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曹道爺回去整理假髮不提,只說尚元魁。
順着路往前走,前文咱們提到過,馬谷山附近人煙稀少,更是沒有村落,尚元魁這一路上只靠着從觀裡帶出來的乾糧充飢。隆冬時節,也沒有結果的果樹給他裹腹,好在他平素身體結實,腳程也快,很快就到了平時賣菜的村子,借宿了一晚,天明繼續趕路。
就這麼飢餐渴飲,曉行夜宿,這一天終於來到了海豐縣二十里外。擡頭看看天,星幕高懸,這個時辰城門早已關閉,想要進城是不可能了。左右望望,不遠處有一個土地廟,尚元魁點點頭,今日看來只能在廟裡過一晚了。
邁步走到近前,只見這座土地廟早已荒廢,門上的牌匾欲掉不掉,還好門還算完整,雙手推開門,吱呀呀門分左右打開,一股帶着灰塵味的寒冷之氣衝了出來。
尚元魁沒有馬上進去,等到裡面的味道散的差不多了才邁步走進廟內。
裡面更是破敗,土地神像上油彩脫落,斑斑駁駁露着裡面的泥胚。供桌上有幾個長着綠毛的饅頭,香爐裡都是燒剩下的香灰,地上有幾隻看不出顏色的蒲團。四周圍地上有一些稻草,還有幾堆燒過的火堆,可見時不時有錯過時辰進不了城的人來此處歇腳。
尚元魁找了一處背風的地方,把稻草搬過來鋪好,用手摸了摸,還挺幹。又抱了幾塊乾柴,放在地上碼好,用火石打着,火焰騰起,驅散了殿內的寒氣。
伸出雙手烤火,待到身上暖和起來,尚元魁從包袱裡拿出一個饅頭和兩塊風乾的臘肉,找了一個細木枝串上,放到火上烤。在殿內轉了轉,竟找到個燒水用的鐵壺,可巧後院有眼井,把壺刷洗乾淨,倒了半壺水,回來架到火上燒開水。
全都收拾利索,尚元魁坐到火堆旁呆呆出神:師傅這次藉故趕自己出來到底是何用意?給的這兩件東西有何用處?尤其是那根牡丹花簪子,師傅說是保命用的,難道說這次出門,會碰到什麼危及性命的事嗎?
思來想去也理不出個頭緒,正好這時乾糧烤好了,尚元魁索性也不再想了,拿起饅頭和臘肉吃了起來。
剛吃了兩三口,就聽吱呀呀門響,又有幾個人走了進來。
進來了七八個年輕的小夥子,打頭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身高足有八尺,豹頭環眼,太陽穴鼓着,手拿一把單刀。身後跟着八名小夥子,年紀都在二十五六歲,其中四個人擡着兩個大木箱。
這幫人進門之後就發現在角落的尚元魁,爲首的那個中年人上下打量了好幾眼,應該是覺得尚元魁沒有什麼攻擊性,才微微點頭。尚元魁看這幫人都不是善茬,自己不欲惹事,就也點點頭,繼續低頭啃乾糧。
領頭的中年人吩咐手下:“把箱子靠牆放好,苫上稻草。你們兩個去後面看看。”
“是!”
兩個人去後面查看,不多時回報一切正常。
中年人點點頭,這才吩咐人燒火做飯。這些人一看就是常年跑江湖的,準備得比尚元魁多多了,醬的牛肉,大張的發麪餅,還有白酒。
他們也把餅串好放在火上烤,然後就着牛肉大口吃起來,再咕咚咕咚喝上兩口酒。
尚元魁看看對面的牛肉,再低頭看看手裡薄薄的臘肉,默默側過身,眼不見爲淨。
這九個人吃得差不多了,就開始喝酒聊天,聊着聊着就開始說些葷段子,邊說邊哈哈大笑。
尚元魁吃完了乾糧,喝了碗水,把身邊的稻草拍了拍,就要躺下睡覺。
就在這時,門又開了,門外的冷風裹夾着大片的雪花涌了進來,外面竟是已經下起雪來。
冷風吹得火苗連連亂晃,幾個年輕人急忙伸手護住,纔沒讓火苗熄滅。其中一人怒道:“幹什麼的!把我們的火弄滅了怎麼辦!”
一個嬌滴滴的聲音說道:“婢子莽撞,還請這位大哥勿怪。”
這聲音婉轉低迴,沁人心肺,聽到的人都忍不住擡頭往門外看,想看看聲音的主人到底長什麼樣。
就見兩個身穿粉色襖裙的美貌婢女當先進了廟內,回身去扶身後的人,嘴裡還說道:“小姐,您慢着,仔細腳下。”
一隻瑩白如玉的纖纖素手搭在了婢女手上,一位身穿大紅的女子嫋嫋婷婷走了進來。
若說剛纔的兩個婢女算是美貌,那和這紅衣女子相比,簡直雲泥之別。但見她桃腮粉面,杏眼朱脣,眼波流轉間說不盡的萬種風情。
紅衣女子看了看剛纔說話的小夥子,微微萬福:“都是小奴的不是,這廂給您賠禮了。”身後的丫鬟也隨着主人一起行禮。
小夥子乍見如此美貌女子,慌得手忙腳亂,連連擺手:“不妨事不妨事,姑娘不必如此。”
紅衣女子慢慢起身,對着小夥子微微一笑,這一笑真恰似百花綻放,不止小夥子,身邊其他的人都覺得渾身一陣酥麻,暗歎世間竟有如此尤物。
小丫鬟見這些人直勾勾盯着自家小姐看,氣道:“登徒子,眼睛亂看什麼!我家小姐豈是能隨便看的?不知道非禮勿視嗎!”
