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元魁乍見這白衣公子,正是昨日在迎仙橋上見過的那人。當時見他時,心神激盪,神思不囑,連人都沒好好看清。
今日再見,已經沒了昨日激動的心情,尚元魁便就仔細的看了看他,這人確實長了副好皮囊,是個芝蘭玉樹的樣貌,只是怎麼身上有黑氣纏繞,莫不是身邊有妖邪作祟?
奇怪之餘,尚元魁更是凝神細瞧,一雙眼睛不離那白衣公子,像要把人盯出一朵花來。
林無憂在一旁看得心裡泛酸,偏面上還裝得雲淡風輕,他佯作驚訝道:“這人,不是昨日咱們在迎仙橋見過的嗎?”
尚元魁點點頭:“是啊,不知他怎的也在此處,莫不是同這卞員外有何瓜葛?”
林無憂早就把這人祖宗十八代都查了個底兒掉,但偏偏不說出來,雙脣一閉如同拒了嘴的葫蘆,一個字也不提。
尚元魁見林無憂不說話,想他是和自己一起來的,肯定也不知道陽信的事情。
可巧此時有個小道童端了兩碟子糕餅從二人身邊走過,尚元魁拉住他問道:“童兒,我來問你,對面的那個穿白衣的公子是誰?”
道童順着尚元魁手指的方向看了看,笑道:“尚道長您是外來的不知道,那白衣公子正是卞老員外的獨子,名叫卞城。因一直在外學藝,不在陽信。這次回來是特地奔喪來的。”
“原來是剛回來的嗎?那就不是在這裡碰上的?”尚元魁低聲嘀咕了幾句,復又問道,“那最近卞員外家裡可有什麼怪事嗎?或者陽信城裡有什麼怪事嗎?”
“怪事?什麼怪事?”小道童不明所以,“最近都挺太平的,沒聽說出什麼事啊。”
“哦,多謝多謝。”尚元魁拱手謝了小道童,道童還了一禮,端着碟子自去擺放。
“沒出事?難道是看錯了?”尚元魁心中暗道:自己這半吊子的本事也是時靈時不靈,難保看差了,要是紅霞在這兒就好了。
“首之好像很注意那位卞公子?”林無憂忍了半晌,最後實在忍不住,出言試探。
“啊?哦。”尚元魁被林無憂的聲音喚回了心神,左右看了看沒有人,才壓低聲音說道,“我看這卞公子身上有黑氣纏繞,好像是被什麼妖怪纏上了。”
“妖怪?”林無憂眨眨眼,沒想到得到這麼個答案,倒是大出意料之外,“你確定是妖怪?”
“唔......”尚元魁搖搖頭,有點沮喪,“我道法學的不上不下的,也不確定就是妖怪......紅霞又不在......”
林無憂見尚元魁面上有些掛不住,忙安慰道:“首之你師從名門,怎麼會看錯?只是這白天陽氣盛,又是在道觀,有三清的神像鎮着,即便是真有妖怪,也不敢出來的。”
“嗯......也有道理。還是等紅霞來了讓她看看的好,她怎麼還沒回來?”尚元魁四下張望,尋找紅霞的身影。
“是啊,怎麼還沒回來?”林無憂面上也露出焦急之色,心裡把紅霞一頓大罵:用得着的時候不見人影,不需要的時候總出來搗亂。
“阿嚏!阿嚏!”紅霞仰天打了兩個噴嚏,揉揉鼻子,“是誰在罵我?”
“嗚......”躺在牀上的順子發出輕輕的呻1吟,動了動身子,看樣子是要醒了。
紅霞急忙湊了過去,嘻嘻笑道:“你醒了?”
“嗯......這是哪兒?”順子緩緩睜開雙眼,就見眼前模模糊糊有個紅色的人影,“你,你是......”
紅霞更往前湊了湊:“你不記得我了?”
用手揉了揉眼睛,再仔細看,可不就是昨晚偎在尚元魁懷裡的女子,只是,只是——
“你,你的舌頭怎麼回事?”順子聲音發顫,渾身發抖,怎麼有人的舌頭是又細又長的!
紅霞聞言,咧嘴嘿嘿一樂,雙脣眼看就要咧到耳後,猩紅的蛇信更是往外翻吐,嘶嘶作響。
“妖,妖怪啊!”順子雙眼一番,又暈了過去。
“切,沒勁。”紅霞變回正常人臉,無聊的戳着順子的臉頰,“膽小如鼠。”
那邊紅霞在繼續逗弄順子,這邊林無憂已經在心裡把她罵了個狗血淋頭,還挖空心思想怎麼安慰尚元魁。
尚元魁自是不知林無憂這百轉千回的心思,沮喪也只是一時,他現在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到了卞城身上。
“我們過去看看。”尚元魁回身對林無憂說道。
“這怕是不妥,那邊都是卞家的親戚,我們兩個外人過去諸多不便。”林無憂想了想,搖搖頭道。
尚元魁本是長在山裡的孩子,並不清楚他們這些住在城裡的財主鄉紳的彎彎繞,如今讓林無憂一說,就有些遲疑,況且這卞城和自己又不沾親帶故,也沒必要爲了他豁上命去。於是,也就不再堅持,同林無憂找了個不礙事的地方,觀看法事。
林無憂見尚元魁不再堅持,心裡十分歡喜,邊看法事邊低聲聊着。
“哦~這卞家公子倒長了副好皮囊~”正說着話,尚元魁突然覺得手腕一涼,低頭一看,就見一條紅色小蛇盤了上來,蛇頭微微昂起,口吐人言,身後還跟着面如菜色的順子。
驚得尚元魁一把捂住小蛇,四下望去,就見衆人都在觀看廣雲子開壇誦經,並不曾注意到他們,才鬆了口氣。
捂着小蛇,湊到嘴邊,尚元魁低聲斥道:“大白天的你用蛇身說話,就不怕被人捉了去熬湯!”
