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不是明智的選擇秦九不知道,但蕭景的確找到這個地方來了。
而且是什麼都沒帶,身邊那個平常最喜歡跟着他的助理都沒,隻身一人。
秦九勾脣看着此刻坐在落地窗旁的女人,雙臂抱着膝蓋,那頭濃密的長髮鋪滿了整個纖細的後背,露出的側臉線條很美,也很清冷。
他將目光移開,緩緩對電話裡說道,“讓他進來。”
安言聽到這句話身體下意識一顫,微微側頭看着他,秦九慢慢踱步到她身邊,把不緊不慢地開口,“蕭太太,你說我能賭贏這場遊戲嗎?”
她下意識就想問秦九,這場遊戲是什麼,可這個念頭不過在腦中盤旋了一陣就消失了,安言沒看他,而是盯着外面那幾乎一眼都看不到邊的草坪,有些無奈的意味兒在裡面,“今天是我爸的忌日,你和他的事情我不管,你放了我,不管你們今天談的結果是什麼樣,我都不會干涉。”
秦九低頭看着她的頭頂,輕嗤,“你爸的忌日?那也是我妹妹的忌日,兩年前的今天,她死在了紐約。”
漂亮又扎眼的華人女孩,本來覬覦的人就不少,更何況她是秦九的妹妹,本來就要面對別人更多的危險。
秦九的妹妹,就是在紐約某個深夜被人輪姦致死,差點連屍體都找不回。
安言有些聽不明白,忍不住問,“可這些跟宋子初有什麼關係?你爲什麼要幫她?”
其實她想問的是,秦九爲什麼要幫宋子初搶男人,因爲現在在秦九的心裡,只要除掉她這個眼中釘,宋子初就可以和蕭景在一起。
但是——他好像又不這樣做,又想用她來交換別的東西,比如說換取蕭景在海關的某些權力。
秦九慢慢蹲下,直瞪瞪地看着她,“哥哥幫妹妹奪回本來屬於她的東西,這很難理解嗎?”
難怪鄭夕拾說宋子初找到了靠山,雖然安言不明白是怎麼勾搭上的,但現在的情形看來,的的確確是勾搭上了,並且人家還甘願幫她搶男人?
如果她沒意會錯的話。
她看來他一眼,冷嗤,“你強行當她哥哥麼?”
感覺像突然之間,宋子初剛好需要,而他秦九就出現了。
“這年頭,難得找得到合自己心意的,偶然遇到,當然要掏心掏肺,給她最好的。”這嗓音好似藏着若有若無的笑意和寵溺。
但安言覺得,好像是某些情感找不到宣泄口,所以秦九將那些都傾注在了宋子初身上。
她將頭轉到一邊去,閉口不言,秦九起身,臉色不復剛纔,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好好待在這裡,我換到了想要的東西我放你走,要是沒換到,我就殺了你。”
幾秒鐘後。
房門“砰”地一聲被關上,安言眼皮都沒有動一下,眼裡的神色很淡,所以他是自己的利益爲重,然後再是宋子初?
……
安言在房間裡坐了大概一個小時,房門再度被人打開,她沒回頭,還是坐在落地窗前,抱着膝蓋,防備的姿勢。
有熟悉的腳步聲響起,在原本寂靜的空間裡,這聲音被無限地放大。
她扣緊手指,在那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時閉上眼睛,聲音驀地消失,可那熟悉的氣息卻讓她沒來由的心酸,有溫熱的液體逐漸充盈眼眶。
所以,還是沒放棄她,是不是?
大概過了足足一分鐘,男人嘆氣,俯身打算打橫抱起她,卻在看到她手臂和腿上那些斑駁細小的傷痕時頓住,眉眼掠過不輕易察覺的凌厲,下頜緊繃。
蕭景剛剛將手放到她的肩頭,安言就睜開了眼睛,轉頭,看着他的眼神毫不掩飾,她沒開口說話,但那雙翦水秋瞳裡好似蒙着一層淚霧。
男人感覺心被什麼東西紮了一下,有些疼。
“等我來接你?”
他半蹲在她身邊,看着女人柔美的側臉,那側顏弧度恰到好處,蕭景心底忍不住軟了一下,可是卻有更加找不到邊際的情緒在胸腔蔓延。
安言過了好一會兒纔開口道,“你答應了他什麼?”
可男人只是將手指放在她手臂的某一處傷口上,漠漠地問,“疼麼?”
