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黃豆掉了出來,紅霞立刻來了精神,拽住尚元魁的衣袖往門外就走。
說來也奇,明明是沒有任何人經過,可是每隔一丈左右就會落下一顆黃豆。
這黃豆也不知是何緣故,在漆黑的夜色下竟閃着瑩瑩的黃光。
二人一前一後追出了林府,跟着黃豆的指引,一路往北追了下去。
很快便出了城,越走越荒涼,黃豆掉落的地方也從一開始的大路變成了崎嶇難行的小道。待到穿過了一片密松林之後,兩三丈左右才能發現一顆黃豆,還要費力尋找許久。
“等等。”在追尋到最新的一顆黃豆的蹤跡後,紅霞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尚元魁跟在她身後也停住了腳步,“怎麼不走了?”
紅霞飛身跳上了旁邊的一棵樹,居高臨下往四下張望,最後目光定在一個方向不動了。
仔細觀察片刻,紅霞跳了下來,說道:“應該就在前面的亂葬崗,我們兵分兩路,我從正面過去吸引老怪的注意,你從後面乘機鑽進去救人。”
尚元魁聞言,往後退了兩步,戰戰兢兢問道:“鑽,鑽進去?鑽哪裡去?”
紅霞理所當然道:“如果我所料不錯,亂葬崗正中最大的老墳,就是妖怪的巢穴。待會兒我把老怪引出來纏鬥,你趁機鑽進去,剩下的小妖法力不濟,你的靈符足可收拾,找到林無憂的魂魄,把他帶回來。”
尚元魁嚥了口口水:“我看,我們還是一起行事比較好,分開很是危險。”
“哪裡還有時間,現在已是子時二刻,待到了卯時,林無憂就沒的救了。”紅霞懶得和他廢話,徑直提了尚元魁的衣領,飛到半懸空,腳下邁步,如履平地般,一步就跨出了一丈多遠。
尚元魁被拽着飛了出去,也不敢大叫,生怕引來妖怪。約莫飛了有一盞茶的時間,只聽紅霞說了句:“到了。”
尚元魁就覺身體一輕,整個人直直往下墜去。勉強睜眼向下看,一個巨大的墳塋就在下面五六丈。尚元魁只覺耳邊呼呼風響,自己離地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完了!”尚元魁眼睜睜的看着自己急速撞向地面,就在還有一尺的距離突然停住了。
心撲騰撲騰直跳,尚元魁眼睛眨也不敢眨。等了半天見確實沒有危險,才雙手按着墳上的土,慢慢趴在了墳上,順着斜坡,滑倒地上。
“呼呼。”坐到地上,尚元魁舉袖拭着頭上的冷汗,想要爬起來,才發現兩股顫顫,整個人都軟了。
“太可怕了。”尚元魁拍着胸口後怕,“這要真是摔下來,非成肉泥不可。紅霞也太亂來了。”
還沒等他抱怨完,就覺得一陣地動山搖,扒着墳堆往前看,原來是紅霞一掌打碎了墳頭土,老墳正中開了一個大洞。
不多時,就見一股黑煙順着洞口冒出,在半空中打了個旋,一位中年婦人出現在黑煙之中,尚元魁仔細觀瞧,赫然便是那日賣身葬夫的金氏婦人。
婦人面目猙獰,破口大罵:“是哪個不要命的,敢到老孃的地界撒野!”
紅霞雙足一點,也飛到空中,冷笑道:“我住了幾百年,竟不知這海豐縣成了別人的地界。”
這婦人原是一家從外地遷來的妖物,因仗着自己有兩百年的修行,手下孫男弟女衆多,很是收服了附近的幾隻精怪,因此上就霸佔了此處的老墳,將海豐縣方圓幾百裡都劃歸了自己的地盤。
作威作福也有了近一年光景,沒成想今日竟被紅霞打破了家宅,才惱羞成怒跑出來。
如今冷不防聽了紅霞這話,金氏心裡打了一個突,暗道:莫不是此處原是有主的,自己搶了人家的地盤?
可轉念又一想,自己都來了這一年多,也沒聽說此間還有旁的主人,手底下人更是半個字也沒提過,這小娃娃怕是見此處陰氣極盛,適宜修煉,也想打這裡的主意罷了。
前後想了明白,金氏復又倨傲道:“老孃長居處修煉,哪裡來的小娃娃撒野?看在今天是我女兒的好日子,不與你計較,還不速速離去!”
紅霞因出來的急,也沒變回來,還是個小女孩的樣貌,又故意隱了修爲,讓金氏誤以爲是個好欺負的。如今見她說話猖狂,倒起了逗弄的心思。
往後退了兩步,展右手,一根比馬鞭長不了多少的軟鞭出現在掌中,紅霞執鞭笑道:“我今日倒要見識見識,看誰纔是這海豐之主。”
金氏大怒:“小女娃恁地猖狂!”說着,從頭上拔下一隻金釵,雙手一分,變成了兩柄寶劍,劈頭就向紅霞砍去。
紅霞擺頭躲過劍鋒,唰地一鞭揮出,二人戰作一團。
尚元魁看着空中打得難分難解的二人,想着怎麼去救林無憂。
抻脖子去看那個被紅霞打出來的大洞,下面黑漆漆一片,根本望不到底,不會真要從這裡鑽進去吧?
