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在白龍山出口處的伏兵正是仲遐的好搭檔夏侯衡,他二人一者扼守入口,一者扼守出口,正是顏良佈置下的後招。
二人雖然帶的兵馬都不多,只是一屯兵二百人,但各個是軍中精銳本領非凡。
眼下從正面山道上殺來的便是藝高人膽大的夏侯衡本人。
他在白龍山腳下等候多時,正愁渾身力氣無從發泄,遇着來敵正大呼叫好。
夏侯衡與仲遐隨是關係密切的搭檔,但二人作戰風格截然不同。
仲遐將兵馬都佈置在兩側,期冀通過弩箭射擊來狙殺擊潰敵人,即便遇到強敵自身也不會經受太大的損傷個。
夏侯衡則把一半兵馬布置在兩側,與其說是用來狙殺敵人,不如說是起到騷擾驚嚇的疑兵作用,而他的殺手鐗則是自己親自率領的一百精騎。
他估摸着來人能逃到這處,定然已經精疲力竭膽戰心驚,雖只有一百騎,但也定能衝得來人四散而潰。
事實果然如夏侯衡所料一般,當他率領着這一百精騎踏着隆隆的步伐衝過去時,素利的部衆無人敢於攖其鋒芒,紛紛走避。
然而山道就只有這麼點兒寬,他們又能往哪兒跑呢?
往後跑,後邊也有仲遐率領的追兵步步緊逼。
往兩邊跑,且不說兩邊是山坡和樹林,且那兒也有人埋伏。
這中間還是素利最爲鎮定,他知道眼下是今天以來最爲危險的局面,大聲呼喝着身邊的親信向他靠攏,欲要與前方的來敵一決生死。
可是任他如何呼喊,能夠聽從他的號令聚集在身邊的不過區區數十人而已,其餘人早就被這接踵而至的埋伏嚇得崩潰。
素利一咬牙,也管不了太多,直接帶着身邊的數十親信迎上了面前的伏兵。
彷彿是爲了增強信心,素利帶頭嚎叫了起來。
夏侯衡聽不懂面前的敵人在嚎些什麼,他也無意於聽懂,他只知要將面前之敵盡數捕殺一個不漏。
夏侯衡身披重甲衝在了隊伍最前方,手中長槊左揮右擊幾無一合之敵。
在他身後,是交錯排列的鋒矢陣型,俱都手持長槊一往無前。
當面前的敵人衝到近前時,素利纔看清了敵人的裝備,他驚覺衝來的騎兵與馬城下衝殺閻柔的那支騎兵竟如出一轍。
都披着鐵甲,手持長槊,連戰馬都披着面甲當胸。
當時他在遠處還沒能感受到騎兵衝陣之威,只是覺得閻柔所部素來能戰,爲何一戰之下便膽怯逃逸。
直到他親自面對精騎衝鋒時,才能體會到閻柔當時的心情。
素利親眼所見,前方的十幾個部衆在敵人一衝之下盡數消亡,不是被那一杆杆鋒利的長槊洞穿了身體,就是被槊杆橫掃跌下馬去。
而對方爲首的那員敵將尤其兇悍,對招呼向他的刀劍幾乎不閃不避,只是揮舞着那杆長槊,收割掉一條條性命。
素利也心存退意,但他已經聽到身後追兵的蹄聲,知道此刻已無退路,只得硬着頭皮向前殺去。
此刻暮色已深,但素利身上的甲冑鑲金錯銀,馬匹上的裝飾也十分華貴,讓人一眼便看出是個重要人物。
夏侯衡也放棄了其他目標,馬頭一帶,一槊便刺向了素利的胸腹處。
素利雖是鮮卑人,但所用的武器卻是得自於漢人的戟,見夏侯衡一槊刺來,便擡戟格擋,欲要用小枝鉤鎖住敵人的兵器。
正常而言,槊的形制直來直去,極難被敵人鉤鎖住。
不過夏侯衡卻將計就計,聽任敵人勾住自己的長槊往後拉,趁着素利用力往後扯的時候,夏侯衡雙手猛地左右一扭,帶有韌性的木柲瞬間擺脫了敵人的鉤鎖,狠狠地往素利腰肋處抽去。
素利猝不及防之下,被槊刃後的鐵套筒抽中肋部,頓時一陣劇痛襲來,雙腿再也夾不住馬匹,往另一側倒了下去。
素利身旁的部衆見首領落馬,慌忙來救。
夏侯衡見狀愈發料定此人是個大人物,手裡長槊左右連挑刺翻了身前兩人,對身後的袍澤喊道:“活捉地上那個衣甲亮閃閃的傢伙!”
