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億眼見這二人出現在杭州近郊,心中生出種種疑團。正思間,忽然懷中少女哭叫來,口中嚷着菩薩祖宗的。武億大驚,便要堵她嘴巴,聽李賈喝道:“來者何人?”他尚未應聲,便見兩條影子一齊攻了上來。武億一招“一飛沖天”“鷹擊長空”,快如雷霆閃電,他倆只覺眼底生金,便那麼一呆,渾身抽涼。待再看,連個鬼影也沒有,不禁感嘆:“六合天地江山,英雄能覓三千。”一時,懸殊不敵之失盡歸求賢若渴之心。
經翻伸筋動骨,懷中少女也醒了。她睜眼瞧到這蓬頭散發、滿臉鬍子的人,嚇的一躲。武億將她放了,靠着大樹,笑道:“阿芳,別怕,我是你武叔叔。”方芳從驚嚇中緩過來,知他是父親結拜義弟,想宣口叫聲“叔叔”,但瞧他可怕的樣子,又咽下聲,把頭別向一邊,閉上眼睛,不敢向他多瞧一眼。
武億輕輕一笑,轉身把衣服鋪在地上,說:“阿芳,你也很累,天遠未亮,再多睡會兒罷,我守着。”方芳從未與陌生男子獨處,心裡害怕,也不應聲,只抱着雙膝,哆嗦不止。
武億便不再多說。星空很燦爛,草兒也很香,曾經和心愛之人“望星樓上望星”的美夢也成泡影。他抱劍望天,想心事,想到要流淚。轉頭看方芳,見她背靠大樹又睡着了,饒是在夢裡也一副防備的樣兒,滿臉淚水,實在叫人不忍。
第二日,天剛亮,方芳便醒了。她睜着警惕的眼睛,偷眼四顧,只見荒野無際,太陽在地平線上跳躍,沒有人,連武億也不在。方芳雖怕他,但畢竟是人,且對自己不錯的,還算個安慰、依靠,但如今也走了,怎麼辦呢?她淚眼模糊,放眼瞧去,只覺平原遼闊,遠處山脈迭出不窮,那樣高,便想:“我一定翻不過去。”打定主意哪裡也不去,哪怕在這裡等死,但一想到死後,會有大灰狼來咬,又怕的要死,一霎間,驚恐無助,哇哇地哭起來。
正哭着,忽聽人喊:“阿芳。”她定了定神,兩眼仍是空空,直到聽真切了,才轉動眼珠子,愣愣地來瞧,這一瞧,可嚇壞了。只見面前站一位英俊少年,飄飄然似臨風玉樹,方芳咬一咬脣,移不開眼又怕,便小聲問道:“你,你是好人還是壞人?”她畢竟只有十三歲,又不像厲菲青、梁紅玉常年江湖在外,膽子小不說,還是孩兒心,沒那麼多考慮思量,問話便簡單直白些。這人也不是別人,就是武億,他見這小女孩怕自己的緊,便剃去鬍子,把頭髮割短,扎束起來,又在山澗水溝裡,洗淨臉,一霎間變成英俊的少年兒郎。
武億伸手拉她起來,她羞紅臉,垂頭弄衣帶。雖說這少女童氣十足,又不很美,但好在膚色白膩,舉止嬌怯,也別有一番動人滋味。武億隻把她當侄女來待,一直未有多想,但天下女子,嬌羞起來的模樣總有相同之處,但見方芳低頭、似笑非笑的樣貌,便忍不住想起姐姐,立刻換了陰臉,又怕嚇了她,忙轉過頭去。
方芳從眼縫裡瞧他,他終於帶上笑臉,說道:“阿芳,先吃點麪餅過早罷。”她睜大眼睛,輕輕道:“你,你是······”武億笑道:“我是你武叔叔啊。”這叔叔一出口,他自己的臉也紅了,原先留長鬍子,不梳理頭髮,看着顯老,叫叔叔也很襯托,但如今這麼一打扮,看上去也就一二十來歲,這稱呼倒彆扭起來。方芳輕聲問道:“你幾歲啦?”武億道:“我也不知該算虛歲還是實歲,再過些天,就滿十九進二十了。”方芳道:“原來你也不大。”想了想,說道:“那我不叫你叔叔,叫你哥哥,好不好?”武億正要答應,轉念想道:“久久叫我大哥,雪兒叫我‘武哥哥’,若,若阿芳也成我妹子,姐姐肯定不高興的。”便不敢應,只道:“我倆按輩分就是叔侄,你叫我叔叔,也沒不可的。”她歷來乖順慣的,也不狡口不依,默默點頭,接了麪餅來吃。
二人走到一處山坡,見山坳中一羣黑衣人圍攻一位紅衫少女,那少女正是安雪。武億見她難以支架,叫方芳站在坡上等,自己展起輕功,以快捷無倫的腳法欺到安雪身邊,抱了過來。安雪陡見神清氣爽、英俊帥氣的武哥哥,微微發愣,回過神後,笑不住嘴。武億即便抱着安雪,身手也是十分了得,只聽喀喇幾聲,已將幾名黑衣女子摔在地上。
這些都是唐門子弟,想必糾纏安雪還是爲了蘇大學士那一幅圖畫,再深思一成,想必是爲那本醫學奇書《神農氏經》了。忽然,聽到方芳大喊:“救命,救命。”武億急忙抱了安雪飛奔而上,這裡唐門掌門唐蜜和先前所遇那樑老正打的難分難解。他也懶管,只想找方芳,聽到人喊“武公子”,回頭一瞧,見梁紅玉陪方芳同來。
武億連聲“多謝”,梁紅玉只說:“小事一樁,不用掛懷。”她笑容滿面的,好似渾不在意爺爺與人拼鬥,武億好奇問之。她道:“你瞧我爺爺使的是甚麼兵器。”他擡頭睨眼,但二人身形太快,只瞧到唐蜜一慣用的榆柳鞭,根本無法看清樑老所用何種兵器,搖頭道:“不知。”梁紅玉道:“那你聽一聽。”武億凝神閉眼,只覺打鬥聲中,抵近一陣砧聲,斷斷續續,似有若無的,梁紅玉昂聲道:“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情。何日平胡虜,良人罷遠征。”砧聲漸去,又聞胡笳,嘈嘈切切,悲壯莫名,梁紅玉道:“笳聲越關山,營馬動九州。故土心歷歷,血肉惜不惜。家有搗砧賢婦,只恨蛩音不響。壯士斷袍意決,肯叫幽雲變天。”武億正佩服這少女才情一片,連思想也較尋常女兒不同,便聽到一陣細碎的玉環瑤佩之聲,梁紅玉隨解道:“樂府金釵十二總不勝百年半紙功名。”向武億問道:“你聽出是甚麼兵器麼?”武億仍是搖頭,笑道:“是樂器麼?”江湖上歷來以樂器做兵器的也不少,梁紅玉道:“倒可算的,是駝鈴呢。”武億吃了大驚,梁紅玉道:“只有駝鈴才能把各種情演的極情盡致,我爺爺又是武行、樂行在行的,在鈴裡自作了些腳,便是如今的樣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