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她說話,我便轉身走出了殿門。走到門口,我的腳步一頓,緩聲道:“啊,對了,沈言不會娶你的,只要有我在,他怎麼也不會娶你的。”
說完,我便踏出了殿門,不顧身後父君的勸阻,不顧紫凝的大喊,眯起眼睛看着指尖漏下的日光,覺得這樣真好,第一次覺得自己有了勇氣。其實也不能這麼說,我一直都很有勇氣,這種勇氣從我跳下誅仙台就可見一斑,我只是,一直沒弄懂問題的本質。
不管我與沈言經歷了什麼,彼此又相欠了多少,我還喜歡他,他還喜歡我這就夠了。如果問我現在感覺最開心的事情是什麼,那就是我馬上要去見沈言;如果問我現在感覺最不開心的事情是什麼,那就是站在我眼前的紫凝。
我抄着手站在她的對面,眸色淡淡的看着她。我們大眼瞪小眼良久,終究是她敗下陣來,她冷笑了一聲,道:“蘇葉,你是有多大的底氣,你纔會說出那樣的話來?”
我想,她是有多恬不知恥纔會問出剛剛的話來。
她接着道:“千年前,你與沈言這樣好,結果他要娶的還是我。千年後,只要我想,你覺得沈言還會與你在一起麼?”
我忍了忍,還是沒有忍住,學着她的樣子,也是冷笑了一聲:“怎麼不會在一起?千年前是我傻,所以纔會有這樣的結局。紫凝,是你自欺欺人的看不清現實,還是你眼瞎,我都不想知道。沈言是我的,阿姐,沈言愛的是我。”
千年前,她搖曳着玉步搖,站在我的面前,扯着薄涼的脣,說:“阿妹,即使你是父君最寵愛的帝姬,又待如何?沈郎最後要娶的人還是我。不管是什麼原因,小葉兒,你輸了,你和沈郎之間,不過只剩了些往日情分。你定是改變不了下嫁滄夷的事實,乖乖做你的新嫁娘吧,阿妹。”
那時候我是沒有一點還話的餘地,現在終於吐出了胸中一直鬱結的悶氣,連靈臺都頓覺清明。
說完,我轉身便要走,去言清殿的路又不是這一條。
還未等我邁開腳步,她的聲音便鬼魅般的響起,我感覺有些無奈,她向來是這般,說話也不說個痛快。
“沈言愛的即便是你又如何?是他放棄的是你,而不是你放棄的他,蘇葉,只要我想,我總有法子讓他娶了我。”
我在心裡冷笑了一聲,神經病的表現大約是如此。我不在意的擡起腳,向前走了一步,她接着在我的身後說:“你自以爲你很喜歡他,可是一直都喜歡他的是我。他現在生病了,你只是曉得跟在他的身邊照顧他,結果麼,你也看到了。”
我忍無可忍的扭過頭去,反問她:“至少在他身邊的是我,若是你,你會有什麼好法子?”
我的本意是映射她也沒有什麼好法子,結果她卻告訴了我一個好法子。她輕斂起眉睫,眼眸裡有一抹白,像是天邊飄過的流雲。她扯起嘴角,配上那雙浮腫的眸子,倒有些美人含愁的
意味來。
她的手指輕輕釦起摺扇,聲音卻冷的像海底凝結的冰:“他損了九分的神力,又受了那樣重的傷,靠着九重天的那些滋補的藥草,怎麼可能會有什麼效果。我這幾日一直在翻閱古籍,倒是看到了當年原始天尊也受了重傷,用了一種非常稀少的物什,只深藏在碧海的海底。”
我奇怪的看着她:“你既是知道這個好法子,你爲什麼要告訴我?你認爲我會不會相信你?”
耳側吹過一絲微風,拂起了她額角垂落的碎髮,她的眸子驀地閃過一絲暗光,卻又在須臾間恢復靜謐,她低低的重複道:“我爲什麼要告訴你?”輕笑了一聲,“我自是不願意告訴你的,可是,我又看不得他受苦。”
我打斷她:“既是你看不得他受苦,你自己去取那個稀少的物什來,說不定還能博取沈言的一絲憐惜。”學着她也輕笑了一聲,“上次天命石的事情,我已經吃過了苦頭。這一切,雖然對不起沈言的是我,但,若不是你,怎麼會有這件事情發生。”
我看着她,搖了搖頭:“紫凝,我不信你。”
我擡頭看着空中低低掠過的祥鶴,偶爾會帶下枝頭的佛陀花,仙霧繚繞,是在別的地方看不到的景象。紫凝說的不一定是假的,她喜歡沈言,父君看的出來,我亦看的出來。她說看不得他受苦,這句話讓我很有感觸,可是這又能如何?
