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總大駕光臨,有何貴幹?”席緒寧正在補眠,沒睡夠就被叫醒,心情和臉色一樣不美麗。他聲音懶懶的,說話還打着呵欠。
齊靖州沒拐彎抹角,一開口就單刀直入:“她人在哪裡?”
席緒寧猛然擡眸,目光陰冷,“這話我還想問你呢,齊總。不過看齊總一顆心都放在了姓林的那女人身上,哪裡有閒暇管自己的妻子去了哪裡?我就不費口舌問你她的行蹤了,我就想齊總跟我說說,把燒到接近四十度的人扔在醫院裡,三天不管不問,是什麼意思?齊總不喜歡,直接放人就是了,我很樂意接手,何必把人當玩物養着。”
“你也知道她是我的妻子。”齊靖州並未被席緒寧激怒,他語氣平靜彷彿並未將席緒寧放在眼裡,“我和她的事輪不到別人來管,也勸你不要生出不該有的心思。”他陡然沉了聲音,“看在席叔的份上,我允許你適當胡鬧,但是席緒寧,我警告你,離她遠一些!”
目光落在旁邊的桌子上,看着桌面上幾張明顯偷拍出來的照片,齊靖州走過去,直接拿起放到了口袋裡。
“還給我!”席緒寧怒吼着去搶,被齊靖州一把扭住手腕,狠狠一推。他冷冷地說:“我不希望你這裡再出現和她有關的東西!”
席緒寧憤怒到極致,胸口起伏不定,他陰冷的目光鎖定了齊靖州,脣角的弧度略顯詭異,“在她心裡,你什麼都不是!可是我不一樣,我不去找她,她都會來找我!你不就兩年前和她認識了幾天嗎?我認識她比你早得多了,我比你更瞭解她、更關心她,你有什麼資格來干涉我和她的關係?”
齊靖州微微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人,臉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哦?早就認識了?那她知道你的真實面目嗎?”
席緒寧臉色驀然僵硬,眼中的掙扎和害怕幾乎要將他自己淹沒。
憑着席緒寧這反應,齊靖州就知道,席緒寧和路與濃的過往已經不用費心查了。不管他們兩個之間有怎麼隱秘的往事,席緒寧都不像是路雲羅的生父,不會是那個他一直警惕着,不知何時會出現的勁敵。
“問你一件事,你老實回答我,我可以保證不會跟她透露你的事——只要你遠離她。”齊靖州閒閒地說。
席緒寧目光死死地盯着他。
齊靖州說:“你和她中學同校吧?你好像只比她高兩屆?那時候你們學校裡,哪個男生和她走得比較親近?”
齊靖州的威脅很頂用,儘管很想動手。席緒寧還是強忍憤怒,語氣有些僵硬地道:“她念初一的時候,旁邊高中部有個高三年級的男生,每天下課都會到初中部等她一起離校。”
齊靖州有預感,席緒寧說的就是那張照片上的人。那個人的痕跡被人抹除得很乾淨,他這段時間一點有用的消息都沒查到,明顯就有問題,沒想到會在席緒寧這裡遭遇意外之喜。
“說詳細點。”
“她和那個男生……”席緒寧面色扭曲了一下,“很親密,我經常看到他揹她,還有……擁抱,很多時候,他們都是牽着手的,那個男生還總是跑到初中部,給她送禮物。”
席緒寧將拳頭捏得咯咯響,這些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光是提起。他都忍不住憤怒。他那時候每天跟在她後面,悄悄地看她,可是她從來沒回頭過!就是現在遇見了,她也根本不認得他是誰!
齊靖州聽着,心裡也是忍不住怒氣橫生,他眉頭緊緊皺起,面上的平靜終於被打破。看見席緒寧臉上的猙獰,他道:“我不管你們以前有什麼淵源,希望你以後不要靠近她——如果沒辦法好好控制自己的話。”頓了頓,他說:“還有,你不是會畫畫嗎?那個男生長什麼樣子,你知道的吧?”
