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天已漸冷,胤禛又帶着和宮搬回了宮中。靜慈不再出入養心殿,他卻把一本奏章帶進了她這寧壽宮。
“允禮來信了。”瞧着懶懶倚在炕上喝茶的人,他將信遞上。
靜慈倒也不推脫,接過來看了看。也沒什麼特別的,一切順利,事情也辦的妥帖。笑了笑,又將信遞回去:“允禮終於懂事了。”
“聽說他把側福晉送到了你這裡,若是擾了你……”想了想,胤禛纔想起如今這寧壽宮是多住了個人的。
“清靈以前是服侍我的人,如今住在我這裡沒什麼不方便。說起來,她這也算是回孃家不是。她現在去了安布那裡,你有事跟她說?”
置在矮桌上的小爐子已將壺中的水已經燒沸,她提了起來,將茶壺中的茶葉沖泡開來,斟了一杯遞給他:“園子裡的那些丹爐,四哥還留着呢?”
胤禛不置可否:“怎麼?”
“沒事。”她搖了搖頭,嘴上說着沒事,卻還是嘆了口氣:“四哥其實知道的,那些丹藥……”本沒那麼多傳說中的效果。
胤禛卻避開了這個話題,並不願多談:“禮部尚書一職你有什麼想法?如今允禮不在宮中,所以想問問你。”
“禮部不是一直有人管嗎?”她一愣。許久沒在意過這些事情了,一直以來朝中六部一切有序正常,她以爲這些官職上的空缺早就補上了。
一身石青色常服的男人瞥了她一眼。看來她是真的不知道。以前說好的與胤祥一起做他的左膀右臂呢?如今倒好,胤祥一去,她也撒手不管了,真當這個國是他一人的嗎?
“皇兄如今連個小小的禮部尚書都來問臣妹嗎?可當年的曾靜案,那麼大的事爲何臣妹不知道。”掐指算算日子,她能這麼囂張的說話也沒幾次了,索性把所有想問的都問了。
“嶽鍾琪都被你保下來了,像曾靜案這種事情,你再插手合適嗎?”胤禛登基至今十二年,少有什麼事是瞞着她的。可曾靜之事,他只在前期牽扯到嶽鍾琪的時候跟她說過一次,之後的所有過程都再沒告訴過她。雖說也會覺得有些不妥,不過她從未多問過什麼。原來是在這兒等着他呢。
不過,她也沒再接着追究:“所幸曾靜還是活着的,要不然,四哥豈不是要被世人罵死。”本來如今朝中說他怎麼怎麼不是的人就多。若
是再出這麼檔子事兒,他這皇帝當的豈不是要等着被人殺了。“四年前四哥把魏廷珍調到了湖北,後來召回京不是任過禮部尚書?後來怎麼回事又被調任到了兵部?前陣子我聽說他最近賦閒在家。這怎麼行。”
“那就讓他接着回去當禮部尚書好了。”他答應的倒是痛快,也不知道是本就打算聽她這句話,還是定了心思要她定奪。
靜慈有些意外,他這答應的未免太痛快了些?老祖宗立下規矩,後宮不得干政。可這十幾年來,她所參與的似乎也不少了。要是皇阿瑪在,恐怕都能賜死自己無數次了。
胤禛養心殿中事處理,只匆匆聊了幾句就走了。她也沒再起身行禮相送,只徑自斟了杯茶,聽着年邁侍從的腳步聲慢慢靠近,她輕輕開口:“聽出什麼來了?”