她雖然沒什麼大的反應,但還是能夠聽出呼吸裡抽氣了一下,很輕,安言轉頭將視線在他那張佈滿了疲憊的臉上聚焦,半晌垂眸,“疼。”
疼。
哪裡都疼,從心到身。
有那麼一瞬間,安言甚至都想放棄他了,可是想想又替自己不值,在沒有徹底對一個失望之前就放棄,將來遲早都會後悔的。
蕭景似乎又嘆了一口氣,看到她沒穿鞋子的腳,俯身小心翼翼地打橫抱起她,“疼你也是活該,昨天晚上爲什麼不接我的電話?”
有些事情他比她敏銳很多倍,可安言畢竟是個活生生有思想的人,不會全天二十四小時無死角地都在他的視線範圍內。
安言聞着他身上不知道夾雜着什麼的氣息,頭慢慢靠着他的胸膛,心安了不少,悶悶地說,“昨天淺淺心情不好,我陪她去喝酒,”頓了頓,似乎又怕他不開心,安言又補了一句,“我沒怎麼喝。”
她是沒怎麼喝,那些酒基本上都是路輕淺喝的。
男人走到門口,低頭垂眸盯着她有些病態般蒼白的臉,喉結滾動,嗓音莫名輕了許多,“把門打開,我們回家了。”
“嗯,好。”
白皙纖細的手指將將接觸到那門把手,安言猛地閉上眼睛,有溫熱的淚從眼眶中滾落,滑過臉頰,連帶着嘴裡都是苦澀的味道。
好像突然之間就開始感傷,從他進這間臥室開始。
安言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哭,只是這淚來得快,去的也快,蕭景抱着她經過樓下,秦九就坐在那張酒紅色的歐式復古風沙發上,嘴裡叼着大煙卷盯着高挺峻拔的男人懷中的女人,嘖嘖有聲,“蕭太太你錯了,我覺得這是一個很明智的選擇。”
蕭景沒有作任何停留,甚至連餘光都不曾施捨給秦九,直接抱着她離開。
安言自然也不好說話,何況她現在,也沒有心思去跟秦九說話。
秦九安靜地看着那道高大的身影逐漸消失在眼前,臉上緩緩露出了一個笑容,算來算去,好像這次還是他比較賺。
雖然溫城海關他還是做不了主,但用一個女人賺了一座地下城也值了。
蕭景一直抱着安言從這座歐式風格的建築一直朝外面走,偶爾路過幾個修剪草坪的傭人,他們總是忍不住駐足觀看,安言有些不適應,而且,這別墅離門口挺遠的。
她動了動,覺得自己吊在他脖子上的手臂都有些酸了,可他還像是跟沒有任何反應一樣,抱着她步履沉穩地朝前,安言感受着刮過自己耳邊的風,對他說,“你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走。”
男人沒有任何動作,甚至連呼吸都沒有變一下。
安言嘆氣,看着這座豪華得像是暴發戶才住得起可偏偏又很有情調的地方,對蕭景說,“你放我下來吧,我有點冷。”
這個時節的早晨,會起霧凝霜也不奇怪,況且,她穿的單薄,儘管抱着她的男人也穿着一件黑襯衣,可能因爲一夜沒睡又沒換衣服,所以看起來有些褶皺,可依舊無損他的俊美。
蕭景終於又反應了,但只是將她抱得更緊了一些,嗓子在着清晨的冷風中格外喑啞,“你沒穿鞋,怎麼走?”
她簡直想給自己一巴掌,安言懊惱了一下,她的確沒穿鞋。
這樣的場景不由得讓她想到了上次在葉疏的家裡,那個早上他也是這樣抱着她,安言沒再說話,讓他抱着她朝那輛已經出現在他們視線範圍內的車子走去。
某一刻,安言有些希望這條路再長一點,更長一點,最好能這麼一直走下去。
直到將她放進了車裡,蕭景一手扶着車門,一手撐着門框,視線向下,盯着安靜地縮在副駕駛位上的女人,嗓音有種警告又無奈的意味,“你不見一次,我找一次,這是第二次,事不過三,再來幾次,你就是死了我都不會管你。”
將纖細柔軟的身子全部放在座位上的女人聽到他的話頓時有些委屈,一雙瑩白小巧卻又因爲寒冷而微微蜷縮的雙腳腳趾交疊在一起,很好看,她卻伸出一隻手拉了拉他的皮帶,眉眼彎彎,明眸善睞,“事不過三,所以還有下一次。”
那雙眼睛此刻好像是會說話一樣,“你快上車吧,外面太冷了,我想回家了。”
不知不覺去,秋天早就過去了。
很久之後,蕭景回憶起這天早晨女人皓齒明眸的模樣,心臟那處總是忍不住抽痛,從細微的疼痛直到擴散至連神經也給麻痹了。
男人看着她嬌俏的模樣,手指忍不住蜷了蜷,驀地俯身就用脣堵住了她的,緊接着便是一輪瘋狂的掠過,安言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就差點不能呼吸了。
“蕭景,你……怎麼了?”
