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1)

發現老婆給自己下毒

敲山震虎

在胡惟庸看來,達蘭確實不是省油的燈,離不開也甩不掉。

他到底從戶部挪用了一筆款子,又從兵部弄了一筆錢給了朱梓,他沒想到,朱梓一到長沙,就大張旗鼓地招兵買馬。

胡惟庸尚不知朱元璋得沒得到奏報,反正他有點膽戰心驚,這太張揚、太過分了,朱元璋會怎麼想?

果然,有一天朱元璋宣胡惟庸到了奉先殿,先問了問今年的年成,農夫的日子過得怎樣。

胡惟庸說:“託皇上的洪福,今年河漢一帶、長江兩岸,到處是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戶部的賦稅進項也比去年多了兩成。”

朱元璋很高興,話鋒一轉,忽然問起了封地諸王的事,問胡惟庸耳朵裡聽到什麼沒有?胡惟庸愣了一下神,事先毫無思想準備,不知皇上何意,他只好籠統地回答:“各王都很守規矩,沒聽到有什麼微詞。”

朱元璋說,歷來各朝分封太濫,藩王的權限太大,收稅、養兵,成了國中之國,尾大不掉,容易出事,這是他限制王子們權力的原因。燕王朱棣地處邊塞重鎮,元朝逃逸殘部時時犯邊,威脅大明王朝,讓燕王統率封地將領,是替朝廷靖邊,並不是他的私家兵。

“聽說潭王竟然也在長沙操練兵馬,已招募了上萬人,此事正在查,是何人指使,朕不得不疑心,但願是朱梓年幼無知,想炫耀一下。如果他有非分之想,那可是罪不容誅了。”朱元璋虎着臉說。

胡惟庸不知道朱元璋對他說這些的真正動機是什麼。如果是探討、徵詢意見,就很正常了,如果是發覺了他動用兵部、戶部款項支持朱梓,那就相當危險了。胡惟庸儘量平淡無奇地說:“青年人年輕氣盛,弄一支親兵,這也不值得大驚小怪。”他說朱梓聰明好學,大家都稱他身上有朱元璋雄風,他不會有越軌行爲的。

朱元璋似信非信地說:“但願如此。朕還在世,必須想到百年之後的安穩,不能讓兄弟鬩於牆的僭越醜事發生在我朝,如果誰想試法,不管他是不是骨肉,也要把他正法。”

成功是我們的,失敗都是你的

在與達蘭繾綣纏綿的時候,胡惟庸盡全力讓她滿足。當兩個人都汗水淋淋地仰面躺在牀上喘大氣的時候,胡惟庸先是說了些已離不開她的話,又和她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萬一日後潭王得繼大統,你就是太后了,我是什麼?總不能是太上皇吧?”

達蘭在他腦門上拍了一下,說:“想得美,可以封你個八千歲,像宋朝趙光義那樣,給你一把尚方寶劍,可以上打君,下打臣,還不夠你威風的了?”

“那我不是呂不韋了嗎!”胡惟庸便同達蘭講起秦始皇的故事。據說秦始皇的母親是大商人呂不韋的妾,送給了秦王,送進宮的時候與達蘭一樣,有了身孕,大概上天不想讓這事露馬腳吧,竟讓秦始皇在他孃的肚子裡多待了兩個月纔出生,一點不引起懷疑,事實上,那天下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成了呂家的了。

達蘭說:“陳友諒死了,沒人跟你爭,你就是呂不韋。”

胡惟庸說:“偷來的鑼兒敲不得,我還是老老實實當八千歲吧。”

在達蘭進一步確信胡惟庸對她們母子毫無二心之後,她把潭王已在長沙招一萬私家兵,又到北邊買了三千匹蒙古馬的事告訴了胡惟庸。

胡惟庸披了一條被單坐起來,一邊喝茶一邊說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達蘭問怎麼了,胡惟庸說她太性急了,這事皇上已經知道了,他不容許兄弟鬩於牆的事發生,不管是誰,膽敢爭奪皇位僭越者,殺無赦。達蘭嚇了一跳,眨着眼想了想,她又漸漸鎮定下來,不就是招了私家兵嗎?這也談不上造反啊,她說勸潭王秘密一點就是了,把軍隊弄到山裡去練,不就神不知鬼不覺了嗎?