身後的騎兵們得了夏侯衡的吩咐,自然對素利重點照顧,不但把欲要上前救援的鮮卑人盡數殺散,還分出倆人下了馬把素利捆了起來。
素利既倒,其餘的鮮卑人更無戰心,被夏侯衡一陣衝殺下盡數潰散。
他們不敢往前也不敢往後,只能往兩旁的山坡上逃。
可山坡上山石嶙峋,走不了馬,爲求活命的鮮卑人紛紛棄馬步行。
但棄了馬的鮮卑人還能跑遠麼?
兩邊廝殺的這一會兒,緊緊綴在素利身後的仲遐也拍馬趕到,兩邊合兵之下,人手大是富裕,打起火把漫山遍野地捕拿逃散的鮮卑人。
待天色盡黑後,白龍山腳下的戰鬥也已經結束。
當場殺死一百六十餘人,自素利以下二百餘人被俘虜,只有少數人趁亂逃走未能被搜捕到。
收穫頗豐的夏侯衡與仲遐湊到一塊兒商議下一步的打算。
仲遐道:“既然東部鮮卑大人素利都狼狽逃竄到此地,那馬城下的戰鬥應該大局已定。”
夏侯衡道:“將軍佈置得如此縝密,區區閻柔和鮮卑人怎能不敗。”
仲遐點點頭道:“我料閻柔與彌加等人也討不了好去,說不定一會咱還有生意可做。”
夏侯衡道:“我看懸,現在天已經黑了,要有人來也是明天,且馬城中如此多兵馬,若再加上軻比能部,那些敵人還真不夠分的。”
仲遐道:“你說咱們要不要派人連夜摸回馬城,向將軍通報此間的戰果,或者把素利押解回去?”
夏侯衡不屑道:“不過是一個鮮卑豪長,算不得什麼重要人物,沒必要爲了他單獨跑一趟。”
仲遐哂笑道:“也是,那我帶人回白龍山西頭了,再有情況我會提前派人知會你。”
仲遐正要離去,卻被夏侯衡重新叫住,他說道:“孟方且慢,若是明日只有些小魚小蝦經過此處,我等豈不是拎起鐵錘砸蚊蚋,白瞎了功夫。”
仲遐聽出他話裡有話,問道:“那你待如何?”
夏侯衡道:“不若我等分一半人去大小寧城一趟,看看有無機會?”
仲遐聞言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仔細盤算。
按說二人被安排在白龍山要道埋伏,成功捕獲了東部鮮卑大人素利,已經建了一功,不需要再多折騰。
但誰人會嫌棄功勞太少呢?
尤其是二人年輕氣盛,總想着能多多表現提升軍階軍職好有更大的舞臺。
他們二人雖然加起來也不過四百多人,以之正面攻取大小寧城力有不逮。
但如今閻柔與東部鮮卑新敗,敗亡的消息應當還來不及傳遞迴大小寧城,他們趁亂前去說不定能找到些機會。
若是能趁亂奪城,或是焚燬了鮮卑人的營帳,劫掠了他們的牛羊,豈不是另一樁大功勞。
仲遐心裡也起了念頭,便答道:“將軍曾言,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我等既然已經完成了將軍交付的任務,隨機應變一下也是常理。”
夏侯衡笑道:“這些胡話你他日說與將軍與營督聽便是,你說,是你去還是我去?此處總得留下個人守着,免得漏了大魚。”
仲遐想了想道:“既然你如此心切那就你去吧,我來守着此處。”
夏侯衡拊掌道:“好!那就說定了,這些俘虜都交給你,我現在就安排人休息,明日天不亮就出發。”
仲遐突然想起一事,說道:“莫急,我那邊還有數十人,是牛大的部屬,他們一路追着素利而來,我料牛大現下離開此處也不甚遠。咱們可讓他們去尋找牛大,若有牛大的那一部兵馬會合,別說是去大小寧城打打秋風,便是直接攻下城池也未嘗不可啊!”
夏侯衡讚道:“妙哉!牛大定也對此計劃深感興趣,你快快吩咐人去聯絡。不管成與不成,我明日一早就先行出發。”
仲遐道:“好,那我這就去安排。”
說起牛大,如今正鬱悶着呢!
他從馬城辛辛苦苦追了幾十裡地,待追上了那面馬鹿大旗,卻發現是個西貝貨,真正的素利竟然拋下旗幟逃了。
雖然牛大心有不甘,但已經失去了素利的蹤跡,便只得灰頭土臉地往回走,一邊走一邊派人把來路上再掃蕩一番,撈些小魚小蝦湊湊數。
比起來時的你追我趕馬不停蹄,往回走的路便顯得無精打采拖拖拉拉。
他方往回走了沒多久,突然自己手下的部屬跑來回報,說是自己追了半天的素利在通過白龍山時被埋伏在那的仲遐與夏侯衡給逮着了。
牛大聽聞消息,險些沒氣得吐血,自己追了老半天竟然爲他人做嫁衣裳。
不過來人稟告的下一個消息卻令牛大頗爲心動,那便是夏侯衡提出的趁亂襲擾大小寧城。
牛大跟隨在顏良身邊時日最久,最熟悉顏良的種種戰術運用,包括那一套花樣百出的奇襲戰法。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顏良喜歡奇襲、夜襲、長途奔襲,他手下的將校們也學了個十成十。
如今大小寧城並無大將主持,精銳兵馬也都被調出去攻打馬城未歸,豈不是最好的奇襲良機?