席緒寧冷冷地說:“忘了。”
“那名字呢,你也不知道?”
垂下眸子,席緒寧走到桌子面前,提筆就在白紙上寫下了力透紙背的三個字:簡司隨。
齊靖州看罷,轉身就走。
從席緒寧的反應他能看得出來,他是真的不知道路與濃行蹤,不過今天來這裡,倒是另外有了收穫。
有了名字這個關鍵線索,齊靖州讓人繼續查的同時,親自去了一趟裡城一中。他曾經是在與一中齊名的二中畢業的,但是聽說他高中時的一位老師調到了一中。
老師姓米,在二中時當過齊靖州的班主任。見到齊靖州,他既是激動又是驚訝,沒想到時隔多年,竟然還能見到多年前的得意門生。
齊靖州問起簡司隨,米老師皺眉,“你怎麼問這個名字?”
齊靖州一看米老師這個反應,就知道有問題,他直言道:“我想知道這個人的一些事情,這對我很重要,如果方便,還請老師告知。”
“也不是不能說,”米老師說。“這個學生我認識,當年他高三,還是我當的班主任。學習成績不錯,小夥子人也長得好,就是不好管教,三天兩頭就打架。但奇怪的是,這孩子的家長我一次都沒見過,不管是家長會還是鬧事了叫家長,他家都沒人來。看他穿着,又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有同學說看到過一些長得凶神惡煞的保鏢開名車來接他,猜他身份不簡單,可是這誰知道呢?指不定是見那小夥子愛跟外面的人混,就胡亂編的。”
“不過要說這個簡司隨,不得不提當時初中部的另一位女同學。”
齊靖州微微一挑眉,“他們有什麼淵源嗎?”
米老師感慨說:“那小夥子對誰都不上心,可對當時才念初一的一位小朋友。就不能只用上心來形容了。他打的架有一半都是因爲那小女同學,小女同學被人欺負了,不等下課他就要報復回來,小女同學被人編排了,即使對方是女生他也要拉着教訓一頓,當年我簡直操碎了心。就是高考的時候,他都不安生,因爲小女同學生病了,他都進了考場了,又跑出來,帶着人去醫院,最後都沒回來,我去找,正抱着人家小女孩不撒手呢,最後是高考都沒考成。”
米老師扼腕嘆息。
齊靖州斂眉問道:“那老師知道他們……是什麼關係嗎?”
米老師揮手,“簡司隨那傢伙,對外宣傳人家小姑娘是他妹妹,可是首先這姓不一樣,再就是,人家小姑娘父母都來學校開過家長會,一個都不認得他,這兄妹之談根本信不得。再說,”米老師哼笑,“他經常逃課,沒少被我抓,他跟那小姑娘獨處的時候,一口一個‘寶寶’,那語氣聽得我直起雞皮疙瘩。走個路得牽手,下個不足一米高的臺階要伸手抱,每天早上還給小姑娘送早餐,遇上些個什麼洋節日,準會抱着禮物往人家初中部跑。這還能是什麼?我當那麼多年老師,早戀這麼光明正大理直氣壯的,還是頭一回見!”
齊靖州越聽心情越沉悶,怪不得路與濃剛和他分開,轉眼就爲別人懷了孩子。原來他自以爲刻骨銘心的一個月戀情都是他自以爲的,人家早就有主,哄着他玩呢!
……
“家長會?”路與濃在路錦時的桌子上翻到通知書的時候,是有些驚訝的,再看看日期,“不就是今天了嗎?這上面不是還要家長簽名嗎?你怎麼沒拿回去籤?”
路錦時抿了抿脣,伸手將通知單拿過來,隨意地往書包裡一塞,不在意地說:“不用去也沒關係的,我跟老師說了家長沒時間。”
路錦時的臉上慣常沒有表情,但是路與濃能聽出他的口不對心和淡淡落寞,笑道:“我以前也是在一中畢業的,一直很想回去看看,要不就順便幫你參加這個家長會?”