紅霞甩甩尾巴,頗爲不屑道:“有什麼可怕的,這道觀裡除了這觀主有點道行外,根本就是烏合之衆,不足爲懼,連你都能給他打得落花流水。”
尚元魁看着紅霞倨傲的在自己手腕上甩尾巴,腦袋不知道是怎麼想的,曲起拇指食指,在蛇頭上彈了一個響亮的腦奔兒。
林無憂:“......”抽了?
紅霞:“......”瘋了?
順子:“!!!!” 英雄!
現場詭異一般的安靜,連紅霞自己都懵了,沒想到竟然有人敢彈自己。
尚元魁咳了一聲,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問道:“你看這卞城公子可有什麼不對?”
“什麼不對?”紅霞順口答音,答完了才反應過來不對,立刻立起身子,口中嘶嘶作響,“尚元魁!你敢彈老孃,不想活了?!”
“我錯了我錯了!紅霞姑奶奶!有事咱們回去再說,你先看看這個卞城公子!”尚元魁忙安撫道,順便把紅霞的頭扭到卞城的方向。
“這筆帳我記下了,你給我等着。”紅霞猶自憤憤,晃着頭躲開尚元魁的手指,蛇瞳眯了眯去看卞城,“有什麼問題,不就是個凡人?”
尚元魁不死心道:“就這些?沒有黑氣纏身?”
紅霞又仔細看了看,肯定道:“沒有,就是個凡人。”
“哦。”尚元魁安心之餘,對自己半吊子的道法再次失望。
“怎麼,你看見他被黑氣纏身?”紅霞問道。
尚元魁心不在焉道:“嗯,可能是我看錯了,我師傅,你是知道的......不提也罷。”
紅霞剛纔還有些氣,如今聽尚元魁提起師傅,又想到自己那個師傅,便也氣不起來了,用頭在尚元魁手指上蹭了蹭,以示安慰。
林無憂眯着眼睛看着紅霞,似笑非笑。順子默默往後退了一步,低頭站好。
“紅霞仙子不愧道行高深,只一眼就把這觀中之人看了個清楚明白,無憂佩服。”林無憂彬彬有禮說道,言辭懇切,態度恭謹。
可就是這麼個看着溫溫潤潤的人,讓紅霞渾身狠狠打了個顫。
尚元魁不明所以,還很認真問道:“紅霞你怎麼了,抽筋啊?”
我抽死你啊!蛇如果有眼皮的話,紅霞現在肯定給尚元魁一個大白眼。
“呵呵,看來紅霞仙子身體不適,不如先回屋再說吧。”林無憂的聲音依舊溫溫潤潤的,卻出手如電,一下捏住了紅霞的七寸,手腕一轉,把蛇身纏在腕上,紅霞立刻就如霜打了一般萎靡不振。
“喔!厲害!”尚元魁拍手擊掌,“沒想到你個文弱書生還有這手兒。”
林無憂謙遜道:“首之謬讚了。”
三人轉身往後走去,很快出了前殿,不見了身影。
本來這三人說話聲音就不大,也沒有什麼特別引人注意的舉動,按理說來去都不該有人注意,可偏偏被有心之人看到。
“有趣。”程威看着林無憂離去的背影,意味深長笑道。
“怎麼了師兄,看到什麼有趣的事了?”卞城聽到程威的話,回身問道。
程威微微一笑:“看到一條有趣的小蛇。”
“蛇?”卞城訝異,“冬日裡也有蛇麼?”
程威點頭笑道:“自然是有的。”
“少見多怪。”劉珉冷冷嘲道。
卞城佛然不悅:“三師弟,不知是我哪裡惹了你,讓你對我時常冷嘲熱諷,處處與我過不去。”
“哼。”劉珉扭頭,抿嘴不說話。
“好了好了。”程威在中間打圓場,“今日是爲了卞老員外做法事來的,你們就不要吵了。我看法事也差不多了,二師弟你去上了香,咱們也該回去了。”
卞城本也不是無理取鬧之人,見程威居中調停,便點點頭去上香。
“惺惺作態。”劉珉冷臉看着程威。
程威哭笑不得:“小師弟,你最近是怎麼了,怎麼變得這般無理取鬧。”
“呵。”劉珉冷笑一聲,不再答話,轉身揚長而去。
“有意思。”程威撫摸着劍柄處的劍穗,神色晦暗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