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中午十二點,羽佳坐在橄欖樹主題餐廳二樓一個靠窗的位子上,等待慈善家何錦程的到來。
天空還在飄雪,城市已呈粉妝玉琢狀,這在南方極爲少見,空氣中飄蕩着新年即將來臨的歡快氣息,羽佳凝望窗外,光潔額頭上印着孤單。
四百多個日子悄然而逝,那人毫無音訊。
她一直在等待嗎?但是她明明已經詛咒他無數遍——一個只有半顆心可以給她的男人,她要來作甚?
從小,羽佳就知道父親璽良只能給母親逸雲半顆心。
閔芝嫺不是第一個。在璽良和逸雲尚年輕的時候,他們爭吵的主題永遠是忠誠與背叛。逸雲曾帶着七歲的羽佳四處尋找掉頭而去的璽良,最後在一個陌生女人家裡找到了他。
他們以爲七歲的孩子不懂什麼,但是羽佳永遠記住了母親絕望的哭聲和父親眼睛裡的厭煩。
羽佳至今仍記得那個女人的模樣,她並不怎麼漂亮,但是眉梢眼角都是風情,璽良一直都喜歡那種類型的女人,而逸雲,從來都不會風騷。
那天深夜,逸雲在臥室門口用一條絲巾掛在幺窗橫檔上自殺,羽佳起來上廁所看見,驚怖大叫,才把睡在外間的璽良驚醒,解下妻子送進醫院。
這些事,羽佳永遠都不會對人提起!但是,她永遠也不能忘記!
爲什麼男人總是容易移情別戀?!還是他們所愛的人只有自己?
一個一心二用的男人,她還怎能對他留有期待?從小到大,男人的殷勤就不會輕易使羽佳動心,而這個人,她怎麼能夠容忍他在生死相擁之後竟然還是那麼漫不經心?杳然而去,不留痕跡,他分明就是藐視了她的真心!
無數次,她幻想着他再一次出現在她的面前,她要用最深刻的輕蔑來對待這個沒有誠意的人,她要讓他後悔,或者讓他明白自己只是拿他尋開心而已,他不值得她認真,她也根本沒對他認真,巴厘島的癡纏,不過是一場遊戲!
但是他爲什麼還不出現!
樓梯上傳來爽朗笑聲,侍者引上來兩個人,走在前面的皮膚黑黑,形貌威猛,舉手投足令人想起一頭健碩敏銳的豹子,正是昨晚與她有約的“海盜”。走在後面的五官英挺,氣質溫文,神采翩翩如玉樹臨風,卻是她的哥哥羽豐。
羽佳詫異道:“你們怎麼會在一起?”
錦程端詳兄妹二人,搖頭道:“你們怎麼會是雙胞胎?”
羽豐是三人當中最詫異的一個,此時回過神來點頭道:“這個世界怎麼就這麼小?”
原來錦程怕羽佳勉強踐約,大家不自在,特地邀羽豐一起赴約,路上與他說起昨晚奇遇,卻不道明神秘女郎就是羽佳,自己心裡卻早已有了一個盤算,不愁將來沒機會與佳人單獨相對。
當下他對羽豐笑道:“我們未來的公司還缺着一個辦公室主任,你看這人不就近在眼前?”
羽豐一怔,略一思量,點頭微笑:“好,那就先考考她安排午餐的功夫。羽佳,點餐!”
羽佳明眸一轉,問道:“慢着!請問兩位老闆出多少薪水聘請辦公室主任?這個工作勞心勞力,吃力不討好,等閒不是人做的。”
錦程讚道:“快人快語,既然是人才難得,那當然不惜重金了,羽佳,開條件!”
羽佳隨口道:“工資無所謂,我要參股,你們那未來的公司羽豐佔多少股份?”
“百分之三十。”
“那我就是百分之十五,不貪心吧?”