路錦時的眼睛微微一亮,又連忙垂下眸子掩飾,“可以不用去的。”
“可是我想去啊,我還從來沒給人開過家長會呢。”路與濃說,“還是你嫌棄我?”
路錦時連忙否認:“我沒有!”他有些彆扭地別開腦袋,“我很開心,謝謝你。”剩下的那個稱謂他沒有勇氣喊出來,只輕輕動了動脣。
……
路錦時的性格是有些清冷的,路與濃還以爲他在學校不會有太多朋友,然而去了才發現,她的弟弟好像挺受歡迎。
“天啊……路錦時,你終於帶家長來開家長會了嗎?”
從周圍的驚呼聲裡,路與濃可以猜測到對於家長會,路錦時以前是怎樣處理的。
路錦時沉?着,似乎不知道要怎樣介紹她,路與濃能察覺到他的緊張,對那些比她小不了幾歲的學生微笑道:“你們好,我是路錦時的姐姐。”
路錦時的小指微微顫了一下,垂下的眸子並沒有擡起,但是站在他身邊。路與濃能感受到他的喜悅和不可置信。
“你姐姐好好看啊,你們家基因真好。”將路與濃送到自己的座位上,路錦時就被周圍的小女生圍住了。
不遠處的殷萊眨眨眼睛,悄悄看了路與濃一眼,覺得詫異又不解。原來是姐姐?可是上次路錦時爲什麼跟她說不認識?
家長會冗長又乏味,作爲年級第一的家長,路與濃不止一次被講臺上的老頭叫起來表揚。或許也是看她年紀不大,覺得她不靠譜,老頭並沒有讓她上去作爲代表發言。
家長會結束,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路與濃和路錦時正要離開,就有人來通知,說讓路錦時和他的家長去班主任那裡一趟。
“爲的是競賽的事情,我不想參加。”路錦時說,“待會兒你什麼都不用答應他,說讓我自己做主就好。”
“爲什麼不想參加?”
路錦時說:“沒興趣。”其實他是怕耽誤時間,他真的在外面找了好幾份兼職。路君君沒有說錯。這些他都不想讓路與濃知道,因爲感到難堪。
讓路與濃覺得驚訝的是,路錦時的班主任竟然是她認識的人——當年她被拉着翻圍牆,可沒少被這位米老師抓到。
“你是……”米老師推了推眼鏡,眯着眼睛驚疑不定地打量着路與濃,“你不是路與濃同學嗎?”他記性好,沒道理認錯,更何況這位同學當年給他留下的印象不小。
“米老師,是我。”路與濃有些尷尬,但是想想那些事早過去八百年了,就規矩地問候道:“您這些年身體還好吧?”
