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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香消玉殞。

這個女人, 一生最快樂的時候是不是就是適才王爺想放過她的那一瞬間?

坐在一側的妖孽難過得以扇遮眼。莫強求,三個字,自己可能做到?

“這藥真好用。早知道應該只用它。”誰都沒想到世子尚陽看到生母去世後竟然蹦出這樣一句話。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世子尚陽臉上。

老王爺憤怒地看着世子尚陽。

世子尚陽後退了一步。他後退不是因爲老王爺的憤怒, 而是因爲沐王的眼睛。這雙眼睛裡的可怕讓他有種受刑般的難過。

“竟對自己的老孃說這樣的話, 南南說得對, 你壓根就不是人。”一側魯冰花的扇子微微放下, 他周身的邪魅寒意讓世子尚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魯冰花邪乎, 可他是個孝順孩子。

“你個不孝子!”維郡王氣得渾身發抖。

“聖旨到!”花廳之外突然響起女官的聲音。又或許不是女官而是太監。

這時候,怎麼會到聖旨?

聽到聖旨兩字,世子尚陽突然精神一震。

“哈哈哈, 父王,你想殺了我吧。你做不到的。無愁這輩子根本別想上位!我已經把所有情況都告訴了東宮太子。還有我妹妹。我親妹妹!我可愛的小晉安!無論如何, 她是我的妹妹, 你怎麼也不會想到你把她送去皇城, 對我多麼有利吧。她這些天給我外家,還有朝中那些耿直死板的倔強迂腐老頭兒寫了不少信。信中已經說明了無愁的出身。無愁他想正名入祠, 除非我外家的人死絕死絕,除非願意以死維護禮法的學子死絕!皇上跟大總管恐怕都不希望付出太大代價只爲一個山賊的孩子統御一方江山呢。哈哈哈哈啊哈!”世子尚陽道。

衆人面面相覷。無愁的身份確實是一個最大問題。

誰能料到,事情又有這樣的轉折。維郡之勢,東風壓倒西風,還是西風壓倒東風, 一時變幻莫測。

維郡交給世子尚陽必定是一場浩劫。這個人連失手殺了母親都不會有半點難過。可是人間之事, 誰能說得清呢。

“維郡王接旨!維郡世子接旨!”一個富態的女子舉着一卷黃帛帶着兩列女官而入。這女子步履穩健, 自有一種威嚴端莊。魯冰花眼睛一擡, 是她?那個一起躲在屏風後的女官!魯冰花見到熟人, 眨眨眼。女官當做沒看見,魯冰花看見她眼睛紅腫似乎哭過。在這羣人身後, 跟着一個熟悉的小身影。苦菜頭。

聖旨駕到,堂上跪了一大片。

“臣弟(臣)接旨!”維郡的東風西風跪地。親生父子,已經勢如水火。今時今日,只不知道接下來誰死誰活。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近聞維郡文士竹清悅品性純良,爾雅溫良,博聞廣記,至孝至純而不愚,文武齊備而不驕。念其品性,特賜國姓,加任四品督撫、同進士出身。願其斂心爲民,忠心爲國,輔佐維郡之業。”

堂上衆人一聽:賜了國姓,還一賜就賜了四品督撫,好大的官啊。但卻挑明瞭無愁公子只能“輔佐”。事實上,便是不承認無愁公子的身份。這個聖旨內的玄機,明眼人一目瞭然。

“哈哈哈哈!”世子尚陽大笑,對着無愁公子不懷好意地大笑。

無愁也是一笑,卻與之前那種木然避世不同。 “清悅。你如今的想法?”王爺低聲問無愁。這個結果並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無愁公子笑着回道:“爹,南巖風那傢伙可是不到累垮就不認輸呢。孩兒可不比他差。”

無愁叫了一聲“爹”,他叫的是“爹”而不是父王。這一個字裡的親情滋味,讓老王爺身子一震。裹在紗布裡的老臉都在顫抖,“好,好孩子!”老王爺道。

“哈哈哈哈,朝裡有人好說話,皇家也是如此,謝父王栽培,真是我的好妹子!”世子尚陽得意道,“南巖風呢?要他死出來聽聽,給臉不要臉,要他跟我作對,哈哈哈哈哈!會後悔了吧!該是我的還是我的!南巖風呢?”

衆人沉默,倒是魯冰花神定氣閒地接嘴道:“大柿子(答世子),他忙着幫你找臉去了。不是道您之前給的臉是圓的還是扁的,糖霜多不多?”

