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敢於傾巢而出,將全部兵力用於進攻,黃忠最大的依仗就是輕騎營的機動性。舒縣之內多是步卒,據城死守纔是他們的最佳選擇,若是出城野戰,只怕吃過多次虧之後的江東兵是絕不願意的。
但程普並沒有打算據城死守。對於荊州輕騎兵的戰術他自認已摸清楚,無非是在運動中以箭矢殺傷對手,然後藉助高度的機動能力,不斷騷擾蠶食步兵的陣型,如此循環往復,用最小的傷亡帶給對手最強大的壓力,直到對手防不勝防,疲於奔命最終陣型奔潰,到那時纔是騎兵對步兵一面倒的屠殺……
若不想在野戰中被荊州輕騎兵牽着鼻子走,最好的辦法就是限制對方的機動能力,同時還要保證步兵陣型的側翼不被敵軍攻破,這就需要良好的地形條件和充足的兵力。很顯然這兩樣對於目前來說都不具備,不過程普自有打算。上一次的車陣讓程普看到了在野戰中防禦騎兵衝擊的能力,雖然最終毀於敵軍火攻,但若是做好相應的準備,想必還是能夠發揮應有的作用。
所以程普親自領兩千騎兵和三千步卒出城迎戰,就是要打破被動防守的局面,只要能將荊州輕騎兵擊敗,就能徹底掌握江北的主動權,使得荊州兵不敢越雷池一步,而不是如同現在這般,如此輕易的打到自己眼皮子底下來。
程普斑白的鬚髮在清晨的微風中輕輕飄動,身後的塵土漸漸落下,昨夜就推出城外的數百架大車很快被江東兵連成半月陣型,弩手們半跪在車上緊張地注視前方,手中的硬弩早已張開弓弦,鋒利的箭頭閃爍着冰冷的寒光。
在江東兵列陣之時,黃忠便已經下令前鋒突襲,數百騎兵呼嘯而至,用自己精良的騎術控制着戰馬的速度和方向,雙臂穩穩持弓搭箭,向正在推搡大車的江東兵拋射箭雨。
放箭之後這些輕騎營將士壓根不看是否命中目標,而是縱馬分成兩隊從敵軍陣前向兩翼飛馳,緊隨其後的同袍重複者剛纔他們所作過的動作,於是漫天箭矢如同密集暴雨,前一支剛射入某人的胳膊,下一支箭也許就穿透了他的喉嚨!
藉着大車上豎立起來的木盾,弩手們的傷亡並不大並且在密集的箭雨之中,向敵軍所在的方向反擊。與拋射的箭矢不同,箭身較短的弩箭幾乎筆直地向敵軍撲去,戰馬奔騰席捲而來的漫天塵土中,很快傳出戰馬跪倒俯臥後的嘶鳴和負傷落馬的騎士的慘叫。然而相比之下,江東軍的傷亡顯然更爲慘重。
兩翼的江東騎兵在戰鼓聲響起的剎那,便猛地衝殺出來,試圖攔截住輕騎營將士。
殊不知衝向兩翼的輕騎營將士已將黃楊騎弓換成雪亮的馬刀,帶着呼嘯的風聲,狠狠向迎面而來的江東騎兵劈砍!即便一擊不中,也絕不停留,而是繼續縱馬前行。
輕騎營來去如風,江東騎兵阻攔不住,還要時刻提防着從後面緊隨而來的敵軍劈砍,稍不留神就被砍翻落馬。手中長矛馬槊雖然看似佔了便宜,卻實在比不過對方馬刀輕靈鋒利。
衝向兩翼的騎兵擺脫了江東騎兵的攔截之後,在騎尉校尉的率領下,組成鬆散的隊形向本隊而去,騰起漫天黃沙。
雖是佯攻,但輕騎營將士衝殺之果決、攻擊之犀利,仍然打得城外的江東軍難以招架,好在車陣仍保持的比較整齊,在荊州騎兵的攻擊下,尚能進行反擊。
黃忠不斷調整着進攻的方向,使得程普再次感到兵力不足的痛苦。他數度想將城內的兩千步卒調出,都被自己強行壓下了。在缺乏足夠的騎兵保護的情況下,步卒是很難抵抗住騎兵的進攻的。
戰場上的形勢愈發不利,在荊州騎兵的輪番進攻之下,江東軍傷亡愈發慘重,車陣雖然沒有遭到敵軍的火攻,但密集的箭雨還是奪去了許多江東將士的生命。不少大車被鮮血染紅,車上車下到處都是江東將士的屍體,許多弩手還緊握着手裡的弩弓,但身上早已插了數支箭矢。受傷的將士掙扎着,躲避着,車架下狹窄的空間被擠得滿滿當當,而用來保護他們的木盾卻被對方的長槍馬槊掃的東倒西歪。
在如此強大的壓力之下,程普只得收兵退回城中,他率領近衛親自斷後,堪堪抵擋了一陣,見步卒多數已返回城中,這才縱馬躍過吊橋……
“將軍!還是下令讓臨湖出兵吧!”率領本部在城頭並未參戰的周泰,面帶憂色的對程普說道。
程普緩緩搖頭,取下頭盔望向城下,對周泰說道:“現在不是讓臨湖出兵,而是如何去救援臨湖啊!”
“難道荊州軍是要攻打臨湖?”周泰這才反應過來,不可置信的問道:“這江北的荊州兵哪兒還有餘力去打臨湖?即便是被他們偷襲得手,也要面臨咱們舒縣和襄安的夾擊,難道這些騎兵還會守城不成?”說着,擡手指向在城下往來突馳,耀武揚威的輕騎營將士。
“他們鬧這麼大動靜,卻無攻城之步卒,可見其真實目的並不在舒縣。”程普捋着花白鬍須,轉頭望向臨湖方向,對周泰說道:“幼平,你覺得這些騎兵在沒有云梯的情況下,能攻下舒縣嗎?”
周泰傲然挺起胸膛,鄭重回道:“末將絕對能守住,保證舒縣不失!”
“明知不可爲而做出進攻舒縣之勢,若非阻斷我軍救援臨湖,又是何故?或者更有可能是以此來誘使臨湖之軍向舒縣而來,彼時荊州兵便可兵不血刃地佔了臨湖。臨湖若失,則舒縣就成孤城,除非放棄舒縣全力奪回臨湖,否則我軍將無立足之地也。”程普說完之後,眼神變的堅毅起來,大手一揮:“與其被動受制,不若主動出擊!”
“可是方纔所見,車陣也不足以抵擋敵軍騎兵啊。”旁邊一名校尉不解的說道。以車陣防守都顯得力不從心,更何況放棄車陣與敵軍騎兵正面交鋒?
程普沉吟片刻,說道:“敵軍所持者,在於可進可退,來去自如,但我軍亦可以步步爲營,用騎兵在側翼掩護,這一次咱們的目的不是殺傷敵軍,而是返回臨湖。只要能保得臨湖不失,江北便仍有可爲!”既然主將如此決定,衆人便不再多說什麼,在程普的指揮下準備放棄舒縣,向臨湖進發。只是城外黃忠所率領的輕騎營,能輕易將他們放過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