米老師還沒說話,裡面茶水間先走出一個人,“老師,您的開水。”
齊靖州一出來,和路與濃四目相對,兩人都愣住了。
短暫的怔愣之後,路與濃迅速斂起了臉上的笑容,將目光移向了別處。
路錦時是知道齊靖州的,在路與濃和齊靖州舉行婚禮之後,他偷偷查了許多齊靖州的消息,知道這個男人有多厲害,後來也知道,他有多配不上他姐姐。他有些憤怒,還未表露出來,旁邊路與濃就握了握他手腕,頓時所有的火氣都掩藏起來了。
齊靖州眯了眯眼睛,覺得今天驚喜真是太多了,費了那麼大力氣沒找到,卻在這裡遇到了。但他也沒有要在這裡鬧的意思,若無其事地將開水放到米老師面前,又坐到了原來的位置。
米老師完全沒察覺到氣氛有什麼不對,他對齊靖州說:“學生和學生家長來了,我先跟他們談談,待會兒再跟你繼續。”
齊靖州笑笑表示理解。
米老師提的果然是路錦時不參加競賽的事,他說了諸多參賽的好處,最後總結:“爲自己爭榮譽、爲學校爭榮譽,是每個學生應盡的義務,路錦時同學回回考第一,沒道理不參加。”
齊靖州就坐在旁邊,路與濃心情激盪,心不在焉地聽着,根本沒聽到多少。等米老師說完了,她按照路錦時說的,道:“我尊重他的意願,參不參加都得看他自己願不願意。”
米老師氣得瞪眼,但沒法,他之前沒少找路錦時談,都以失敗告終,不然早怎麼會找家長談?聽路與濃這樣說,他就知道今天不用再說下去了。
正事不用談,其他的倒是可以問問,“路與濃同學啊,你現在和簡司隨那小子還在一塊嗎?不會已經結婚了吧?他現在在做什麼工作呢?”要不是剛剛跟齊靖州正說着這事,他還不會那麼快就將路與濃認出來。對於路與濃和簡司隨的事,他一直都挺好奇。
這話一說出口,路錦時和齊靖州都望向了路與濃。
路錦時是茫然,齊靖州卻是探究。
路與濃淡淡一笑,道:“他走了,我不知道他在哪裡。”
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讓人家想起傷心事,米老師有些不自在,乾巴巴地安慰了幾句。
彷彿沒察覺到齊靖州陡然銳利起來的目光,路與濃面色如常地跟米老師隨便說了幾句,就帶着路錦時出了辦公室。
“嘖,早戀大多都沒啥好結果。”米老師嘆着氣感慨,“你是不知道,當年簡司隨那小子把這小姑娘當成心肝寶貝來疼的,我看着都不忍心讓他們分開。誰能想到多年後竟然是這個一個結果。”
齊靖州心裡窒悶未消,其實不管米老師怎麼說,在沒有查實之前,他是不會全信的。可是剛纔米老師問路與濃有沒有和簡司隨結婚,路與濃竟然沒有反駁這種關係!說簡司隨走了的時候,眼底的落寞和思念還那樣明顯!
“那個簡司隨的照片,老師您有嗎?”齊靖州狀似不經意地提出要求。
米老師撓着頭髮稀疏的腦袋想了一會兒,道:“當年照畢業照那小子都沒參加,我只能回去找找有沒有其他活動的照片,找到了給你,但是也不要抱太大希望,我是不記得那小子有留照片的。”
齊靖州鄭重地道了謝,又說:“多謝老師告訴我這些,很抱歉耽誤了老師這麼多時間,下次老師有閒了,我必定親自上門拜訪。”
米老師笑呵呵的,知道他是要走,自己還要上班,也沒挽留。
齊靖州走出辦公室,加快腳步往南門的方向走。剛纔他起身,看見路與濃走的是這個方向。
路錦時走在路與濃身邊,一直想要問簡司隨是誰,但是直覺路與濃不會跟他說,就忍着沒開口。
路與濃知道齊靖州待會兒必定會追上來,就對路錦時說:“不用送了,你回宿舍吧,我自己回去。”
路錦時很不情願,但見路與濃態度堅決,只得轉身回了宿舍。
路與濃才走到校門口,就被人從身邊一把將手腕拽住。
齊靖州一言不發,緊抿着脣,強硬地拽着路與濃就往自己的車那裡走。
“你幹什麼!放開我!”校門口有不少學生家長,要是以前,路與濃肯定就忍下去了。她不想丟臉。但是到了這個地步,她都忍不住想魚死網破了,哪還顧及臉面這種東西?
齊靖州在米老師辦公室裡時就憋了一肚子火氣,理智都快被燒光了,根本不在意那些被路與濃的聲音引過來的目光,拉開車門就將人塞了進去。
“簡司隨是誰?”他沉着聲音,念出那個名字的時候,臉色有一瞬間的猙獰。
路與濃往旁邊縮了縮,想要離駕駛座更遠一些。她戒備地望着他,“他是誰都和你沒關係!”
