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元魁心內悵然,也沒了繼續逛的興致。林無憂見他如此行狀,也是索然無味,二人各懷心事回了太初觀。
進了觀內,只見小道士們進進出出很是忙碌,人人臉上喜氣洋洋的。
“這是怎麼了?我看大家都挺開心的。”到了住的小跨院,正好順子接了出來,林無憂便問道。
順子答道:“公子剛走沒一會兒,來了幾個人。說是城裡的大財主卞老員外故去,明日開始要在觀裡做半個月的超度法事。這卞家有的是錢鈔,這一場法事作下來,能有不少香火錢,怎能不高興?”
林無憂點頭道:“既如此,明日我們去看看熱鬧如何,首之?”
尚元魁還在想着剛纔在迎仙橋上驚鴻一瞥的身影,那背影他總覺得似曾相識,但是那人的臉自己又確實沒有見過,到底是哪裡不對?
“首之,首之。”林無憂見尚元魁還是精神恍惚,伸手在他面前搖晃,“我有迷魂招不得,首之,魂兮歸來。”
“額?什麼事?”尚元魁拂開林無憂的手,見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臉驀地一紅,“你剛纔說什麼?”
林無憂依舊溫溫潤潤的笑道:“時候不早了,去用飯麼?聽說這裡的素齋不錯。”
尚元魁搖搖頭:“中午吃多了,現下還不餓。我回屋做晚課了。”說罷,轉身就走,急忙忙進了西廂房,不小心還在門口拌了一跤,險些摔倒。
看着關上門的西廂房,林無憂的臉上沒了表情,旁邊的順子閉上了嘴,低頭不敢說話。
回了東廂房,林無憂吩咐順子磨墨,自己要作畫。
順子看着天色不早,勸道:“都這個時辰了,公子還是吃了飯早些歇息吧,明日再畫也不遲。”
林無憂沒說話,只擡眼看了順子一眼。順子立刻噤聲,低頭磨墨。
磨好了墨,林無憂蘸了墨,在宣紙上刷刷點點,一蹴而就,紙面上赫然就是今日下午在迎仙橋上見過的那位白衣公子。
“公子,這人......”順子在旁邊看着畫上丰神俊朗的男子,想起紅霞說過的話,心裡突突直跳,自家公子不會真的轉性了吧?這可如何是好!
林無憂將畫遞到了順子面前,沉聲道:“一個時辰,我要知道這個人的所有事情。”
順子不敢去接,心想完了完了,上次公子這麼鄭重其事讓自己去打聽一個人的時候,還是爲了要和單家的三公子去爭萬芳樓的花魁娘子。這如今也沒有花魁娘子去爭,難道難道,公子喜歡上了畫上的這位公子,雖說這公子長的確實貌比潘安,可是西廂的那位要如何處置?天啊!
林無憂看着順子不接畫,面上變顏變色,就知道他又開始胡思亂想了。順子這人什麼都好,辦事利索,腦袋好使,就是一點,愛瞎想。就像之前,明明自己是幫着萬芳樓的花魁去試單三公子,誰知這小子竟以爲自己對花魁有了非分之想。實在可惡,今天倒要拿他戲耍一番。
打定了主意,林無憂把畫往前又遞了遞,不悅道:“怎麼?我支使不動你了?”
順子急忙雙手接畫:“不是不是,只不知畫上這位公子和您是?”
林無憂眉頭緊蹙,苦澀一笑:“山有木兮木有枝,哎......”
不要啊!順子平日雖然沒讀過什麼書,但是這句話總聽花魁娘子唸叨,他是知道的!原來公子真的喜歡上了男子!這可如何是好!林家要絕後啦!
林無憂見順子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心裡笑得打跌,面上卻露出幾分惱怒之色:“磨磨蹭蹭的幹什麼,還不快去!”
“是。”順子勉強行了一禮,失魂落魄的去了。
“噗哈哈哈。”屋內只剩下林無憂一人的時候,他終是忍不住笑倒在椅上,剛纔憋屈的心情一掃而空。
雖然心急如焚,但是不能不說順子包打聽的能力還是很厲害的,不到一個時辰就把一沓厚厚的紙送到林無憂的面前。
林無憂翻看着紙紮,冷笑連連:“卞城,很好。”
東廂那邊打翻了醋罈子,大張旗鼓的找人。西廂這邊也沒好多少。
尚元魁回屋點了燈,就坐在桌旁發呆,腦子裡一直想着今天見過的白衣公子。
紅霞順着門縫鑽了進來,沿着桌子腿爬上了桌,就見到了尚元魁神思恍惚的樣子。
“你這是思春吶?”砰地一聲變成人身,紅霞翹着二郎腿坐在桌上,打着哈欠看着尚元魁。
尚元魁雙手托腮:“你說,你看一個人非常眼熟,但是卻又怎麼都想不起來了。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哎喲,你還真發春了?”紅霞一下來了興致,以肘支桌,靠近尚元魁,興致勃勃問道,“說說,怎麼回事?”
尚元魁嘆了口氣,把今天在迎仙橋的事說了一遍。
紅霞聽完雙眼放光:“那公子真有這麼俊俏?”
尚元魁:“......算我沒說。”雙手摁着桌面就要起身。
“哎別呀,你再說說!”
