手,隨意一甩,真龍之血落在了扇面上。
接下來畫面一變,敖堂在大街上碰到了私自逃出來的杜雲芝。他帶着小女孩在禹城的街道上玩耍,把東西分給他吃,還拿出白絹扇給她遮陽。
杜雲芝似乎很喜歡這把扇子,敖堂就把扇子送給了她。
之後敖堂就常常去偷看杜雲芝。樑有則是在敖堂身後哀傷的看着他。
五年前,黑白無常突然來了杜府,要索杜雲芝的命,樑有取了自己內丹的一部分做成了丹藥給了兩位鬼差,來換取杜雲芝一年的陽壽。
如此五年過去,樑有的內丹失了大半。
最後敖堂來杜府大鬧,樑有要了他的逆鱗,剖出內丹做成了丹藥,救了杜雲芝。
一幕幕的畫面在敖堂面前閃過,他越看越揪心,最後看到樑有用逆鱗剖開胸口取出內丹的時候,不禁淚流滿面。
“敖堂?你怎麼進來的?”樑有驚訝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敖堂驀的轉身,只見樑有就站在他身後,雖然臉色蒼白了些,但看着比在龍宮的時候好多了。
“你還活着?!”敖堂快步跑到樑有面前,緊緊拽着他的衣袖。
樑有好笑:“我自然活着,不然你現在看的難道是鬼麼?”
“可,可是,那個!”敖堂比比身後的畫面。
樑有看見了那些畫面,一揮手畫面消失不見:“哦,那個啊。我取了內丹本來要死的。但是你那滴龍血護住了我,代替內丹讓我活了下來。”
敖堂:“那柄白絹扇就是你嗎?”
“是。”
“那你爲什麼不告訴我!”
“告訴你?告訴你幹什麼?”
“那,那你爲什麼用內丹賄賂鬼差?爲什麼救杜雲芝的命?”
“你就當是還你的贈血之情吧。”
“不對!那你爲什麼偷看我!眼神還那麼悲傷!”
樑有眼神複雜的看着敖堂:這人該聰明的時候不聰明,不該聰明的時候這麼聰明做什麼。
“說啊,爲什麼不說話?”敖堂覺得心裡莫名難受,“你爲什麼要拿自己的命救杜雲芝!明明喜歡她的人是我,要救也是我救!要剖內丹也是我剖!爲什麼是你!”
樑有不答他的話,回身往前走:“我送你出去。”
“不!我不出去!我今天就要知道個明白!我不想白承你的情!”敖堂執拗的非要問出個所以然。
“爲什麼?你問我爲什麼?”樑有停住腳步,背對着敖堂,聲音聽不出喜怒,“我陪在你身邊百年,捨棄昇仙的機會。守護你心愛的女子,爲了救她一次次的取丹煉藥。你知道那有多痛嗎......你竟然還問我爲什麼!”
樑有驀然轉身,眼裡、臉上全是淚,他大聲嘶喊着,彷彿要將這百年的委屈和思念全部傾訴:“我喜歡你呀!從你從蒼鷹口中救下我的那一刻就喜歡上了你!明明是我先遇見你的,你爲什麼要去喜歡一個只有幾十年壽命的凡人女子!爲什麼選她,她不能陪你到天荒地老!我能啊,我能!爲什麼不選我!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敖堂被這激烈的表白震得動彈不得,打死他也想不到平日見面就對自己冷嘲熱諷的樑有,竟然對自己抱有如此熱烈的情感。
直到樑有咬着牙,一臉受傷的壓上自己的時候,敖堂還想着“涼友”可不就是扇子麼,這人取名字可真不講究。
“所以你就被吃幹抹淨了?嘖嘖,白瞎了你這體格。”紅霞拍拍胸口:這太驚悚了,樑有真是非常人!
敖堂臉漲得通紅,但是沒有分辨。他擡起頭往外看去。
院中樑有正和韓湘說着什麼,但是似乎心不在焉,眼睛總是往屋內瞟。
敖堂沒有告訴紅霞,當時樑有哭着擁抱自己的時候,怎麼也沒辦法將他推開。
幾人傷都養好,韓湘即使再不願意也只得把他們送回禹城。紅霞自是依依不捨,韓湘安慰道:“小霞兒乖,很快就會再見的。”
紅霞無法,只得回了禹城。尚元魁急得都要大鬧龍宮了,總算見人回來了,把紅霞數落了個狗血淋頭。
未免夜長夢多,次日尚元魁就動身上路。敖堂親自前來相送。
紅霞還打趣他:“哎喲,你能出門了?腰不疼了?”
敖堂怒道:“我腰疼什麼!腰疼也是那把破扇子疼!哎喲!好疼!”
一柄白娟扇從敖堂的袖中飛了出來,劈頭蓋臉給他一頓抽,扇面上的男子黑髮飄飄,衣袖搖搖,好像在嘲笑敖堂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