牛大隻是稍稍一盤算便贊同了夏侯衡的提議,立刻調轉頭來,不再回馬城,而是去白龍山與夏侯衡、仲遐會合。
已經回到白龍山西側入口處的仲遐見牛大前來心中一喜,連忙出迎道:“牛軍候來了,這下就更有把握了。”
仲遐不獨獨高興會合了牛大的兵馬奇襲計劃更有保障,更是高興來了個個子高的。
他與夏侯衡只是副軍候,牛大卻是正牌的短兵曲軍候,比之一般的軍候更要高出一檔,若是出了什麼事情,也好有這個個子高的頂着。
牛大卻沒仲遐這麼多小心思,沒好氣道:“聽說素利被你倆抓着了?”
仲遐聽出來牛大語氣不甘,只笑道:“哈哈哈,我等正好撿個漏,若不是牛軍候追他追得急,我等也未必有機會。”
仲遐如此謙虛的話倒讓牛大無從發作,只得擺擺手道:“罷了罷了,是你們走了大運,且說說夏侯伯權是怎麼個打算?”
仲遐道:“他原本打算帶兩百人到大小寧城附近轉轉,趁着馬城的消息還未傳回去,去騷擾下東部鮮卑的營帳,若是能搶掠些牛羊馬匹那就最妙不過。”
“不過如今牛軍候來了,我等可調度的人手增加了不少,倒可以盤算盤算,是否可以趁機奪下個城來。”
牛大道:“奪城?你們倆手裡攏共四百人,我雖然出城的時候帶了千餘騎,不過一路分兵追捕四散的潰兵,眼下跟隨在我身邊也不過七八百人。咱仨加起來一共一千兩百人,且還都是騎兵,怕是不好攻城吧?”
仲遐嘿嘿一笑道:“我等正面攻城定然不行,可若是出其不意奪下一面城門,城內那些羸弱之兵又怎抵擋得住我等精騎?”
牛大道:“你是說偷門?這倒是可行,可有詳細方略?”
仲遐道:“我等不知牛軍候能帶多少人前來,這卻是尚未擬定方略。”
牛大咋咋呼呼道:“那還等啥,我們這就議一議如何行事。”
仲遐道:“好吧好吧!那我就再陪你走一趟山東頭,看看夏侯伯權準備得如何了。”
當下仲遐陪着牛大又穿過了十里山路,來到白龍山東頭出口時,精力旺盛的夏侯衡卻還沒休息。
原本這些俘虜都應當交給仲遐看管,不過二人對於大小寧城的虛實全無概念,恰巧東部鮮卑素利等人正是從小寧城前來,便被夏侯衡留下了一些豪長、頭目審訊。
討逆營將士對這些時不時南下劫掠的鮮卑人素無好感,這審訊方法嘛就有點粗暴,牛大與仲遐人還未到,老遠就聽到鞭撻聲與俘虜的慘呼聲。
得知牛大與仲遐聯袂而至,夏侯衡高興得不行,最後下手這一鞭重了些,直接把一名俘虜給抽暈了過去。
“太好了!老牛來了,這下更有把握了!”
夏侯衡與仲遐不同,他在顏良身邊待了很長一段時間,當時短兵屯還沒升級爲短兵曲,牛大是屯長,夏侯衡是伯長之一,故而二人相當熟悉,開口便不稱呼官職而是私下的諢號。
牛大和夏侯衡素來見面就擡槓,不屑道:“我不來,難道憑你那兩百人能掀起什麼風浪?”
仲遐在一旁打哈哈道:“這不是都來了麼,咱第一期教導營四個屯長如今只缺了個衛孔興,正是我等大顯身手之時。”
提到衛恂,牛大與夏侯衡便顧不上擡槓了。
因爲四個屯長裡,就屬衛恂的風頭最勁,短短時間就已經升到了石邑營第一曲軍候,甚至風聞還有升爲石邑營副營督的消息。
作爲當初同一批教導營屯長,其餘三人都大有危機意識,不願被衛恂超得太前。
三人這便收束心神,仔細商議起了如何襲擾大小寧城的方略。
他們都經過教導營培訓,對於軍謀方面也多有涉及,三更臭皮匠湊起來倒也賽個諸葛亮,很是佈置了幾套方案,準備到時候隨機應變。
商議妥當,三人都對於即將到來的奇襲大小寧城滿懷期望。
至於什麼無令而行,早就被他們拋諸腦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