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98

沐王再次醒來時, 天地已是一片素裹銀妝。維城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今年的雪似乎格外的早一些。

“雪不大要緊,怕的是河面結冰。”南燭走過來說。

但是如此氣候,恐怕真會結冰。

河水一旦結冰, 維郡就成了直面羣狼的羔羊。

沐王皺了眉。若是戰事爆發, 現在的維郡挨不捱得過?

“南巖風……你很冷?”沐王發現別人不過披着一件斗篷, 南燭倒好, 直接裹着一牀被子。這模樣讓她看上去像是一隻圓滾滾的老鼠。

沐王看着不由心裡覺得好笑, 又覺得南燭這樣子也蠻好玩的。

“是又冷又餓!”魯冰花丟了筆道,“我這裡收尾了!我要餓死了。”

“囤積的公文也差不多了。要批覆的行文整好理放在這邊。等你批覆後,我再抄錄送傳。”杜若也放下筆。

“我要吃飯。”無愁道。直截了當。

“還要喝酒。”南燭道。凍得直髮抖的南燭忘不了一個酒字。

沐王恍惚覺得自己在面對一羣飢餓的老鼠。心裡卻異常輕鬆。南燭一行人爲他解決了之前的王爺們加王爺們的扈從們至少熬上半個月的工作量。原來有強大的朋友們可以依靠的感覺是如此之好。

“好!想吃什麼!”沐王不經意地露出自己爽朗一面。

視線不小心與南燭相對。南燭在被子裡笑得嫣然。沐王忙正了心神。

“羊肉啦羊肉。”魯冰花拿着一支筆轉道, “下雪就得吃羊。”

這是哪門子規矩?

不過府中剛剛辦完壽宴,羊肉倒確實多得是。

“好, 交待廚房, 吃羊肉。”沐王道。

心裡道羊肉熱性, 正好讓南巖風這傢伙抗寒一點。

想到這他又搖搖頭,他知道自己又錯了, 南巖風冷與不冷,他爲何如此掛心。

“等等,王爺,交待什麼廚房啊。下雪呢,這麼好的雪, 交給廚房做豈不暴殄天物。”魯冰花壞笑道。

沐王不明白下雪跟羊肉之間的聯繫。這一羣人中, 最不會享受的就是他。其次是沒見過世面的南燭。

“那你打算怎麼吃?”果然, 南燭發問了。

“傻南南。這時候呢, 就應該在靠水的地方擺兩個火爐, 一個烤肉一個溫酒。酒呢,最好用黃酒, 燙得溫溫的,一口下去,腸腸肚肚都像是被熨斗熨過一般舒坦。一邊烤肉喝酒,一邊看白雪落碧湖。若是有三五美人持杯把盞,那就更妙了。”魯冰花道。

無愁公子眼睛一亮:“魯兄很不俗。”

“吃喝玩樂這些事上,他真沒一樣俗的。”杜若笑吟吟地話裡有話。也就是說除了吃喝玩樂外魯冰花就是俗的。

“好,烤肉!”南燭立刻投了贊成票。再期待地看向沐王。

“那就烤肉吧。”一看南燭那雙充滿期待的眼睛,鬼使神差地,沐王就答應了。

不多時,兩個火爐就在臨水香榭裡備上。沐王一行人清一色地頂着熊貓眼浩浩蕩蕩地進水榭吃肉。

“南公子醒了!”

“他昨晚就醒了。昨晚那麼恐怖你不知道嗎?飛雪樓的人半夜抓財政使跟各處主簿來應對。好幾個活生生嚇出病來了的。還有幾個回去以後就張羅着要家人去買棺材。”有人答。

“各處主官們從寅時起就在不斷地打探消息。從未見過這般陣仗。”

南巖風一醒,沐王的可怕便立刻加劇。

衆人心驚膽戰地看着那羣人。盯着那個玄衣銀紋的身影,那個身影正嚴肅地坐在水榭裡——看人吃烤肉。

“試試看!真的挺好吃的。”南燭將一塊烤肉遞過來。

沐王有些不習慣。他不是不習慣吃烤肉,而是不習慣這麼自在。

一顆心輕鬆地像是沒地方可放。

“光吃肉沒意思,來投壺吧!”南燭道。

“正有此意。”魯冰花笑得開心。

投壺是最簡單不過的一個遊戲。只需一個花瓶,衆人站在圈外朝壺裡投擲籤子即可。

一個花瓶,幾支梅花,水榭外急雪如鵝毛落下,水榭內卻是笑語盎然。

“哈,我投中了!”南燭笑。

沐王也笑了。南燭的笑鬧像是有種魔力,春風一般吹進心裡最溫柔的角落。眼睛根本無法從她身上移開,她一笑,心裡便會泛起層層喜悅的漣漪。

“有沒搞錯啊!魯魯專投我的腳!”無愁怒了。

“誰有那閒心啊!”魯冰花道。魯冰花只是單純的水平差而已。

幾人笑鬧。

南燭也似乎忘記了寒冷,只偶爾噓手。

“投壺的本領不錯。”沐王微微笑道。視線不自覺地落在南燭被凍紅的手上。紗布未去,細長的手指微紅地靠在她柔軟的脣邊。朱脣輕啓,呵出一陣白氣。

莫名地,心裡一動。

沐王想握過那雙凍紅的手。

“以前在家時常玩。還有比我玩得更好的呢。我們總是打賭,若是輸了便要鑽桌子當小狗。好久沒玩了。”南燭的笑容微微收斂,低了頭。她想起了二哥。二哥總是陪她玩這個遊戲。有時候,她要什麼東西了,便用這投壺打賭。二哥便故意輸給她。從小到大,小小的瓶子裡裝着的是二哥無聲無息的包容。再相見,二哥可還會跟她嬉戲?

魯冰花一偏頭,看見了南燭眼裡的悲傷。

他怎麼了?

魯冰花佯裝不在意地走過去,遞過一塊烤肉,道:“喂,跟沐王搶肉吃搶輸了?王爺,您也不讓着南南一點,他現在可是個病號!”

沐王一笑。南燭剛纔的神情也落在他的眼底。很刺眼。

南燭擡頭,對魯冰花一笑。接過烤肉。

魯冰花便在她身邊坐下。

“真是讓人操心。”坐下時,魯冰花輕輕地說。

南燭聞言。朝魯冰花嫣然一笑。

魯冰花嘆了口氣。

“王爺,你輸了。罰鑽桌子還是罰其它?”南燭道。

“其它是什麼?”沐王問。他不可能選擇鑽桌子。

“嗯,吹笛。那天聽你吹得極好。”南燭道。

沐王嘴角輕輕一揚,拿出南燭歸還給自己的小劍笛。伴着落雪吹起笛來。

笛聲悠揚,沐王沒喝酒,卻幾乎有些醉了。

一曲盡。

南燭笑。

沐王尋思了一會,將小劍再次遞給南燭。“給。”

“這可是皇家寶貝,又借給我?”南燭笑問。

“送給你。這把劍從此是你的了。”沐王鄭重地道。

南燭歡喜拿過。

沐王腦中卻閃過老王爺的話:對待南巖風這樣重情義的一顆棋子,一把劍足矣讓他爲你賣命。

沐王到底還是這樣做了。

儘管南燭對他掏心掏肺,儘管她一醒來便爲他操心。

“謝王爺!”南燭說。眼裡全是真誠。

沐王不言。

沐王記得老王爺的話。他需要的已經不再是友情,而是好用的棋。

南巖風,只是一顆好用的棋子。

雪,似乎益發冷了。鼻頭凍紅的南燭笑得燦爛。

“放心,我會好好珍惜的。”南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