“噗嗤。”胖女官身後有人忍不住低頭笑。

這個比女人還媚的男人說話可真逗。膽子也真大。

“你個娘娘腔,信不信本世子殺了你。”世子尚陽的腦袋已經全被好消息裝滿,說起話來口不擇言。這些天他起起落落變化太大,如今一有好消息都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事實上,自從夾浪山失利後,他便一直處在一種極不平穩的狀態。這世上,有些人受了挫折能很快忘卻,有些人卻不能。世子尚陽性子太過驕縱,他與沐王、魯冰花等人不同,沒有受過挫折,看上去很強,卻經不起一個“輸”字,一時之間根本恢復不到夾浪山之前的心境。很多時候,輸得起的人才能贏得起。現在的他就是一個移動的炮仗,隨時可以爆炸。

“別急着殺我啊寶貝。如果我是你,我會把聖旨乖乖地聽完。”魯冰花笑道,眼神冰冷。

胖女官看了魯冰花一眼。她在發抖,一直在發抖,發抖得幾乎念不下去,但是注意到她異樣的只有魯冰花。哥哥的不堪,爹爹的失望,她都看在眼裡。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對是錯。

“維郡世子莫東陽,專橫暴烈,驕奢淫逸,不堪重用。品性頑劣,不知孝悌綱常。今除世子之名,軟禁落雲臺終身。”胖女官念完,一臉剛毅。

“怎,怎麼會這樣?妹妹,妹妹,你不是要幫我嗎?”世子尚陽回不過神。

“對不起哥哥。我的人都告訴我了,我做不到。”晉安郡主難過的說道。她的人?苦菜頭?這小傢伙和他姐姐吃三方?

世子尚陽呆了。

“知道了吧,這就是你妹妹跟你最大的不同。”維郡王道。有手段卻公正明事理,行事以大局爲重。這方是皇族女兒應有的風範。

世子尚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誰能料到最後一張底牌是這樣。果然世間最難料的就是人心。

晉安郡主沒有說話。

可是維郡該怎麼辦呢?

如今皇帝年事已高,益發信任太監,甚至有太監方士得到大片無主郡縣作爲食邑。

維郡王的一片心血,難道等着西去之後隨便交給某個太監?

恐怕此聖旨的身後,已經有不少太監在打着算盤盯着吧。

又或者落進正在擴大領地的太子黨手裡?

維郡王並不擁護太子一派,事實上,這麼多年來,維郡沒有傾向過任何一個皇子。這恰恰也是維郡相對平靜的原因之一。

屋內一片肅穆。衆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維郡王身上。或許一向自詡偏遠卻能安居的維郡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刻。

維郡是一塊世襲封地,傳承的第一條件就是需要一個繼承者。對現在的局勢來說,這個繼承者,其實也是維郡的保護者。如果沒有了強大可靠的繼承者,維郡遲早會變成“野狗”爭食的肉。

“放開我!本世子要你們放開我!”世子尚陽嚷嚷着,試圖掙脫身上的鐐銬。

維郡王不看他。

“父王,父王!我是尚陽!我是尚陽!”世子掰住一根柱子不肯走。

“娘,娘,救我!妹妹救我!”

“南巖風,快來跪我!南巖風,我要殺了你!”世子被強行拖走,因爲太過用力,他的指甲在柱子上、木地板上留下幾道無力迴天的抓痕。這幾道抓痕到了後來更帶上了血。“啊啊啊啊啊!”世子一路掙扎嘶吼着,像狗一樣被人從畫舫甲板上的衆人面前拖了出去。在畫舫甲板上的人愈發大氣不敢出。裡面發生的事,他們聽不清楚。他們只敏銳的感知,今天這個日子,不會僅僅是維郡王的壽辰。維郡的天,要變了。

世子被拖走後,堂上異樣地安靜。領了聖旨坐回原位的維郡王看上去像突然老了十歲。誰都看得出他眼角眉梢的疲憊。

心上人走了,老王妃也走了,不成器的世子被關軟禁,另一個有本事的兒子卻不能接手維郡。作爲一個老者,短短時間內他經歷得實在太多。

只不過,他還不能倒下。維郡是他耗盡了一生的地方。從他出生開始,他就被告知他有照顧這片土地上子民的重任。

維郡之危,究竟如何解決。

維郡王必須解決。

堂上沒人說話。

爲官者,對於這種皇家之事必須特別謹慎。一個個都選擇了當閉口葫蘆。

半晌。

“既然如此,沐王侄兒,我們來做筆交易吧。”維郡王拉了拉身上披着的衣裳道。他的手裹着紗布,拉衣裳不方便,這讓他的這個動作看上去突然有一種捂着領口最後一搏的拼命感。

維郡王也確實是在最後一搏。

“交易?”沐王的身上同樣有紗布,也只披着玄色大衣。看上去卻充滿朝氣。

“呵呵呵,孩子,如果你有一塊自己的領地,你是不是應該更能施展拳腳。用不着再受人白眼,用不着風雨漂泊,稍以時日,甚至還能接你母親出宮養老。對嗎?”維郡王緩緩地說道。

衆人驚得紛紛擡起了頭。

維郡王要將維郡交給沐王!

“妙招。對於皇上來說。維郡王如今把維郡交給誰皇帝都會心存不滿,唯獨交給他的一個兒子。還是對他沒什麼威脅的那個。”魯冰花小聲對杜若說。

“不過你要答應老叔叔我三個條件。”維郡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