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有些僵,茯苓趕緊擡頭看了一眼站着的安言,趕緊出口說,“安小姐,我沒騙您,蕭先生是真的很難受……”
蕭景的書房很大,書很多,好幾面牆都是高到牆頂的書架,書房裡綠色植物也不少,茯苓走進去兩步往深處看了卡,落地窗那邊的沙發上也沒有人。
等再度轉身過來的時候,安言已經消失在了門口。
安言是在曾經她的書房裡找到蕭景的。
令她意外的時候,離開了這麼久,書房裡的各種擺設跟以前一樣,空氣也是清新,屋子裡看不到一點點灰塵的痕跡。
她打開門進去,幾乎是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她書房窗側身材頎長的男人,身上依舊是居家的灰色針織毛衣,此刻正低着頭看着什麼。
聽到房門開啓的聲音,男人聞聲轉過身來,半眯着眸子瞧着她。
安言筆直地朝着他走了過去,蕭景脣角勾了勾,眯眸淺笑了下,“睡醒了?”
男人的嗓音低沉沙啞,的確如茯苓所說,他應該就是病了,因爲安言覺得他說話聲音裡都帶着一股發燒的灼熱感。
她靜靜地仰頭看着他,沒說話,而是在他的目光輕輕踮起腳尖,手指覆蓋在了他的額頭上,男人一時無察,滾燙的額頭接觸到她微涼的手心,從口中溢出一聲舒服的悶哼聲。
安言眉頭都擰緊了,剛剛想將自己的手指給撤回來,卻沒有想到他擡手按住她的手指,溫聲地對她說道,“就這樣,這樣舒服。”
女人嘴脣張了張,有些無奈,“茯苓說你臉色不太好,生病了,要請醫生過來麼?”
掌心下,是他滾燙灼熱的額頭,溫度的確很高。
手背上,是他的大掌,溫度也比她手心的溫度高很多,這不是生病纔怪。
蕭景將她的手指慢慢放下來,放在掌心之中慢慢摸索着,並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視線往下,嗓音帶着些許懷念的意味兒,“我本來在書房辦公,看到窗外的銀杏落葉了,想起了你的畫。”
安言順着他的視線往下,他身旁是一個畫架,上面還架着畫紙,紙張泛黃,一看就放在這裡很久了。
與書房裡其它的東西不同,這個畫架上面蒙上了很多灰塵,隱隱約約已經快要看不到畫紙上的東西了。
安言抿脣,心裡泛起絲絲縷縷的抽痛,這是當年她沒有完成的畫稿,畫紙最上面的銀杏樹已經蒙上了一層層厚厚又柔軟的灰塵。
而這疊畫紙下面,是她的設計稿。
她抽出在他掌心之中的手指,伸出食指慢慢碰上畫紙,手指接觸到灰塵,就在上面留下了一個圓圓的手印——
不過停留了兩秒鐘,她收回手指,咳了咳,嗓音有些漠然,“這些東西早就應該扔了,沒什麼實際的用處。”
的確沒有什麼用處,但曾經有一度卻成爲了他的藉慰。
他該慶幸安言離開的時候沒有親自處理掉她放在別墅的所有她的東西,他也該慶幸那些人來蕭山別墅搬東西的時候他就在別墅裡。
要不然,到最後他就算保住了這座房子也保不住這房子裡的她的東西,更加留不住這間書房裡屬於她的任何氣息。
蕭景並沒有因爲她的話產生什麼其它的反應,半闔眸子,跟女人有的一比的纖長睫毛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緒。
他似乎是真的有些難受,將身體朝她那個方向側了側,慢慢開口,“好歹是當時花費了時間跟心血的東西,扔了不可惜麼?”
聽到男人這句話,安言垂眸,倏然冷笑了一聲,已經恢復了不少血色的臉蛋笑起來很是標緻,毫不避諱地盯着他幽深的眸子,話語冷嘲熱諷,“連你我都能扔,我還有什麼不能扔的?”
他是她花費了心血去喜歡的人,三年婚姻也是她花費了時間跟心思去經營的,到最後還不是被她扔了。
蕭景看着她臉上刺眼的笑,頓時心口一陣抽痛,他臉色蒼白,脣色也是,慢慢擡起手掌覆蓋在心口的地方。
看着她臉上的表情,他竟然也笑了下,她這句話裡其實蘊含了很多信息,值得蕭景欣慰的就是她承認了他是她很重要的人,就算是曾經。
此刻,男人的身形跟態度都近乎卑微,緊緊看着她,“那我給你撿起來的機會,能撿嗎?”
