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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人,其實肖凜一直都想去見可是她也知道自己沒有多大的立場,而且見了面只可能會更尷尬。她甚至不知道要說什麼。就連秦老師的追悼會她也沒有去參加。班上有些相處較好的同學都打電話給她讓她去,卻沒想到她最後還是沒有到場。全班只缺她一個人,就像一塊完美的玉上露出了唯一的瑕疵,總是令人不那麼舒服。所以追悼會後有幾個同學紛紛打電話罵了她一頓。接到這種電話,肖凜是木然的。她的心確實就是那麼那麼小,就算自私吧,一時也不能面對掛着白花的像中的那個人,於是索性不去見。只是當看到語文書本的時候,心裡還是逼得一陣一陣的窒息。像是走到了赤道上的感覺,一陣一陣的熱浪像無數堵牆……?

就算心裡存着想法,肖凜也一時沒有去做,追悼會沒有去,就更不好再去找她。不過她沒想到機會會送到自己的眼前,當肖凜在店裡幫忙,看到秦老師的太太從門口經過時,剎那她丟掉了所有的猶豫,追了出去。?

在拉住師母,一步跨到她跟前時,肖凜還是驚了。?

她曾經在這裡也偶遇過秦師母,那時她抱着小孩,悠閒地在樓裡逛着,即使媽媽一個勁地往她的身上塞衣服,她也只是微笑着拒絕,甚至有些慌張地跑了。?

可是,現在眼前這個憔悴的女人真的和上次的師母是同一個人嗎?肖凜的心也揪了起來。?

“你是……”秦太太看着她。?

肖凜無力地笑了笑:“師母……”?

“啊,”秦太太小聲叫了句,“我見過你……”?

肖凜退開一步,深深地鞠了一躬。?

“不用的,”秦太太苦笑着,“人已經去了,不能……復活……了。”?

“師母,”肖凜咬了咬牙,“我能和您談談嗎?”?

秦太太揉了揉額角,想了想,說:“我今天要買一些年貨,可能沒有什麼時間。”?

“我陪您吧。”肖凜忙說。?

“呃?”秦太太愣了愣。事實上這個女孩讓她有了些不好的回憶。曾經就在這裡,且是同一天,她先遇到這個女孩,再遇到那個姓柴的女人。這個名字再次在心裡提起,卻像刀一般□了她的心裡。儘管這種感覺已經有些麻木了,但開庭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她總有種綁緊了血管最後放手抽爆的幻覺。?

“走吧。”肖凜乖巧地走到一邊扶着秦太太,儘管對方也不過二十多歲,卻總有種特別蒼老的疲憊。?

商場的二樓全是服飾,秦太太直走向童裝。?

“是給小寶貝買衣服呀。”肖凜趕忙討好地將她帶到自己認識的店裡。?

秦太太沉默地替兒子選着衣服,可是手裡撫摸着小巧可愛的童裝,卻突然悲從中來,眼淚一直不停地往下掉?

“怎麼回事?”店主悄悄問肖凜。?

肖凜搖搖頭,心中也苦澀無比。?

好一會兒後,秦太太空手走出了店,肖凜只得趕忙跟上。?

“他爸爸屍骨未寒,還買什麼新衣服呢。”秦太太低聲說。?

肖凜低着頭,揹着手,蹭着地:“年……總是要過的。”?

“好也是一個年,歹也是一個年。無所謂了。”秦太太看着她勉強笑了笑,“同學,謝謝你。”?

肖凜側頭看她。?

“我還是回去了。”?

看着秦太太一人慢慢地走在人羣中,肖凜心中發酵了令人酸到無力的東西。她站在那看着秦太太的背影,表面的平靜下,心裡卻在狂呼着,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爲什麼事情變成這樣?難道說當初柴靜歡在這裡遇到秦師母,追到大門外和她說話也是有預謀的?難道她真的從一開始心裡就只想着復仇兩個字其他的什麼都看不到??

在這一刻,肖凜心裡頓生出恨意。她恨柴靜歡,更恨自己沒心沒肺的任由這些事眼睜睜的上演了。?

什麼是無力,就是你什麼都幹不了,卻眼睜睜地看着它發生了……?

肖凜還是去追秦太太。就像柴靜歡一樣,在商場的大門外把她攔住。?

“你……還有什麼事嗎?”秦太太這會兒開始有些不懂。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個女孩並沒有去參加追悼會,應該是在帶的這界學生中唯一沒有到場的人。?

“您……”肖凜木然問出心裡的話,“想讓她判多少年?”?