齊靖州冷笑:“他就是路雲羅那個孽種的父親吧?算算時間,你是一和我分開就上了其他男人的牀?還說什麼喜歡我——呵!騙我是不是很好玩?”只要一想到自己還躺在重症監護室裡昏迷不醒,她卻睡在其他男人的懷中,齊靖州就憤怒不已!
路與濃低着頭,頭髮擋住了半邊臉,她死死地咬着脣,久久之後,笑出聲來,對他說:“對,我就是騙你的,我哪裡喜歡過你啊?一個月時間能培養出多深厚的感情?什麼喜歡什麼愛,只有蠢得無可救藥的人才會信!”
她慶幸自己現在不像兩年前那樣蠢,不會再自作多情!
齊靖州緊握成拳的手青筋暴起,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她肚子裡還有他的孩子,才勉強將憤怒壓下。
“無緣無故鬧失蹤這種事,我暫且不跟你追究,但是不要再有下次!”
無緣無故?路與濃差點又笑出聲來,她不走,難道要回去看他和林阿漫卿卿我我嗎?連個小孩子都說她回去是多餘的,她哪敢有那麼厚的臉?
她語氣平靜又疲憊,還隱約帶着一分自嘲:“我也希望,齊先生下次要帶人回去的時候,提前跟我說一聲,讓我好提前找好去處。免得到時候被趕出去,卻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
齊靖州的拳頭緊了又緊,他知道不能再將路與濃放在身邊了,他怕自己什麼時候就會控制不住對她動手。尤其是在路與濃面前,他情緒起伏太過劇烈,讓他莫名有些恐慌。
路與濃閉着眼睛不想看見齊靖州,實際上她就連待在這車上都覺得不舒服,她也不想回去。可是想到那個神秘人提出的計劃,她知道她還需要忍,一點不能輕舉妄動。
等車停下來,路與濃睜開眼睛,卻發現齊靖州來的是路家主宅。
她正驚疑不定,齊靖州就開了口:“我沒時間顧着你,以後你就待在這邊吧。”
沒時間顧着她?這段時間以來,除了吃飯睡覺時偶爾例行公事的關心,他什麼時候特意抽時間照顧過她?明明他的重心都放在了林菁菁身上!
他終於覺得她礙眼了?
路與濃無聲諷笑,不願追究這個藉口有多敷衍。
齊奶奶對見到兩人表現得十分高興,拉着路與濃的手,連連說這次一定要多待幾天。
齊靖州笑着道:“奶奶您不用這樣,這次我本來就是送她過來陪您的。”
齊奶奶狐疑地看着小孫子,“你會這麼好心?剛結婚的小年輕什麼樣,你當我不知道?”說着,忽然沉下臉來,“你不會是惹與濃生氣了,所以她不想跟你待在一塊了吧?”
又嚴肅地問路與濃:“與濃,你跟奶奶說,是不是這小子做了什麼混賬事惹你不開心了?”
路與濃搖頭,微笑着說:“沒有,奶奶,就是他最近比較忙,我又不想跟他一起去公司。一個人待在家裡又覺得無聊,就想過來陪陪奶奶。”
齊奶奶虎着臉,“很忙?忙到都不願意陪媳婦?什麼事能比媳婦還重要?”
“奶奶。”齊靖州忽然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就跟您說實話吧。濃濃她懷孕了,我沒有經驗,怕照顧不好她,所以——”
“什麼?!”齊奶奶震驚地瞪大了眼,就連旁邊木着臉自顧自研究棋譜的齊爺爺,也將目光落到了路與濃身上,面色隱隱有一絲動容。
路與濃垂着眼,掩下眼底的困惑,她不知道齊靖州爲什麼突然就將這個消息說了出來。
“是真的,奶奶。”齊靖州說,“只是之前有些顧慮,就沒告訴你們。”齊靖州沒說什麼顧慮,齊爺爺齊奶奶知道自己小孫子就這性子,也沒追問。
齊爺爺難得開了口,訓斥道:“她懷孕了,你還只顧着你那公司?當年你奶奶懷了你爸,我可是請了假全程陪同的。”
齊奶奶也不贊同地看着小孫子。
齊靖州說:“這才兩個月。沒必要那麼緊張。”
齊奶奶想罵他一句不爭氣,怎麼能在媳婦面前說這種話呢?