安言沒有回答他的話,因爲這男人直接倒在了她身上。
她覺得他肯定是故意的,這麼大個人了,一點都不會照顧自己。
蕭景很沉,就算看起來身形屬於瘦削型,可那也僅僅是穿上衣服看起來,其實一個身高一米八六左右的男人,怎麼樣都不會太輕。
索性,他只是撐不住了,但意識還在,知道她肯定承受不了他這個重量,所以並沒有將身體的所有重量都放在她的身上。
“蕭景,你下次身體不舒服撐不住了,能不能自己走到牀邊再倒下?”她無奈,不想管他,可是控制不住。
就算此刻是個陌生人,她也做不到袖手旁觀。
她吃力地摟着他的肩膀將他朝沙發那邊帶,男人聽到了她的話,藉着她的肩膀撐着自己,還很有心情地笑了一聲,“好,上次就是在牀上倒下的,這次就算了,下次可以考慮考慮。”
所以說,這個時候還能開玩笑,那他是不是還有救?
安言皺起眉頭,側頭看了他一眼,男人臉色很白,額頭上都是汗,可能剛纔就已經有汗了,但是她沒注意到,而他也死撐着。
走到沙發邊,蕭景看都沒看,就對着她道,“扶我回臥室。”
見他並沒有到了那種真的走不來的地步,安言也沒想,虛扶着他就朝門口走去,本來也是,怎麼上一秒還能站着跟她,下一秒立馬就倒在她身上了?
有這麼巧?
出來遇見在走廊上六神無主的茯苓,安言沒等茯苓說話,直接說,“去接杯熱水過來。”
茯苓愣了一下,趕緊點頭。
折騰到了臥室,安言剛剛讓他躺下,男人閉了閉眼睛,茯苓就端着水走進來了,安言將水擱在櫃子上,順手拿過一邊的藥垂眸仔細地看了看。
末了對牀上臉色發白,精神不濟的男人說道,“我將我吃的藥給你吃了,然後叫茯苓請醫生過來。”
男人似乎有些嫌棄,但是並沒有出口反駁,想來也是知道自己的身體的確出了問題,所以聽她的話。
茯苓扶着蕭景起身,安言將藥放進他口中,又將水給他遞過去,喂到他嘴邊,這才作罷。
藥裡面有安神安眠的成分,蕭景這種極度剋制的人就算很難受,也不會掛在嘴邊,頂多會表現在臉上。
安言在房間裡站了一會兒,就陪在他身邊,茯苓已經打電話叫了家庭醫生來,大概他吃了藥過了十幾分鍾,安言再擡頭去看時,牀上的人已經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她眸光動了動,輕輕打開了臥室的門走了出去,對面站着的茯苓招了招手,“你過來,我要離開了,等會兒醫生來了你直接叫他治療就好了。”
頓了下,“你們家蕭先生應該也是感冒了,有點發燒,有事就打喬特助的電話。”
全程沒有給茯苓任何開口說話或者是挽留的機會,茯苓眼睜睜地安言臂彎中搭着大衣朝樓梯口走去,沒有任何辦法。
因爲她知道,她是留不下安言的,除非現在進臥室去將蕭先生喚醒。
安言離開了蕭山別墅,終於坐上計程車的那刻,她看着窗外閃過的風景,腦子有些亂,心裡更亂。
她坐在車裡刷微博,熱門消息已經被溫北堂女友這個話題給刷屏了,準確地來說,不是溫北堂的女友,而是未來的準溫家少奶奶。
雖然也有人去扒宋子初,但是隻有宋子初一個人,很少人扒的出什麼有效的消息。
於是大家一致以爲,上流社會圈子莫名出現了一個宋小姐,長得好看,身材也好,脾氣也好,聽說還是個醫生,令很多人羨慕。
最關鍵的是,溫北堂很寵這位女友。
安言坐在車裡,脣角微微勾起,往往站的越高,才能摔的越慘。
回到自己的公寓,此後兩天,沒有任何一個人聯繫過安言,包括蕭景。
包括白喬,也沒有聯繫過她。
而秦淮,依舊帶着自己的未婚妻出席各種商業場合,出現在公衆的視野當中,兩人笑得很得體,在媒體的眼光,是一副伉儷情深,互相恩愛的畫面。
安言冷冷地看着電視上的畫面,嘴角勾勒起嘲諷的弧度,只覺得眼前的畫面異常的諷刺。
三天後。
安言是在法院見到白喬的,彼時,她沒有任何權利進去,只能在外面等着。
沒想到一切來的這麼快,安言甚至還不知道白喬的律師是誰,她只在昨天晚上的時候,實在忍不住了打了一個電話給蕭景,從他那裡得知李文身體剛剛恢復了一點,直接出席法庭,原告席上就坐着他。
安言不清楚裡面發生了什麼事情,在外面心焦地等着。
事實上,結束的很快,快到她剛剛反應過來,就看到白喬被穿着制服的人從裡面押着出來了,身旁沒有一個人跟着。