這幫人裡有個壞小子叫章五的,油嘴滑舌的跟這丫鬟說道:“小丫頭恁地利嘴,你家小姐不讓看,那你讓看麼?”
他這麼一說,衆人鬨堂大笑,還有人對這小丫鬟擠眉弄眼。
“你!”小丫鬟氣得俏臉通紅,說不出半個字來。
那個中年人李勁急忙呵斥手下人不要無禮,轉身抱拳施禮:“他們都是些跑江湖的粗人,言語魯莽,請小姐不要見怪。只是這荒山野嶺,怎麼只有小姐和兩個丫鬟孤身上路?沒有其他隨行之人嗎?”
這句話一出口,紅衣女子眼圈兒就紅了:“小女子名叫紅霞,本來是隨父母出來去陽信看望舅舅,住了月餘,眼見年關將至,就要返回海豐縣家中,沒想到途中父母染病去世,這才隻身一人帶着家丁奴僕回家,半路天降大雪,與其他人走散,就剩下我們主僕三人。天色已晚,進不去城,只好在此處歇息一晚,明日再進城。”
李勁聽完點點頭,沒說話。剛纔和紅霞姑娘說話的小夥子劉瑞接口說道:“原來姑娘也是進城嗎?我們也要去海豐縣,不如結伴而行,還能有個照應。”
其他人也點頭附和,李勁斥道:“胡鬧!一羣大男人怎可帶三位女子同行!”。
劉瑞走過來,低聲說道:“鏢頭,這姑娘挺可憐的,我們就捎她們一程,不過幾十里地。”
李勁搖頭:“這荒山野嶺,三個孤身女子,着實可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章五也走過來勸道:“三個弱女子,能幹什麼?鏢頭你未免太多疑了。”
二人又勸說多時,李勁只是搖頭。
紅霞姑娘見幾人爭執不下,忙道:“幾位大哥不必爲奴家的事煩心,此處離海豐縣已經不遠,明日等雪停了,我們走回去便是。”說罷,扭回身用手帕輕輕按了按眼角,不再說話。
李勁見姑娘落淚,也覺得自己話說得重了些,轉念一想不過是幾個女人,帶了便也帶了,小心些也就是了,於是點點頭:“姑娘,我等只能護送姑娘進城。我們還有自己的事情要辦,其他的就不能幫姑娘了。”
紅霞姑娘聞聽,喜出望外,飄飄下拜:“多謝這位大哥。”
李勁連忙還禮,其他衆人也很高興,快手快腳收拾出一塊地方讓三個姑娘坐下,又抱來稻草鋪好牀,還拿了幾塊乾淨的棉布鋪在稻草上面。
紅霞連聲道謝,吩咐丫鬟翠兒,墜兒拿出路上買的燒鵝,燻雞蛋分給衆人以表謝意。又親手捧了幾個雞蛋,來到尚元魁面前,嬌聲說道:“小道長,奴這裡有幾個雞蛋,您用些吧。”
尚元魁面衝裡躺着,雖然沒回頭,但是他們的一番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待紅霞走過來喊自己的時候,尚元魁翻身坐起,低頭看看姑娘身後,又擡眼看看姑娘的臉,最後眼光落在幾個雞蛋上面。
紅霞見尚元魁不說話,又把手往前伸了伸:“小道長,用些吧?”
尚元魁盯着姑娘的眼睛,說道:“我不吃,有味兒。”
紅霞一愣:“什麼味兒?”
尚元魁:“腥味兒。”
紅霞眯起眼睛,仔細打量尚元魁。尚元魁也不避諱,大大方方讓她看。
過了將近一盞茶的時間,紅霞姑娘突然噗嗤一笑,也不再勸尚元魁吃,拿手帕把雞蛋包好,轉身嫋嫋婷婷走了回去。
尚元魁躺回稻草上,繼續面衝牆,閉上眼。
衆人吃喝完畢,李勁安排人輪番值夜,其餘人或躺在稻草上,或靠着牆,閉眼睡去。
到了半夜,章五困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就要推醒劉瑞換班,一隻白皙的手按在了他的手上。
章五擡頭,見是翠兒。章五笑道:“翠兒姑娘還沒睡?”
翠兒攏了攏蓬鬆的秀髮,嫣然一笑:“剛醒,奴家想去小解。可是不敢一個人出去,章大哥你陪我去好不好?”
章五被翠兒這一聲章大哥叫得骨頭登時就酥了半邊,恍惚間說了個好字。
翠兒起身往後面走,章五還傻乎乎坐在地上沒動。翠兒回身,低低啐了一口,嗔道:“呆子,還不跟上來。”
章五立刻清醒了過來,起身追了出去,口裡說道:“翠兒,等等我。”
大殿裡漸漸沒了聲音,這倆人一番動作雖然不大,但是不至於沒人聽到,可是就彷彿根本沒人知道有兩個人出去一般,照舊是鼾聲如雷。
尚元魁睜開了眼,糾結了半天,最後嘆了口氣,準備起身。
想用手撐着稻草坐起身,可是尚元魁發現自己全身不能動了,除了眼睛能動之外,連嘴都張不開了。他知道是被人施了定身法,想要解開,只聽紅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要多管閒事哦,小道長。”
隨着聲音,有什麼東西緊緊纏住了尚元魁,並且越纏越緊。一雙手從背後抱住了尚元魁,紅霞的臉貼在尚元魁臉上,幽怨道:“小道長,你可真是個不解風情的人。奴家好意給你送吃食,你卻嫌奴家的東西腥羶。哪裡腥,你聞聞看,奴家哪裡腥了?”
“別、碰、我!”尚元魁沙啞着嗓音喝道,猛一翻身,將紅霞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