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飯時雨就停了,空氣更加的冷。
可是安言卻執意要去散步。
天色趨近全黑,外面雖然不再下雨,可到處都是溼漉漉的,不僅溼,還特別的冷。
安言坐在沙發上,李媽站在一邊勸她,“太太,這大晚上的,又剛剛下了雨,要不就不出去散步了吧,別到時候感冒了。”
她自然是出於安言的身體着想。
可是安言眉頭稍微擰了擰,目光看着落地窗外黑漆漆的天空,清冷地道,“要出去,不出去走走我會瘋的。”
李媽怔了下,笑道,“白天出去也可以,現在太晚了。”
安言拿過手機看了一眼時間,現在其實很早,才六點多,但因爲冬季天黑的快,黑的早,所以看起來很晚了。
蕭景應該是剛上樓換了一身比較休閒的衣服下來,手中依舊拿着她的衣服,大抵是知道拗不過她,所索性就懶得掙扎了,反正不管是出去還是在家裡,安言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沒多大差別。
見他過來,安言直接起身朝他走了過去,蕭景順勢將她的衣服披在她背上,一邊給低着頭,修長的手指在給她扣扣子,一邊說,“出去逛二十分鐘,蕭山別墅本來就沒多少人,你出去也見不到什麼東西,我們就在自己別墅的花園裡轉轉就行了。”
女人精緻的眉目皺了皺,反駁,“不行,別墅裡沒什麼好轉的,看來看去的,都看膩了。”
他將她的衣服弄好,又開始給她戴圍巾,溫聲細語中帶着點無奈的氣息,“聽話,李媽說的對,這麼冷,本來不應該出去散步的。”
要是夏末初秋這種天氣倒還好,算是散步的最佳季節了。
他帶着她出去,一出門安言就朝別墅大門口走去,那架勢,就算她腿腳不好,也是十頭牛都拉不回去的架勢。
蕭景很是無奈,可又不敢跟她犟,只能順着她。
最後帶她到周邊走了走,好在,安言走的慢,蕭景也就跟着她的步伐,真的當散步那樣。
四周燈火昏暗,頭頂是高大的銀杏樹,燈光將無數落了葉的枯枝映照在地上,將平淡卻溼潤的瀝青路分割成了細碎的好幾塊。
他不開口說話,安言自然也不會開口講話,氣憤很靜,耳旁只能夠聽到大自然製造出來的聲音,雨滴滴落在地的聲音。
最後,蕭景側首望着她,問,“昨天晚上,溫北堂在西山公墓跟你說了什麼?”
安言本來在踢一塊石頭,被男人握着的那隻手很溫暖,而沒被他握着的那隻手很是寒涼,某些話語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她嘴脣翕動,“他讓我發誓。”
發誓?
蕭景挑了挑眉,一時之間也沒有明白安言話裡的意思,於是開口問道,“發什麼誓?”
被她踢着的那塊石頭一下子滾到路邊,看不太清楚了,她咳了咳,很是輕描淡寫地就將昨天晚上的事情說了出來,“嗯,要我當着我哥跟我爸的面發誓,說以後再也不找宋子初的麻煩了,哦對了,”安言擡頭看了一眼他,“也包括你。”
男人的眸色似是比這夜色還要冷,還要黑,濃稠如墨,猜不透也看不見底,“是這樣麼?”
安言站定,仰頭望着他,“難道你覺得不是嗎?宋子初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會在牢中度過,我沒那麼惡毒,要做到趕盡殺絕,所以你也不用爲了我大開殺戒,因爲不管你再怎麼討好我,就算將天上的星星月亮太陽一起摘下來送給我我也不見得會高興。”
女人噼裡啪啦地說了一大堆,中心思想只有一個,不要因爲她大開殺戒,不管他做的再多都無法消除她心中的業障。
蕭景摩挲着掌心之中這隻手,輕笑,“摘星星月亮太陽,我可沒有那麼大的本事。”
他看着安言柔美的臉,在黯淡的夜色中顯得極爲傾國傾城,彷彿這幾年的時間從來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的痕跡,可是他卻在經年經久中,生出了白髮跟眼角的細紋。
停頓了下,他繼續說,“那你要怎樣纔會高興?”
安言面部表情僵硬了一下,看着他,緩緩笑了,“不要讓我每天都跟着你,給我足夠大的人身自由。”
冷風吹過,將她的頭髮吹的有些凌亂,男人擡起那隻空閒的手指將飄到她臉上的髮絲給弄開,也學着她那樣勾脣笑了,笑意卻不達眼底,並沒有開口說話。
……
第二天一早,安言依舊被他叫醒。
當意識到他要做什麼時,安言心情幾度崩潰,冷冷地看着他,頂着一頭凌亂的長髮,眼神格外幽怨,“你能不能不要這樣對我?上癮了是不是?!”