隨後,坐在輪椅上,還穿着病號服的李文也被人簇擁着出來了。
白喬先一步看到安言的位置,她臉色依舊蒼白,衝着站在人羣中她徐晃地笑了笑,衝她搖了搖頭。
這麼久不見,白喬消瘦了不少。
而安言清楚地看到了拷在她受傷的手銬,那是……
她想開口叫叫她的名字,但是她並不能接觸到白喬,而白喬身邊也沒有一個像是律師一樣的人,安言不知道事情的結果到底怎麼樣了。
想了想,她閉了閉眼,準備張口叫白喬的名字,但是有人及時拍了拍她的肩膀,安言身體一顫,還沒回頭就聽見那人恭敬地對她說,“太太,您別衝動,蕭總在車裡等你,你想知道的他都知道。”
是喬洛的聲音。
等安言再回頭去看白喬的時候,只看到她上車的背影,厚重的車門瞬間被關上,她什麼都看不到。
安言心情壓抑,沉默不語地跟在喬洛身後朝那輛黑色的勞斯勞斯走去,直到走進,喬洛朝安言示意道,“太太,蕭總就在裡面。”
她掐着手指慢慢走了過去,在車外面站了兩秒鐘,看着街對面的廣場上巨大的LED電子顯示屏上,正在播放秦氏總裁跟沈家小姐一對俊男靚女的採訪畫面——
女人笑得甜美,依偎在秦淮身邊,一臉甜蜜又小鳥依人。
而秦淮穿着深灰色的西裝,挽着沈清歡的手指微微壓着下頜,嘴角帶着淡然的笑直面媒體的鏡頭,對於媒體的問題,他幾乎是有問必答。
既然是秦淮跟沈清歡一起出現的畫面,那麼不可避免地會提到兩人之間的問題,其中有個記者舉着話筒,頗有些八卦地看了一眼兩人,開口,“請問秦總,您和沈小姐近日才成爲未婚夫妻,但是最近頻頻見到你們,你們都親密無間——”
“大家都說您之前一直將沈小姐藏着掖着,在秦氏的週年慶上才公佈喜訊,那麼您真的跟沈小姐好了很久了麼?”
沒等秦淮開口,又有媒體接着這個問題繼續問,“不止我們,包括廣大羣衆都很想知道,秦總和沈小姐是早就相互喜歡上了吧?”
不得不說,面對鏡頭,秦淮臉上的笑容可謂是無懈可擊,將他身上的氣質發揮的遊刃有餘,只見他咳了咳,那雙眸子定定地看着鏡頭,最後又側首很溫情地看了一眼沈清歡,纔對着鏡頭說道,“我想這個問題,你們還是問清歡比較好。”
人羣之中爆發出一陣起鬨聲,媒體朋友及時將話筒對準了沈清歡,趕緊趁熱打鐵,“那麼沈小姐,您未婚夫把這個問題拋給了您,看來是很信任您,您能說說嗎?”
沈清歡似是不滿地瞪了一眼秦淮,但是一雙精緻的很是嫵媚,尤其是轉頭看秦淮那一眼,眼中似是帶着無盡的秋波。
衆人都在等着沈清歡的答案,沈清歡先是將湊自己面前的話筒給微微推開了點,笑得格外優雅,這才面對着鏡頭,精緻的眉毛揚起,嗓音帶着驕傲,“當然。”
不過當然兩個字,媒體下意識地就以爲她這個當然是回答他們的那個您能說說嗎?
但是遲遲沒有等到沈清歡的下文,只能再次舉着話筒問道,“那沈小姐倒是說說吶。”
周圍一陣符合聲,外加主持人的起鬨聲,將氣氛推到了制高點——
沈清歡再度勾脣,此刻鏡頭照到的地方,沈清歡白皙的手指像是宣誓主權一樣抓緊了秦淮的手臂,看着鏡頭笑得肆意,“我說當然,當然就是我的答案。”
衆人一怔,隨即明白過來,哄聲一片。
安言面無表情地盯着那個刺眼的畫面,就算不是白喬,她似乎都可以感受到白喬此刻看到這個畫面的絕望。
她被人壓上警車,面對着周圍的鋼筋水泥和麪無表情的警員,而秦淮當着所有人的面跟自己的未婚妻調情,此情此景,何其嘲諷!
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下自己的心情,安言纔打開後車門坐了進去。
勞斯勞斯里面很寬敞,安言早就知道了。
蕭景的氣色很明顯比三天前要好了很多,臉色恢復如常,穿着挺括的白襯衣,面前升起來的桌上擺着一杯白葡萄酒,因爲安言已經聞到了空氣中的酒香。
曾經這種酒她喝過不少,那時候也喜歡,現在幾乎是一聞到,她就想起了這酒的味道。
她心情不好,但是看的出來,男人心情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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