胡惟庸決定再進一步嚇唬她一下:“人人都看得出來,朱梓長得不像朱元璋,朱元璋會看不出來?況且朱梓又是提前出生的,是有不足月的,但不足月的孩子與足月的豈能沒有分別?”

在胡惟庸看來,朱元璋早就心裡有數,也許是因爲怕醜聞傳出去,他給自己弄了頂綠帽子戴,何其不雅,他才啞巴吃黃連,認了卻不等於甘心。即使太子朱標是個廢物,廢了他或他自己早夭,重新立太子也絕不會選到朱梓頭上。

這無異於一桶冰水兜頭潑到了達蘭頭上,她咬了咬牙說,自己要讓兒子帶一萬兵馬,火速秘密回來,叫胡惟庸買通羽林軍,屆時裡外夾攻,奪得皇位,她決定趁皇上駕幸仁和宮時下手,或殺了他,或把毒藥下到酒中毒死他,然後趁亂舉刀兵,搶先登王位,等秦王、晉王、燕王他們回來,一切都晚了,她認爲,只要胡惟庸支持她,羣臣就有了一大半,裡應外合,沒有不成的。

胡惟庸被她大膽的想法驚得目瞪口呆。胡惟庸原本是嚇她一嚇,不讓她張揚,讓她收斂,不料倒起了火上潑油的作用,這讓他啼笑皆非。

胡惟庸剛勸了兩句,達蘭柳眉倒豎,立刻火了,她說:“你可以去告密。我是決心已下,你告密也沒什麼好下場,我死,你也活不成。”

說罷,達蘭氣沖沖地穿好衣服就往外走,胡惟庸的心哆嗦了一下,不得不賠笑臉把她拉回來,拴好門,好言好語相勸,不是勸她回心轉意,而是勸她把行動計劃弄得天衣無縫才行。

達蘭這才又轉怒爲喜。此時的胡惟庸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盤,也許這是天賜良機,是一試身手的機會。

達蘭是朱元璋的愛妃,她想弒君,那是隨時隨地都可以辦到的。當然在殺朱元璋的同時,必須除掉儲君朱標,幽禁馬皇后。

如果一切順利,無非有幾種結局,一是全國大亂,秦王、晉王、燕王、魯王聯合起來殺向金陵靖難,天下從此分崩離析,但這並不妨害朱梓在偏安的小朝廷稱帝。另一種可能是陰謀敗露,朱元璋遠見於未萌,將朱梓的奪位陰謀扼死於搖籃之中,朱元璋來個大清洗、大殺戮。

相比之下,胡惟庸寧願要第一個結局。如果達蘭的陰謀流產,那他必定是雪化屍露,不可能倖免。如果剷除了朱元璋和朱標,天下一時無主,靠着胡惟庸的黨羽勢力,想擁戴誰爲帝,應當說是容易辦到的,一旦朱梓稱帝,外面各王的“靖難”立刻變成了反叛,正統在金陵!

在達蘭決定鋌而走險之前,迫於朱元璋的壓力,胡惟庸不也準備破釜沉舟了嗎?那不過是不得已的下策,是要冒極大的風險的,還有天下人心的向背,後人的評說,而且成功的機率並不是很高。

退一步說,即使僥倖得手,他自己黃袍加身,也會招來四海聲討。他也有過另外的設想,那就是扶植一個傀儡皇帝,自己當太上皇,等水到渠成時再把傀儡一腳踢開,實現改朝換代。

現在他受了達蘭的啓發,覺得自己會少費很多氣力,少擔很多風險,讓她和朱元璋去火併,他坐收漁人之利就行了,朱梓一旦在他扶持下繼大位,那天下不就是他胡惟庸的嗎?