看了看路與濃,面上仍舊是乖巧恬靜的笑容,好像根本沒將這話放在心上。齊奶奶也是從年輕時候過來的,哪裡會不知道相愛的小夫妻之間該是什麼樣子,見路與濃對齊靖州這話根本沒反應,就察覺到有點不對勁。但是現在也不是探究的時候,嘆了口氣,齊奶奶將心思收回來,說道:“你是第一回當準爸爸,這種事情肯定沒什麼經驗,將與濃交給你照顧,我還真不放心。以後就讓她待在這吧,但是你別總記着工作忘了孩子媳婦,要常抽時間過來,知道嗎?”
齊靖州笑着應了,吃過飯後要走,齊奶奶用揶揄的語氣對路與濃說:“與濃出門送送他,這下子最快可要明天才能見到了。”
“走吧。”齊靖州笑着牽了路與濃的手,“至少得送我出這道門。”
齊靖州和路與濃一出門,齊奶奶起身就要往樓上跑。
齊爺爺皺眉:“你要幹什麼去?”
齊奶奶話也不答,上了樓就往陽臺走。齊爺爺遲疑了一下,放下棋譜也跟着上去了。
路與濃一出門,就想抽回自己的手,齊靖州卻不放,他拉着她一直走到他停着的車那裡。
“你到底想幹什麼?!”剛纔一直保持笑容,這會兒路與濃一下也不想再演了,太累。
“奶奶他們在看。”齊靖州忽然說。
路與濃掙扎的動作驀地頓住,還沒等她想什麼,齊靖州忽然扣住她後腦就吻了下來。
“別動。”他說。
路與濃哪裡會聽他的,下意識就掙扎,卻被他抱得更緊,粗暴熾烈的吻讓她差點失去了神智。
齊靖州退開的時候,兩人都氣喘吁吁。他並沒有放開路與濃。反而將她死死勒進了懷抱裡。
他說喜歡她的身體,那不是真的——那不該叫喜歡,那該叫迷戀。自從路與濃懷孕,他就沒再碰她,乍然一吻,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回憶起了懷中溫軟的美妙,一時間燥熱難當。
“你放開我!”忽然察覺到男人下身的變化,路與濃羞憤不已。
齊靖州恍若未聞,兀自蹭着她脖頸。
“齊靖州,你不要太過分!”路與濃紅着眼眶,低聲怒吼道。
齊靖州擡起頭,擡手很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臉,然後轉身上了車。
陽臺上,齊爺爺早就看不下去了,一整張老臉都是?的,“傷風敗俗!光天化日之下,也不知道檢點一點!這是誰教出來的!”
齊奶奶心卻稍稍放下了些。看樣子小兩口只是吵架了,剛纔肯定是她想太多。聽到齊爺爺的話,她道:“你年輕時候哪怕有半點像你孫子,也不至於耗了兩年才把我娶回家!”