“恕奴才直言,奴才怎麼覺得,皇上這是在交代後事。”洛谷倒是有一說一,想起什麼就說什麼。
“江南那邊你一定要讓人盯住了。”目光一凜,她並不願意聽到洛谷這樣的話。早在年前她就在籌劃了,只是畢竟天高皇帝遠,有許多事情是她不能很快達成的。
問她禮部的事,把允禮的行程完整告訴她。這些事情一件件都不符合胤禛一貫的作風,其實不用洛谷說,她也能察覺出有異樣。“他想佈置後事……怎麼天下好事兒就都能被他占上。”這句話說得沒頭沒尾的,讓人着實摸不着頭腦。
“這陣子弘曆怎麼樣了?”回宮這麼久,她纔想起自己還有這麼個侄子需要自己去時不常記掛一下。
“主子放心,寶親王能幹懂事,最近有許多事情都是皇上交給寶親王辦的。只是……”洛谷猶豫了一下,不知該說不該說。
“什麼?”
“只是……四阿哥自從晉封了寶親王后,納入乾西二所的侍妾也太多了。”這一點洛谷很是看不慣。自己跟着公主這麼多年,外人看上去了不得的御前侍從府中也就只有一位夫人。皇上和怡賢親王都不是喜好女色之人。這四阿哥是隨了誰,能無度到這個樣子。
她的睫毛上下抖了抖,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畢竟是小孩子的事情,他既沒別的不妥,你也不用這麼皺着眉頭。”他們這一輩人,一個個說起來活的都是小心翼翼的。想來是當年都目睹了皇阿瑪後宮佳麗三千,最終十五個兒子參與奪嫡的悲劇,
所以一個個對自己府邸中人都格外小心謹慎,寧缺毋濫。弘曆畢竟還年輕,以後怎麼樣,都是他自己的事情,跟她又有什麼關係。
“不知道爲什麼,我最近總看着顧宸覺得奇怪。你不是說他早就躲到府裡做他的閒翁了嗎?怎麼最近又跑到皇上跟前走動了?”她剛纔好像在什麼地方看到一個影兒。如今洛谷經常從哪兒閃出來她都能一眼看出,還奈何不了一個顧宸?
“公主看見他了?”洛谷覺得有些神奇,他一直自詡自己與顧宸功夫了得,整個皇宮大內都沒幾個人能看出他們的行蹤。怎麼,如今連不會功夫的公主都能看出他們的行蹤了?不對……他的關注點好像錯了,顧宸又回來了?他怎麼不知道?難道是皇上又有差事要指派他?
“公主要不要奴才去……”
“不用,隨他去。”她攔住了洛谷的話,並沒有讓他再去追查下去的打算。顧宸是爲四哥辦事,就像洛谷這一輩子只爲她一人辦事一樣的道理。所以,這麼多年來默契使然,四哥從不去追查洛谷整天都在忙些什麼,她也自然不會去過多的關注顧宸在做什麼。
“那……”洛谷有些擔心地開口,“當年先帝的那十五年之期,公主需要屬下去查實一下,有沒有人……”先帝到底有沒有留人,等着十五年過後將這位一人之下的公主一刀滅之。
“不用,隨他去。”她仍是這句話,淡淡的,聽不出什麼情緒的起伏。喜怒不形於色,心事勿讓人知。這是她教育弘曆的話,也是當年皇上還是王爺時教導她的話。這麼多年,她倒真是執行的盡善盡美。
沉默了許久的室內,靜慈從翻開的書頁中擡起頭來,對上洛谷直直看着她的眼睛,逼得素不知畏懼爲何的侍從也默默低下了頭。她見他把頭低了下去,嘴角才漸漸上揚,似笑非笑:“人各有命,生死由天。洛谷,若是皇阿瑪真想讓我死,你就算查的再清楚又有什麼用?除掉一個,肯定還會有另一個。我們的這位先帝爺,未雨綢繆的功力遠在所有人之上。”所以,她現在連胤禛在做的事到底是有意義還是無意義都懶得去管了,等時間到了,也就那樣了,還去在乎那麼多做什麼。
侍從沒再聽到聲音,瞧瞧又擡起頭來,卻見她的目光不知遊離到了何處。這麼些年,她活得到真實超脫,到如今連這些都無所謂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