胡惟庸辦什麼事都是留有退路的,他在與達蘭詳細謀劃行刺朱元璋細節時,也想到了萬一敗露的可能,他可以與達蘭分享成功的果實,卻不能與她同擔失敗的罪名。事情瞬息萬變,他須以不變應萬變,那不變的核心便是“利我”二字。

招兵買馬

朱元璋近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達蘭和朱梓身上,反把胡惟庸暫時放到了次要地位。自古君權、相權總是相輔又相左的,但歷史上還真沒有發生過因相權過重導致宰相搶了皇位自立的先例,朱元璋覺得他把胡惟庸的潛在威脅看得太重了。

其實,一個人的權勢太重,自然要造成皇權失衡,大臣們都會去討好宰相,專權、擅權當然不利社稷,但這只是調整的事。倘朱元璋在哪個早晨上朝時發一個上諭,把宰相的權柄削去一大半,那他胡惟庸不是頓時像折了羽翼一樣,沒有專橫跋扈的本錢了嗎?一定程度上講,相權的大小、失衡與否是皇上可以調節、控制的。

朱元璋一直沒有中斷過對達蘭和朱梓的觀察。從朱梓“沒足月”降生那天起,朱元璋就心裡發堵,有苦難言,更加上向來言語無忌的郭寧蓮揶揄他“也許沒費力氣白撿個皇子”,他就愈發惱火。他不比別人傻,人人都發現只有朱梓特別,既不像自己,也不像達蘭,朱元璋會看不出來嗎?朱元璋私下裡問過包括胡惟庸在內的很多見過陳友諒的人,問陳友諒的相貌,這太明顯了,胡惟庸不會上這個套,他儘量把陳友諒的相貌說得與朱梓拉開距離,以絕朱元璋的聯想和不快。

朱元璋雖不得要領,也心存疑竇,不喜歡朱梓。如果她們母子安分些,善於守拙,也許會讓朱元璋漸漸淡化了內心的不快,達蘭偏偏是爭強好勝,事事要把朱梓往前推,幾個大臣也稱道朱梓與朱棣一樣必成大器,這就令朱元璋疑心更重了。

朱梓招兵買馬,一下子拉緊了朱元璋那根警惕的神經,他暗中派人觀察,幾天後,下面來報,朱梓的兵馬不在長沙校場操練,而是銷聲匿跡了。朱元璋開始審視一向對他柔情蜜意的達蘭,越發覺得她是個很危險的女人,有心計,含而不露,爲兒子一步步爭取着出人頭地的機會。

儘管馬秀英說陳友諒對達蘭一家有恩,朱元璋還不相信達蘭想讓兒子登極,替陳友諒奪回皇位,讓天下易幟改姓,但達蘭有野心是顯而易見的。有野心,就是朱元璋所不能容忍的,在他看來,一切榮華富貴,都應出自天子的賜予,而非自己巧取。

爲了試探達蘭,朱元璋特地在毫無跡象的情況下又一次幸臨仁和宮,要在那裡過夜。達蘭什麼都沒準備好,又沒得到兒子那邊的消息和胡惟庸的配合,她當然什麼也不能做,只好曲意承歡,放出平生的本事,把朱元璋弄得神魂顛倒,幾乎忘了心裡的疑忌。

從她身上下來時,朱元璋逐漸恢復了故我,他故意長吁短嘆,眉頭緊皺。達蘭問他什麼事不開心,朱元璋說,天下太平,四海安定,本來沒什麼可操心的,但一想到他的身後事,總是憂心如焚。

身後事?達蘭的那根敏感神經被調動了起來,她也故意試探朱元璋,說:“這有什麼犯愁的,太子克己復禮,爲人仁而有德,那不是最令人放心的皇儲嗎?”

朱元璋說:“太子朱標是個繡花枕頭,外邊看着光鮮,裡邊卻是糟糠。都是讓那個宋老夫子給教壞了,滿口仁義道德,弄成個女人心腸,乾坤真握在他手上,難保鎮得住。”

達蘭心上一喜,馬上問:“皇上是想廢了太子另立嗎?”

朱元璋叫她噤聲,說他久有此心,但廢長立幼,歷來是皇家大忌,況且又礙於馬皇后的面子,他下不了決心,他說達蘭是第一個知道他心思的人,千叮嚀萬囑咐,不准她泄露於人。

達蘭說:“皇上把我看扁了,這樣的話我敢說出去嗎?”達蘭那溢於言表的喜悅已經讓朱元璋深爲不快了。達蘭不知朱元璋的本意,迫不及待地問朱元璋,一旦廢了太子朱標,打算立誰爲太子?

朱元璋在她粉頸上親了一品,反問她:“愛妃你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