路與濃不知道齊靖州又發什麼神經,她用力擦着嘴脣,好像能讓他氣息消失似的。齊靖州走後,她在外頭站了許久,等心情平復下來,才轉身往回走。
進門後,總覺得兩位老人看她的目光有些怪異,疑惑剛浮上心頭,忽然想起齊靖州剛纔的提醒,頓時臉都紅了。
齊奶奶樂呵呵的,“奶奶什麼都沒瞧見。”
路與濃臉更紅了,又是羞赧又是尷尬。
齊奶奶對路與濃很上心,找了個很有經驗的保姆照顧她,還讓人跟在她身邊寸步不離。就怕她一不小心出個什麼意外。但是相比在齊靖州那裡,路與濃現在還是比較自由。因爲想要出門,齊奶奶幾乎不會攔她,只要帶上保鏢和保姆,就一切好說。
開頭幾天的時候,齊靖州幾乎每天下午都會過來,但是保持了幾天後,他就不見人影了。裝模作樣地給路與濃打電話,讓她吃飯別挑食、睡覺要安分,好像有多不放心似的。齊奶奶每次聽見齊靖州在電話裡的話,都會露出滿意的笑容。
路與濃又接過神秘人打來的電話後,主動將嶽盈書約了出來。
見面時路與濃直截了當地道:“媽,你準備一下和我爸爸離婚吧。”
嶽盈書愣住了,她呆呆地看了路與濃許久,結結巴巴地道:“現在……現在就要離婚嗎?”
“媽。”路與濃皺眉,“你不是很想和我爸爸離婚的嗎?之前是我沒替你考慮,讓你在那個所謂的家多待了那麼長時間。是我對不住你。現在我想清楚了,你跟他離婚吧,只是離婚分到的財產都交給我,不要給別人。”說到這裡她沉下聲音,“尤其不要給汪雅貝!”
齊靖州這裡的變化,讓路與濃不得不改變了計劃。她想要儘快離開這裡,至於報復的事情,只能以後再籌謀了。
“爲什麼不能給貝姐啊?”嶽盈書本來被“離婚”二字佔據的腦子,在聽見路與濃的要求後,空了一趟,然後換了內容。她不贊同地說:“濃濃,貝姐對我很好,跟你爸爸的事,她也一直很愧疚,她一直很想跟你道歉,可是你一直不願意應她的約。我是愛着你爸爸的,可是我願意離婚,因爲我不想讓貝姐得不到幸福,也不想你爸爸難做。那些財產,我們留一點夠生活就好了,不用拿太多的,生意不好做,多留點給他們做資本……”
路與濃忍住怒氣,打斷她的話,“她對你有多好?”
嶽盈書想了想,“家裡一直都是她做飯,遇到爲難的事她都幫我拿主意,我跟你爸爸吵架了她都安慰我……”仔仔細細數了一通,最後嶽盈書總結:“她真的對我很好啊,一點不像對情敵,她說她一直將我當親妹妹。”
路與濃冷笑,一點不像對情敵?她母親是不是忘了那女人才是小三?住人家的、吃人家的、用人家的,還搶了人家的男人,汪雅貝還想跟嶽盈書撕?她哪來的勇氣哪來的臉?
至於嶽盈書說的這些,根本就是汪雅貝摸清了她性格,故意討好迷惑,她母親竟然還真當真了!
路與濃深吸了口氣,“她對你很好,所以你就要把本該給我的東西都給她?媽,我是你親生的嗎?”
“說什麼胡話!你怎麼會不是我親生的?”嶽盈書氣得瞪圓了眼睛,有些委屈。
“那你就聽我的。”路與濃也懶得再跟她討論汪雅貝的真面目,“去和我爸爸離婚,離婚時財產該分多少就分多少,一點也不能少要,然後都交給我。”
嶽盈書很不情願地應了。路與濃將話題轉回來,“離婚”二字再次佔據了她腦海。之前決定的時候是無怨無悔的,可是當真要離了,她還是覺得難過又不捨。
和嶽盈書分開後,路與濃沒有立即回去。她在原地待了許久,給那個神秘人去了電話。
“我想好了,他們離婚的時候,我希望我母親能分到三分之二的財產。麻煩你們了。”
“路小姐請放心,事情務必爲您辦妥。”
又找了席緒寧,“遺囑的事情不用管了。”只要離了婚分了財產,那份遺囑就無關緊要了。
事情他已經悄悄辦好了一半,路與濃突然就說不用繼續了,席緒寧卻一點不生氣,他只問:“你在哪裡?”