羽豐咋舌:“還‘即可’? 錦程,我這妹子可不是一盞省油的燈,你可考慮清楚了。”
錦程搖頭:“看來你們裴家人天生有經商頭腦,令妹的談判天才白擱着不用多可惜呀!”
羽佳道:“廢話少說,就看何老闆有沒有誠意請我了,我無所謂。”
錦程笑道:“我有所謂!就這麼說定了,你入股的資金我還可以借給你呢!”
“那倒不必,”羽佳夷然,“羽豐向誰借,我就向誰借去,反正有人錢多燒手,白擱着又怕黴壞了,只愁沒人來騙。對了羽豐,你怎麼想起要做餐飲來的?在裴氏終於呆不下去了吧?”
羽豐駭笑:“什麼餐飲?你以爲我們的公司要做什麼?”
羽佳瞠目:“怎麼,何錦程不是搞餐飲的嗎?”
“你聽誰說的?”
“王會長那裡的吳秘書呀!他今天打電話求我一定要赴約的,還說,雖然那酒店老闆粗俗了些,願意提供善款總是好事什麼的。”
兩個男人大笑絕倒,把那糊塗的吳秘書痛罵一陣,分析之後得出結論:慈善總會如法炮製的平安夜活動遠不止一個,竟是遍地開花呢!
“小姐,我們要做的是房地產開發,你不要搞錯好不好?”
羽佳也不禁失笑:“那不更好?可以管老爸要更多的投資,他不是老說我遊手好閒嗎?現在正好將他一軍,看他作何反應!”
三人拼股做房地產開發的事竟這麼兒戲一般定了下來。羽豐要和錦程合作,其實已經談了很久,璽良也十分贊成,願意拿錢出來給兒子創業。現在加上羽佳的15%,多是多了些,到底是件好事。羽佳不肯找工作,父子倆本來拿她毫無辦法,現在錦程願意捎帶,她也有這個興頭,不就皆大歡喜?好在有羽豐看着,又有錦程帶着,不會出什麼亂子。再說錦程對羽佳有君子好逑之心,這可是明擺着的事情!如果兩人日久生情,做到後來三人併成一家,那不就錦上添花?
單是芝嫺,爲了裴氏建築大筆資金外流的事生了好幾天悶氣。璽良免不了做低伏小,答應等時機成熟一定拿錢出來給含章辦工作室,至於含章的歸宿,他心裡自然有數的,芝嫺才又恢復親自下廚煲湯給他喝的優待措施。
開年上來,錦豐江南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正式成立,三位董事年紀之輕在H城自是史無前例,羽佳兼理辦公室,錦程找了一個得力的副主任來協助她,又先配了寶馬320給她,說好將來在她自己帳上扣錢。
羽佳倒也買了一堆職業裝來天天穿着,像模像樣學起做事來,並且一樣樣做得中規中矩,力求有朝一日超過閔含章給裴璽良看看。於是又被兩個男人笑話說,全城再找不出打扮得這麼正式的一個辦公室主任了,其辦事之古板,也是無人能及的了。羽佳板起一張俏臉嬌叱道:“你們也不看看我辦事的效率!裴羽豐,昨晚我加班的時候你又在哪裡逍遙?”羽豐只得投降:“你是工作狂,這我倒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羽佳一直無所事事,現在第一遭發現正經做事也自有樂趣在裡面,起碼可以暫時忘記感情挫折,她也就樂此不疲了。
開春的時候,錦豐江南在H城近郊標到一塊地,樓盤的名稱卻還沒有頭緒。因H城搞房地產開發的如今也多如過江之鯽了,造什麼樣的房子才能大賣,着實是一件不得不考慮的事情。錦程和羽豐在這個問題上頗費爭執。羽豐推重美式別墅,錦程覺得大而無當,卻又拿不出好的方案來替代,叫他再造一般的公寓樓,他倒也毫無興趣。
那天錦程在辦公室呆到深夜方想起回家,關門的時候卻見羽佳那邊亮着燈,便推門進去,羽佳果然還沒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