四下再看看,也沒有別的地方能讓自己進去了,尚元魁一狠心:“拼了!”閉眼跳進了洞口。
這墳裡黑漆漆的半分光亮也無,尚元魁覺得自己下落了將近有十丈左右,雙腳才落到地上。
腳下土地鬆軟,並未傷到雙腿。
尚元魁站起身,也分不清東南西北,看到前面隱約有亮光和說話聲,便磕磕絆絆向光亮處走去。
不多時,亮光越來越清晰,但見雕樑畫棟,小橋流水,好不精緻。正中間有一間房間燈火通明,裡面隱隱傳出說話的聲音。尚元魁悄悄走到近前,耳朵靠近窗戶,聽裡面說話。似是兩個婢女在講話。
一個聲音略尖細的婢女說道:“今天是姑娘的好日子,不知道是哪個沒眼色的撞了來。”
另一個聲音略低沉的婢女答道:“夫人出馬,還有什麼怕的。咱們也別閒聊了,快把喜堂重新收拾一番,等夫人回來好成親。”
“好。”
之後便是一陣杯盤碗盞相碰之聲,尚元魁舔破窗戶紙,睜一目瞄一目往裡觀看,就見幾個穿着淺粉色衣裳的丫鬟正在收拾喜堂。
收拾的差不多了,爲首的一個丫鬟說道:“你們再仔細看看有沒有什麼欠缺的,我去後面看看小姐和姑爺。”
“是,小桃姐姐。”
尚元魁定睛仔細觀看,正是那日入林無憂夢的時候見過的丫鬟。
小桃邁步往門口走來,尚元魁避無可避,急中生智,從懷裡掏出符紙,抽出一張隱身符貼在身上。
剛貼好,小桃開門走了出來。尚元魁屏住呼吸不敢動作,小桃從他身邊走過,髮絲拂過尚元魁的面頰。
見隱身符起了效用,尚元魁才放下心來,想到這丫鬟要去找小姐和姑爺,這姑爺指的不就是林無憂?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撩起下襬,尚元魁輕輕跟在小桃身後。
也不知穿過了幾道迴廊,拐了多少彎,尚元魁已經被繞得頭暈眼花,終於小桃在一間屋子門前停住,輕輕敲了兩下房門,說道:“小姐,喜堂已經重新佈置停當,只等夫人回來便可拜天地。”
就聽屋內傳來女子溫婉的聲音:“是小桃嗎?進來吧。”
“是。”
小桃應聲,推門而入。尚元魁眼疾手快,跟着小桃閃身進入屋內。
屋內龍鳳花燭高挑,一位身穿紅色喜服頭戴鳳冠的美貌女子坐在桌旁,正是當日陪在金氏婦人身邊的姑娘蓮兒,她手中拿着一隻素白玉瓶,身後牀上躺着林無憂。
小桃走到蓮兒身前,施了一禮:“小姐,一切都準備好了。不知姑爺可還好?”
蓮兒把玩着玉瓶,笑道:“無事,夫君受了驚嚇,我施法讓他睡過去了。母親那邊怎麼樣了?”
小桃回道:“夫人出去有一頓飯功夫了,想是快要回來了。”
蓮兒點點頭,待要說話,突然看向小桃身後,問道:“你把誰帶來了?”
小桃回身看自己身後,並沒有人:“奴婢一個人過來的,並沒有帶任何人。”
蓮兒嘆道:“都是你們平日懶怠修行,竟連混進人來也不知道。”說罷,端起茶盞,往小桃身後一潑。
這水彷彿長了眼睛一般,繞過小桃,直奔尚元魁胸前的符紙。尚元魁躲避不及,被潑了個正着。
符紙一溼,尚元魁便顯露在兩人面前,小桃瞪大眼睛:“你,你不是那日的小道士麼?你怎麼進來的!”
尚元魁嘿嘿笑着,不着痕跡的往後退:“小桃姑娘好記性。我不放心林公子,特意過來看看。”
蓮兒起身向尚元魁走來,口中說道:“來者是客,便留下喝杯喜酒吧。”伸手就要扣尚元魁的脈門。
尚元魁雖然道法不濟,但好歹修習過一些武功,見蓮兒伸手來抓,原地滴溜溜一轉,躲過了蓮兒的手,笑道:“如今看到公子無恙,便不打擾二位成婚,告辭了。”扭回身,腳底抹油就要跑。
蓮兒冷笑道:“你擅闖本姑娘閨閣,這就想走了?只怕你今日有來無回!”一抖手,一把金針射出,衝着尚元魁周身大穴打來。
尚元魁聽而後嗖嗖風響,立刻趴到地上,一個就地十八滾,骨碌碌滾到一旁。金針射空,全部刴到了地上的紅毯,紅毯瞬間嘶嘶作響,一片焦黑,上面還冒着黑煙。
“你使毒?”尚元魁怒道,“你這蛇蠍婦人!”
蓮兒也不答話,使了個眼色,和小桃一左一右夾擊尚元魁。
尚元魁雖練過幾天功夫,畢竟沒有實戰經驗,自然鬥不過妖怪。想去掏懷裡的靈符,可是被這二人一頓搶攻,弄得手忙腳亂,好幾次險些被抓傷。
打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尚元魁累得汗流浹背,氣喘如牛。小桃瞅準了一個空檔,尖長的指甲在尚元魁的臉上留下了三道血淋淋的口子。
尚元魁捂臉大怒:“打人不打臉,你知道不知道?!”
蓮兒見小桃得手,便停了手。兩女並肩而立,面無表情的看着尚元魁。
“你們看我做什麼?”尚元魁還奇怪這倆人怎麼不打了,突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人咣噹就躺到了地上。
小桃走到近前,踢了幾下:“小姐,他暈過去了。”
蓮兒點點頭:“拖到後山殺了,別髒了我的屋子。”
小桃看着尚元魁白皙的臉頰,惋惜道:“殺了實在可惜,倒好個模樣。”
蓮兒嗤笑道:“你既喜歡,就賞你了。”
小桃忙謝道:“多謝小姐!”俯下身就要來扶尚元魁。
手還未碰到,尚元魁驀地睜開雙眼,眼神如冰,冷冷道:“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