紅霞見尚元魁要走,就想把人推回椅子上,誰成想一個沒撐住,身體前傾倒入了尚元魁懷裡,額頭正磕在尚元魁眼眶上。
“哎喲!”兩人俱是一咧嘴,好疼!
“道長,我家公子讓我給你送些宵夜來!”順子端着一個托盤推門進來,正好看見尚元魁和他懷裡的紅霞。
順子是認識紅霞的,可是他認識的是小女孩模樣的紅霞,這個二八俏佳人模樣的卻不曾見過。
是以,他看見了衣衫不整的尚元魁(被紅霞拽的)和雙眸水潤的紅霞(被磕疼的),直接打翻了托盤,抖抖索索的指着二人:“你們!你們!”
紅霞是個鬼靈精,她一見順子的反應就知他誤會了,也不解釋,索性雙手一摟尚元魁的脖子,吐氣如蘭道:“你是誰家的小廝,來壞奴和元魁的好事?”
順子滿面通紅,怒道:“尚元魁,你枉稱出家人,竟幹這種男盜女娼之事,簡直寡廉鮮恥!喪德敗行!”憤憤踹門而出,去向自家公子告狀去也。
“哎!我不是!你回來!”尚元魁見順子誤會,忙要起身追人,紅霞卻雙手用勁,死死箍住他的脖子,讓人動彈不得。
尚元魁無奈道:“你這是作甚!順子如今誤會了,不知道出去要如何去說!你還不讓我去攔他,你爲何要這麼做!”
紅霞嘻嘻笑道:“有趣呀~”
尚元魁:“......”你個死蛇精,有病!
戰戰兢兢過了一夜,還好風平浪靜。
第二日清晨,尚元魁捏着手上的紅繩慢吞吞的進了齋堂。
觀主廣雲子迎了上來,打了個稽首:“無量天尊,實在失禮的很,本該讓徒弟把飯送去客房,可現如今都在忙着法事,只好請道友來齋堂用飯,怠慢了。”
尚元魁急忙還禮:“觀主不必客氣,您有事自去忙。我們吃了早飯,收拾一番,也該告辭了。”
廣雲子聞言一愣:“這就要走麼?可是剛纔林公子說要還再呆上幾日,看看法事,在城裡逛逛再去的。”
“什麼?”尚元魁皺眉,這公子哥兒真是事多。
“確是我說的,咱們這一路辛苦,不如在觀主這裡多住幾日,休整好再上路。”林無憂從後廚走了出來,後面跟着順子,手裡拿着幾籠素包,見了尚元魁指着籠屜道,“這素包做得很是不錯,我剛去後廚又拿了幾屜,首之,趁熱吃。”
尚元魁心裡還惦記着昨晚的事,乍見林無憂和順子,臉上十分別扭,可是看見林無憂面色如常,順子也沒有什麼不妥,想是順子沒把昨夜的事情說出去,心裡略安了安,點點頭便隨着林無憂找了張桌子坐下。
廣雲子見此處無事,便告了罪出去。
林無憂揭了籠屜上的蓋子,把一屜包子推到尚元魁面前:“這觀裡素包做得極好,是用豆芽、菠菜、粉絲、木耳、香菇做餡,再加上胡椒、紅方調味,我吃着不錯,你嚐嚐。”
尚元魁夾了一個,在醋碟裡蘸了蘸,放到口裡一咬,麪皮鬆軟,餡香柔滑,果然好滋味。
昨夜提心吊膽,又沒吃飯,如今吃了素包,尚元魁胃口大開,一個接一個吃了起來。
紅霞聞到香味兒,也悄悄擡起頭來,見四周只有林無憂和尚元魁,便哧溜一下從尚元魁的手上爬到一個素包上,張開小嘴吭哧叼住一個包子美滋滋的啃着。
一人一蛇正吃得高興,就聽咣噹一聲,原來是去廚房盛粥的順子打翻了托盤,黃澄澄的小米粥撒了一地。
順子驚恐的指着紅霞:“蛇!蛇!公子,有蛇!”
紅霞擡頭見是順子,裂開嘴噴出一口白煙籠住全身。
待煙霧散去,一個一身紅衣的角色女子坐在桌上,手裡拿着一個素包。
順子驚恐的看着紅霞:“妖,妖,妖怪!”雙眼一番,昏死過去。
紅霞把包子丟入口中,不屑的看着地上的人:“膽小鬼。”
尚元魁捂臉。
吃完了早飯,紅霞施了個隱身法,拖着順子的腿往暫住的小院子走去。
尚元魁正想着找個什麼藉口也溜回房去,就聽前面人聲鼎沸。
林無憂往前看了看,說道:“想是法事要開始了,我從沒看過超度法事。我們去瞧瞧麼?”
不止林無憂沒看過,尚元魁也沒看過,自從他懂事起,八仙觀就沒什麼香火,最多也就是過年的時候,有人請師傅去家裡祈福誦經。如今被林無憂一說,尚元魁也有些想去看看。
二人走到前面大殿,就見小道士跑來跑去的佈置法壇。
招魂幡等旗幡已經擺好,陰陽壇也搭了起來,幾個小道士正在往陰壇上擺設死者牌位,還有鮮花供果、三茶四酒,三葷四素,香寶蠟燭,米飯饅頭等物。
陰壇下面站了有二三十人,想來是死者親眷。其中有一白衣公子手拿寶劍,劍眉星目,丰神俊朗。
尚元魁驚詫:“是他。”
林無憂:“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