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豐也怔了一怔,煜文已伸手與他相握:“一向可好?有日子不見了。”
“原來大家認識?”錦程喜道:“煜文,你和羽豐先簡單說說我們的想法,他一定感興趣。至於我,我同羽佳有話要說。”
他拉着羽佳走到餐檯邊,興致勃勃問她:“怎麼樣,你今晚準備用哪一種顏色的手帕?不用費神了,因爲所有的手帕顏色都是黃的!”這時他突然察覺羽佳神色有異,忙正色道:“怎麼你臉色不好?昨晚又加班了?”
羽佳只覺得周身疲乏,說不出話來,錦程忙把她扶到一邊坐下,拿水給她喝,羽佳勉強笑笑:“沒什麼,眼前突然有點發暈,這些天是睡得少了些,可見得我是老了。你給我一杯紅酒吧,倒還好些。”
錦程細細打量她,見她喝過幾口酒,蒼白的面頰重又泛起紅暈,方纔略略放心,又刻意逗她說:“半個月不見,是老了許多,再不抓緊考慮我的提議,怕要做老姑娘了。怎麼,今晚你是打算好了堅決不用手帕的嗎?那我就要把香檳噴到你漂亮的裙子上,逼得你用餐布!”
羽佳嘆息:“大家是朋友,何苦總是拿我尋開心!我要真看上你了,你那才叫一個慘。”
“怎麼呢?”錦程饒有興致。
“我脾氣不好,專制,跋扈,善妒,善變,購物狂,色情狂……”
“怎麼我越聽越覺得吸引呢?”錦程悠然神往地說。
這時林主任過來請示酒會是否可以開始,羽佳忙點頭說:“馬上開始,你陪何總過去說幾句吧,我坐會兒。”
錦程笑咪咪看着羽佳,羽佳擡手恭請他隨林主任去。錦程便走到場子中央,說了幾句開場白,並把煜文請過來介紹給錦豐員工認識。羽佳看着他們笑語喧喧,也不知都在說些什麼,只是覺得煜文似乎比從前清瘦了好些,站在健壯的錦程旁邊,唯覺身型單薄,但他臉上的笑容仍是那麼美,他的眉毛,眼睛,鼻樑,嘴巴,無一不是在她魂裡夢裡出現過千百遍的,使她幾乎要疑心自己仍然身在夢中,便把一隻手的手心狠命用另一隻手的指甲掐着,竟也感覺不到多大痛楚。
羽豐走到妹子身邊來坐下:“你們到底怎麼回事?”他問,“我剛纔問他,一年前爲什麼突然消失了,他竟沒有一句解釋的話,只說大家都是好朋友。這人原來也是靠不住的!錦程偏偏又和他投機得很!”羽豐因知道煜文和含章的前情,見他對自己心目中數一數二的兩名女性都頗有始亂終棄之嫌,便大不以爲然起來,“他的設計理念倒還不錯,可是這個工程做下來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天天要見面的,你自己可要心中有數。”
“唔?”羽佳似聽非聽,原來剛纔煜文的眼光往這個方向看了一看,但又沒事人一樣移開了。她心中不由燒起一團羞憤的烈焰來——呵!他真的當她透明呢!偏偏羽豐又在耳邊嚕裡嚕囌什麼提醒她不要漠視錦程用心良苦之類的廢話,讓她心煩意亂。她大口喝光了兩杯酒,一言不發。
錦程引着煜文走過來,羽佳的心一陣狂跳,而他只是禮貌地對她點了個頭,他們便坐下大談起樓盤的事來。
“中國人對居住空間的需求,還是很講究私密性,所以能夠隔斷外來視線的外牆十分重要。”錦程拍拍煜文的肩膀,“羽豐,你看,照煜文構想的,這個宅子就能實現我們傳統中國式家庭的和諧生活,三代同堂,各不干涉,所有房間朝南,陽光普照。”
“等我看到圖紙再說吧。”羽豐淡然道,“既共享又獨立的空間安排是個難題呢。”
“煜文甚至還構思好了露臺的特色,”錦程讚許道,“我們的露臺上會有一個發呆亭。”
“發呆亭?”