可是他卻低着頭,一句話都不說,直接給她穿衣服,她手上的紗布早在昨天晚飯過後就給拆了,於是下一秒,她想也沒想地就給了他一巴掌,但是那一巴掌並沒有落到蕭景的臉上,他伸出手截住了她的手腕,看着她,“不是不給你撒氣的機會,而是我怕你手痛。”
畢竟力的作用相互的,她打他,手也會痛,況且,她掌心的擦傷並沒有好。
說完,他直接將她的手指給反剪到身後,將衣服套在她身上,直接抱着她去了浴室。
給她擠好牙膏,又放好洗臉用的熱水,就站在一邊,看着不在狀態卻又異常憤怒的安言,笑了笑,“要我給你刷牙嗎?”
畢竟洗臉都是他給她洗的。
安言真的拿現在的蕭景沒有辦法,今天又開始重複昨天的畫面,跟着她一起去公司。
今天可能他有會要開,茯苓過來了,但蕭景並沒有讓茯苓跟她一起待在辦公室,而是讓茯苓看着辦公室的門,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準辦公室的門打開或者是被打開。
這樣的日子日日復始,安言幾乎沒有任何的辦法來解決這個現狀。
直到她男人這種類似於貼身囚禁的做法下病了。
而且病的不輕。
距離她被他第一天待在身邊起,到如今已經過了一個星期,這天晚上,安言像往常那樣,去書房待了一會兒直接上牀睡覺。
蕭景回來的時候她已經睡着了,他站在昏暗的燈光下看着牀上躺着的人,臉色是那種蒼白的白,眼瞼下方有一圈小小的陰影,除了這一圈排列整齊的陰影之外,還有肉眼可見的青黛。
這一個星期的時間裡,他幾乎算的上是寸步不離的照顧她,可是她的身體卻在消瘦。
他眷念地將手指貼在她的臉上,神情帶着溫柔的繾綣,眸中卻是不忍跟不甘。
他去浴室洗漱上牀,將她溫軟的身體摟在懷中,聞着她身上好聞的味道酣眠。
發現安言不不勁兒是在凌晨六點半,彼時天色全暗,外面什麼都看不見。
可是被他圈在懷中的女人的身體卻滾燙的如同一塊熾熱的鐵,蕭景如同摟着一個大火爐,他騰地一下反應過來,然後起身,拍開燈,牀上的安言臉色潮紅,呼吸很重,而那呼出的企業異常的灼熱。
她發燒了。
看樣子像是感冒的症狀。
蕭景回想了一下今天一天安言的動向,沒什麼異常,她幾乎一整天都走在他的視線中,除了……除了下午有一段時間她在休息室裡睡覺,而他出去開會了,讓茯苓看着門。
好像並沒有什麼異常,他開完會回來安言還在睡,整個人都蒙在被子裡,一直沒醒。
然後接下來的時間裡,她幾乎都在他的視線當中。
六點四十,李媽被蕭景叫醒,見他臉色很是難看,不禁着急地開口問道,“出什麼事了,先生?”
他身上只穿着睡袍,短髮凌亂,對她道,“安言發燒了,我叫了醫生來,你去燒點水,給她熬點湯什麼的。”
聽到安言發燒了,李媽大驚,“怎麼會發燒?晚飯時候都好好的,”說着說着,李媽好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趕緊對蕭景道,“哦我記起來了,飯後太太沒出去散步,您在書房,她在樓下客廳跟我聊天,當時她就說自己頭暈暈的。”
當時,客廳裡面沒有別人,她聽到安言說頭暈,她讓安言上去休息,可是安言說很久沒有看到她了,兩個人說說交心的話。
後面害聽到安言說了句“希望這頭暈有點用”之類的話。
蕭景眸子黯淡,並沒有跟李媽多談什麼,折身回了臥室,擰乾了熱毛巾給她熱敷,一邊叫她的名字。
安言這病來的突然,幾乎沒有任何徵兆,給了蕭景一個措手不及。
醫生在他的要挾下,用了比平常少了十分鐘的時間到達蕭山別墅,此時,差不多是七點左右,天色剛剛亮,但到處都是灰濛濛的一片,所有的事物都只能看到一個大致的輪廓。
一干傭人已經起來忙活了,李媽跟蕭景待在臥室,在醫生來之前,蕭景腳上甚至連鞋子都沒有穿,一直保持赤腳的狀態走來走去的。
安言高燒到39。5度,重度高燒。
醫生檢查完之後,直接給她掛了鹽水,本來想打針的,但是那針頭剛剛放到女人的皮膚上方,她就像是有感應一樣,眉頭擰的極緊,隨時要醒來的樣子。
最後,蕭景無奈,只能讓醫生不給她打針,就輸鹽水。
最終醫生給出的結果是,安言受涼了,因爲受涼引起的高燒。
李媽連連向醫生道謝,然後送他出臥室。
受涼?