路與濃說了地址,席緒寧說:“等我。”
路與濃本來是要走的,聽到席緒寧這樣說,就要了一杯熱飲,慢慢喝着等他來。
席緒寧在半個小時後趕了過來。他似乎是跑着進來的,一直蒼白的臉色染上了薄紅。看見路與濃,他露出一個開心的笑容。
和席緒寧在一起,路與濃總是感到很輕鬆,似乎沒有什麼是不能和他說的。談着談着,席緒寧就問起了前幾天她失蹤的事。
路與濃沉?了一下,將齊靖州的不可理喻一股腦說了出來。
席緒寧說:“他的掌控欲比誰都要強,會是那種反應並不是因爲愛你,他只是因爲你的不在意感到不甘心。”
路與濃詫異地望着他,席緒寧眨眨眼說:“我認識他已經很多年了,我跟你說過的啊。他這個人,愛一個人的表現是給她最好的,將她保護好,不讓她受一點傷,更不會因爲他自己讓她難過。”
席緒寧跟齊靖州不對付,若說前面的可以當作是故意詆譭,後面的又要怎麼解釋?路與濃曾經和齊靖州那樣親密,儘管只有一個月時間,可瞭解一個人的基本性格,已經足夠了。齊靖州對待在意的人是什麼樣,她是知道的,席緒寧沒有說謊。可正是因爲知道,才感到異常難過。就因爲齊靖州的不甘心,她就活該遭受這些嗎?
席緒寧看着對面路與濃的臉色變化,脣角微微勾起一個笑容。
“遺囑不用管了,意思是你另外有了計劃嗎?”不太願意看到她因爲齊靖州而難過,席緒寧不動聲色轉移了話題。
路與濃坦言道:“我想讓我媽現在就離婚,然後拿到大部分的財產。”
席緒寧挑眉,這可不容易,沒有齊靖州幫她,她要怎麼做?
他試探着問道:“要我幫忙嗎?”
路與濃搖頭,“不用。”
席緒寧立即皺起了眉頭,路與濃拒絕他了,可是沒跟他解釋爲什麼,她隱瞞了什麼?
“不說汪雅貝肯定會阻撓,就是你父親也不會願意將財產的大部分分給你母親,你想要如願肯定不容易。你不要我幫你,那你能怎麼辦?”他直直地盯着她,“還是你找了齊靖州?”
“沒有。”路與濃搖頭,那個神秘人的存在,她莫名的,不想讓席緒寧知道。
席緒寧沉?了幾秒,忽然站起身就往外走。
路與濃驚訝地跟着站起身,“緒寧?”
席緒寧頭也不回,腳步飛快,沒一會兒就消失在店裡。
路與濃知道他這是生氣了——因爲她的隱瞞,可是爲保這件事萬無一失,她除了自己知道,不會再向任何人透露。
……
席緒寧憤怒到了極點,路與濃竟然不相信他!她另有計劃,竟然什麼都不告訴他!她想讓誰幫忙?齊靖州?還是其他哪個男人?
花了大半天時間冷靜下來,席緒寧嘴角揚起一抹冷笑,然後撥通了齊靖州的電話,故作憤怒地質問道:“她明明早和我定了計劃,突然就說要她母親提出離婚,是不是你教唆的?你不是不想她好過嗎?竟然會同意幫她爭取財產?”
“你說什麼?”
席緒寧嘴角無聲揚起,笑容惡劣。
他在話裡透露了兩個信息:路與濃突然改了計劃、有人在幫路與濃。
聽齊靖州的語氣,他似乎什麼都不知道,這樣說來路與濃的依仗就不是齊靖州,這下好玩了……路與濃又巴上了誰呢?
席緒寧目光陰沉。
……
兩天之後,路與濃接到了汪雅貝的電話,那女人語氣隱約有些焦急。路與濃一猜,就知道是她母親把什麼都說出去了。
她慶幸沒有將計劃告訴嶽盈書。
汪雅貝提出想和路與濃見面,路與濃沒多猶疑就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