“是印尼的一種小建築,”煜文解釋道,“其實只是借用它一個意思,在露臺上要造的是一座小小的透明玻璃房,可以在裡面曬太陽,聊天,發呆,冬天又可以用作花房。”
“羽佳,你看這豈不是妙極了?”錦程見羽佳似乎受到了冷落,立意要把她帶進談話中來,“你明天找個廣告公司,策劃一下我們這個樓盤叫什麼名字好,要突出和諧、優美的主題。我本想取名叫幸福裡,又怕太土。你說呢,羽佳?”
“何不叫它星海灣。”羽佳說。
“星海灣?”錦程頗有興致,“有什麼出典嗎?”
“你請來的設計師一定去過印尼,”羽佳冷冷地說,“纔會記得那裡有個發呆亭,那麼你問問他,印尼留給他印象最深刻的是什麼?”
“哦?”錦程轉向煜文,後者略一沉默,答道:“我去的時候,正趕上巴厘島發生連環爆炸。留給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人生的無常和生命的脆弱。”
“你不記得那些美麗的夜晚了?”羽佳眼睛看着酒杯,聲音平靜,“夜空繁星滿天,大海寧靜起伏,相愛的人們在海邊漫步,以爲可以手牽手一直走下去。”
錦程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目光在大家臉上轉了一圈,卻發現只有羽豐皺着眉頭。
“那麼你也去過巴厘島?”他含笑問羽佳,“沒趕上連環爆炸嗎?”
“我還想再去一次呢,”羽佳突然轉過頭,向他魅惑一笑,“錦程,我和你打賭,在巴厘島度假的人受到美景的誘惑,都會不由自主想找個人戀愛,那個地方的空氣中充滿了奇異芳香,可以衝昏你的頭,等到假期結束,你就會發現大家都只是逢場作戲而已。”
“那我要和你一起去,”錦程眼睛一轉,“並且在那裡造一所房子住下來,讓我們的假期永不結束。”
“你在這裡造個星海灣,多多種植花草,佈置景觀,不也一樣?”羽豐意欲扯開話題,“我倒覺得這個樓盤的景觀很重要,最好體現出某種文化的特徵,要不,慈孝文化?”
“那麼我們的樓盤就叫星海灣?”錦程凝視羽佳,羽佳向他微笑點頭。錦程大喜,叫人拿香檳過來,自己起身向員工們宣佈了“星海灣”的定名,把酒瓶搖晃幾下,只聽“砰”的一聲,豐盈泡沫衝出瓶口,濺得他臉上都是。因是臨時起意,並未準備好酒杯金字塔,便把瓶子交給服務生隨意倒給大家喝。
羽佳見他臉上掛着酒沫,隨手拿一條餐巾來遞給他,誰知錦程並不接過,而是一把攥住羽佳拿着餐巾的手,哈哈大笑。
原來那是一條黃手帕。
“這麼說,你答應了?”錦程得意而捉狹地盯着羽佳問,“答應吧,忘了你的印尼情人吧,我們下個禮拜就訂婚!”
“好呀!”羽佳笑得睫毛飛舞,梨渦醉人,“我要一個頂大的訂婚戒指,上面鑲一顆粉紅鑽!”
“羽豐!羽豐!你聽到了嗎?”錦程喊道,“我和你妹妹下個禮拜要訂婚呢!煜文!祝賀我們!你真的給我帶來了好運!”
那晚接下來的事情,羽佳記不太清了,她只是努力地開心笑着,露出雪白牙齒,接受林主任一干人的祝賀,笑到後來面頰都要幾乎要發酸了。而眼角余光中,她看見煜文臉上有一種奇異的神情,似乎是高興,又似乎是悲哀,他站在那裡,默默望着她,然後,轉身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