除了讓我感慨一句她真是時時刻刻不忘了挖坑坑我之外,再無了其他的想法。
良久,久到我又想擡腳離去的時候,她平靜的開口,沒有任何情緒道:“沈言作爲四海八荒唯一存在的尊神,這很威風,可是天道向來是公平的,從來都不肯讓一個人得到好處。他得到了神之身,自然要承受我們想象不到的痛楚。”
我偏了偏頭,不曉得應該說一些什麼,卻開口道:“這些我都知道。”
她的手指瞬間捏緊了團扇,指節都泛起了清白,她冷冷的挑起了眉角,提高了音調:“你知道?你知道他爲你違背了多少次天道?你知道他的身體若不得到及時的醫治,便會在他的劫難來臨時在天地間消失的徹底?你知道他的劫難在不久後就會到來?”
頓了頓,又道:“我告訴你,只不過是想看看,你愛他愛到哪般境地。”
……
我扶着言清殿的殿門,背後的冷汗打溼了衣衫。紫凝剛剛說的話,我一句也不明白,我一句也不想明白。我與沈言剛剛纔在一起,劫難怎麼就這麼快就降臨?
紫凝說,她告訴我,她告訴我這個法子,只不過是想看看我愛他愛到那般境地。
我的手指扣在浮雕上,想笑卻笑不出來。我自詡愛他愛到可以爲他跳下誅仙台,可是,若我真的是愛他,怎麼會讓他吃這麼多的苦頭?他總是說他對不起我,但,明明對不起他的總是我。
隔着殿門,傳來他幾聲壓抑的輕咳聲,我想也未想的立刻就
推門衝了進去,甚至忘了整理一下臉上悲切的表情。
他震驚的扭過頭來,我眯起眼睛,清清楚楚的看到他嘴角來不及抹去的暗紅。我暗暗的捏緊了手指,打量着他一身薄衫,逼着自己扯出一抹笑來:“是口渴想要喝水麼?”
他點了點頭,暗沉如水的眸子裡看不出任何的波瀾。他不動聲色的抹去嘴角的血痕,拿起了桌上的茶杯,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看你的樣子好像是剛剛從外面回來,去了哪裡?”
我吸了吸鼻子,走過去,將他手裡的茶杯奪了過來,捏了仙訣將它變得溫熱才放進他的手裡:“父君找我,我便過去了一趟。”
他的手一頓:“你父君可有爲難你?”
我搖了搖頭,看着他將手裡的茶盡數喝下去才道:“父君一直看我不順眼,我早就習慣了,爲難不爲難的也就是那麼回事,你穿的這麼少,不冷麼?”
他放下茶杯,張了張嘴,卻又是輕咳了兩聲。他雖是轉過了身去,可我還是看到了他指尖的那一抹暗紅。
他轉過身來,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唔”了一聲,卻沒有說話。
我咬了咬牙,走上前去摟住了他的腰肢,臉埋在他的胸口處,鼻尖縈繞着淡淡的芝蘭清香,夾雜着些許血腥,這個味道。
我將臉整個都埋進他的薄衫,悶聲道:“藥君真是愈發的不濟了,開的藥都不怎麼又用,你看,你又瘦了。”
說着,我兩隻手在他的腰間比劃了兩下。
他似乎是笑了一聲,帶着胸口都有些微微的震顫,他的體溫隔着薄衫透到我的面頰上,薰的我的麪皮有些發燙。
他說:“哪裡有這麼快好的?我已經好多了,你不用擔心,只不過是今天想讓你擔心一下,所以才裝得格外的厲害。”
我曉得他在安慰我,他一直都是那麼安慰我。
我擡起頭來,打量着他略顯憔悴的臉,就連脣色也是發白的,這樣子,怎麼會裝的?我呆呆的看着他,不知怎麼的,一直以爲不會說出口的話就這麼說出了口:“沈言,我嫁給你好不好?”
他含笑的眸子一瞬間歸於靜寂,像是湖面逐漸皸裂的冰,又像是黑暗中驟然崩現的一抹亮光。良久,久到一向清冷的眸子蒙上了淡淡的水光,他啞聲道:“葉兒,你方纔說什麼?”
我環住他的脖頸,盯着他的眼睛,從未這麼認真的說:“沈言,你娶我好不好?”
這句話,我以爲這一世我都沒有機會說出口,沒想到就這麼輕易的說了出來。一直在心裡緊繃着的一根弦猛地就放鬆了下來,我看着他暗沉的眸光,眼淚突然就流了下來。
我抽出一隻手撫上他清減的面頰,低低的重複道:“沈言,你娶我好不好?你不想娶我,那我嫁給你好不好?”
有一句話,我一直憋在心裡,現在想全部說與他聽。我想嫁給你,從小就想嫁給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