蕭景站在牀邊,低頭看着牀上躺在牀上臉色依舊潮紅可是額頭卻很慘白的女人,怎麼會無緣無故受涼?
現在天色還早,七點一刻的樣子。
像是她的身體可以自己控制一樣,在往常他要出門上班的時候安言準時醒來了,她睜開眼睛就看到了坐在牀邊椅子上的男人,低着頭,雙手手指撐着額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她動了動了乾裂的脣,一想說話嗓子就跟冒煙一樣,很難受。
安言側頭朝他看去,無聲無息地,面上卻止不住地浮現出笑意,忍住喉嚨裡那股火燒的感覺,她張口,本來想說其他的,可是實在是忍不了那種難受的感覺,“蕭景,給我倒杯水……”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猛然間驚醒,睜開眼睛看着牀上的人,昏黃的光線交織在她的臉上,看起來有種夢幻般的感覺,將她整個人都籠罩在那種光線中。
聽到她說要喝水,蕭景趕緊給她弄了溫開水過來,扶着她起來慢慢喝下,隨後又伺候着她躺下去,就保持着這種俯身的動作低頭視線交織在她臉上。
那目光怎麼說呢?
帶着探究跟疑惑,還有幾絲涼涼的打量成分在裡面。
安言扯脣,望着他身後落地窗外朦朧的天色,將他整個人也渲染成一道模糊的暗影,她覺得她此刻的心裡一定在笑,這種笑反應在臉上,於是說,“今天我能在別墅裡休息了嗎?”
蕭景伸手將她臉上的長髮給弄開,那目光依舊沒變,只是自嘲地笑,“就這麼不想待在我身邊?”
她保持這個向上瞪他的動作覺得眼睛很累,於是安言閉上了眼睛,感受着點滴慢慢地通過管子進入自己纖細的血管,然後又滲進她的血液裡。
女人沒說話,臉色看起來尤爲地疲憊。
男人闔了闔眸,退回去繼續坐在那張臨時拖過來的椅子裡,看着牀上的人,語氣冷然的近乎冷漠,“安言,我以爲你很清楚,跟你自己和我一直將你帶在我身旁、我將你每天帶去公司相比,我承受的遠遠比你承受的要多。”
畢竟,她不喜歡這種隨時管着她的方式,可是她其實什麼都不需要做,只需要享受他給的一切就好了。
但他不一樣,他要時時刻刻防着公司的那羣覬覦她的豺狼虎豹,還要在意她心裡的感受,外加上還要處理工作上的事情。
安言語氣涼涼,沒有帶多少溫度,“可是,其實你可以不用承受這些的,都是你自找的。”
她剛醒,整個人有種病態的美,連那跟平常不同,甚至是粗啞了不少的嗓音都變得性感了不少。
安靜的空間裡,倏然間響起了男人的低笑聲,有些詭異地在這房間裡散開,“醫生說你受了涼,昨天到今天,你幾乎都在我眼前,我寧願我受傷感冒不穿衣服都不可能冷着你,你是怎麼受涼的?”
心裡隱隱有了些答案,但是蕭景還是期待聽到她的話。
安言達到自己的目的了,絲毫沒有遮掩地直接開口道,“昨天下午你去開會了,不巧,我在你休息室的浴室裡衝了一個冷水澡。”
說完,她嗓子一陣難受,連咳了好幾聲。
男人沒說話,空氣中只有她持續不斷卻很低的咳嗽聲,像是可以地壓抑着自己的咳嗽。
蕭景沒有上前安撫的意思,坐着靜默地看着她。
他記得深秋時節,她陷入夢魘不能醒來,他將她抱到浴室,兩個人一起在冷水下衝淋浴,那個時候她說什麼?
她說冷,她說她太冷了。
然而現在,在這種寒冬臘月裡,她卻能狠到故意去衝冷水澡。
這一幕幕,對蕭景來說,格外的諷刺。
見他半天沒有說話,安言慢慢呼出一口氣,頗有些艱難地開口,“你還不去上班麼?我記得你該去上班了。”
過了好一會兒才傳來他的聲音,卻冷得刺骨,“安言,你有沒有想過,你不跟我去公司,那換我一直守着你呢?”
這樣的話,她仍舊是在他的勢力範圍。
可是牀上的女人卻瞬間睜開了眼睛,微微側頭看着他模糊卻又顯得更加立體的五官,輕淺地笑了笑,“你不能,你昨天說今天有重要的會要開,還要約見一個合作商,你不能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