秦太太頓時眯起了眼。?

“一個巴掌是拍不響的,您想讓她判多少年?”?

“你什麼意思?”秦太太的臉冷了下來,又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我知道年後就要開庭了。”?

秦太太愣了愣:“原來你跟着我,是因爲姓柴的那個女人,而不是你的老師?”?

肖凜一僵。?

“他真可悲。”秦太太嗤笑,鄙夷地看着她,“教出你這樣忘恩負義的學生。?

肖凜有些惶惶然,她想她可能是做錯了,可是從哪一步開始錯的,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排演了。?

秦太太已經不屑再跟她說話,頭也不回地走掉。?

肖凜立在人來人往的大門口,心中像是缺了很大很大的一個洞,冷空氣還不停地灌進去,讓她嘴脣都有些發紫了。?

過了些天,肖凜再去方頤家,方頤聽說之後便連連搖頭:“你怎麼能去找她呢。”?

“只是碰到而已,”肖凜固執地說,“那一刻沒有想太多而已。”?

“肖凜,你的任務就是讀好你的書,這個事你幫不上忙使不上勁的。”方頤看着這個慌在迷途的女孩,心中也有諸多愧欠。明明不該有這種感覺的,可是看着她這般痛苦,柴靜歡卻那般平靜,就生了這種感覺了。說到底,是有些心疼了。?

現在就是男女之間也未必能見到像肖凜這樣癡情的孩子,更何況她揹負的比常人多很多。沒有在重壓之下倒下去,也算肖凜夠堅強。只是再堅強,那個審判的日子也要近了。女孩的心情在日日臨近中焦躁不安,大約又在秦師母那裡得到某種不好的訊息,所以才更像是困獸。而她實在不願看到這種情形。因爲現在律師已經可以去看守所了,她後來也去過幾次,柴靜歡竟然一次也沒有提到肖凜,從未表示對這個女孩還有所依戀、想念。每次她都忍不住想問點什麼,但都在柴靜歡平靜的表情面前泄氣。?

柴靜歡,你真的喜歡這個孩子嗎?還只是將她當做你復仇中的調劑品,而且是隨時可以丟棄的那一種。?

看着肖凜像只被人拋棄的小狗般寂寞地坐在那裡,方頤就十分地不忍。終於,她還是說了心裡的話。?

“肖凜,你……能忘了她嗎?”?

肖凜擡頭,迷茫地看着方頤。?

“看樣子,總是要判些年的,難道你要一直等她?”?

肖凜也冷下臉來:“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

方頤一時有些掛不住,倒感覺自己像在拆了她們:“我說的是真話。”?

“我會等她的。”肖凜幽幽地說。她像是記起上次這麼說時,媽媽的眼底閃過的笑意,像是聽到小孩子信誓旦旦地說着不可能實現的承無聲地流着淚,心中酸楚無比。?

“別喜歡她了,你們不可能在一起的。”方頤也幽幽地說。?

肖凜立刻揮開她的手,怒目而視。?

“真的,”方頤心裡也痛着,不知是爲肖凜,還是爲柴靜歡,“你要不想折磨她,就別再做什麼。”?

“我哪有折磨她,”肖凜竭力爲自己辯解,“我甚至到現在都沒有見到她一面,”她幾近低吼了,“你知道有多久了嗎?已經一個多月了,我都沒有再見到她。”?

“嗯,我知道,”方頤溫柔地說,“可是這真的是一種折磨。你想想看,她在牢裡,你在外面。你越是讓她牽掛,就越是讓她度日如年。雖然那個地方,時間是失去意義的,又怎麼負得起翻了數百倍的時間……”?

肖凜傻傻的聽着,呆呆地問:“不是正因爲有我在外面,她纔可以振作起精神來嗎?我……難道不是她的力量嗎?”?

這句話方頤沒有回答,肖凜就已經苦澀地低下了頭去。?

是啊,她哪裡是那個女人的力量,人家已經說了,只是個意外而已……?

而方頤又繼續揮起了刀:“開庭的時候,你不要去。”?

“爲什麼?”肖凜終於被砍中了,失控地大叫起來。她不甘心,不甘心極了。?

人家相愛的人在大難面前不是都要抱成團,然後彼此約定彼此鼓勵嗎?爲什麼到了她這裡卻好像恨不得撇開至十萬八千里?又像是一輩子的距離……?

最令她無法承受的是,她知道方頤後來又去看守所看了柴靜歡幾次,難道這是柴靜歡的意思?她不甘心,她沒有聽到那個女人親口說,就一個字也不要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