他怎麼了?他也想知道自己怎麼了?
他放開她,埋首在她的脖頸間用力地吸了一口氣,方纔撒手,將她這一側的車門關上,打開後座的門拿了什麼東西之後繞到另外一邊打開車門進來了。
而宋子初的話和安言的臉像是一對天使和魔鬼在他腦子裡交織,蕭景靜靜地看着前方,直到安言微涼的手指覆蓋住他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他才猛然回神。
安言很安靜,目光很安靜,人也很安靜,甚至她明明都在開口說話,嫣紅的脣蠕動着,可他都覺得她是安靜的。
“我知道這次肯定給你惹麻煩了,不過歸根究底,是因爲秦九和你本身的衝突還有宋子初,我纔會遭受這樣的罪,跟我沒有任何關係,嗯?”
她學着他平常講話的調調,很冷靜地跟他陳述這件事情。
蕭景轉過頭,盯着她不施粉黛,乾乾淨淨的臉蛋,薄脣線條很淡,“但你要是接了我的電話,什麼事兒也不會有,嗯?”
一邊這樣說,一邊又將那厚厚的柔軟的毯子搭在她身上,眼神在觸及她手臂上斑駁的傷痕時動作明顯變得小心翼翼。
安言頓時覺得冰涼的身體慢慢有了暖意,她有些委屈,皺着眉頭,“事不過三,所以這次你心裡生氣也憋着,我也好好的活着,下輩子肯定不會糾纏你了。”
這麼勞心勞力卻又不忍心割捨的感情和人一輩子有一個就夠了,她沒那麼多盡力下輩子還陪他玩兒。
男人眸光微妙地暗了暗,握着方向盤的手指收緊了一些力道,“下輩子不糾纏了,那意思是這輩子還是要糾纏?”
安言覷了他一眼,抿脣不言。
半晌,她聽到引擎啓動的聲音,轉頭看着他明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疲憊的雙眼,忍不住有些擔心,“蕭景,你的身體能開車嗎?”
男人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冷嗤,“我知道你惜命,這次不會讓你出事。”
安言裹着溫暖的毯子縮回了座位裡,看着前方,回了句,“那就好。”
車開到一半,安言原本已經靠着椅背,腦袋朝着男人這邊睡着了,蕭景在等紅燈的時候,女人猛地睜開眼睛,眼裡佈滿驚恐,額頭上全是冷汗。
她好像還沒有第一時間意識到自己在哪裡,只是睜着迷茫的大眼看着他,咬牙問,那聲音低啞到近乎絕望,“易揚呢?我夢見易揚死了。”
蕭景臉色沉了沉,昨天晚上要不是易揚中槍了,他的下場也只會是和柒城一樣。
蕭景半天沒說話,安言有些急了,“我問你易揚呢?”
那槍聲她肯定不會聽錯,也不會忘記,好像是三槍還是四槍來着。
男人垂眸看着她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指,黑衣白指,挺養眼的,他重新啓動車子,看着前方的路況說,“拜你所賜,身中兩槍,現在也不知道撿沒撿回來一條命。”
安言聽到這句話,更急了,“在哪個醫院?你趕緊掉頭,先不要回家,我要去醫院看看他。”
蕭景臉色比方纔更加難看了一些,瞥了她一眼,壓抑着自己的情緒,“你回家,我先不跟你計較我今天爲了這麼平靜地將你從秦九的莊園裡抱出來到底損失了多少,你如果不回家,你和你的保鏢說不定會惹怒我,到時候我直接補上一槍都有可能。”
就像對柒城那樣,當時真的怒到恨不得將槍口對着柒城的胸口。
果然養的狗就是跟着什麼人久了就聽什麼人的話。
安言怒極,將身上的毯子掀開,明眸怒視着他,“你敢!”
男人神色溫淡,語氣平平,“你大可以試試,就算他真的死了,那也是你安言造成的,我可能是那個補槍的人,但你安言絕對是在他胸口插了最致命一刀的人。”
“蕭景,你狠!”她將頭撇到一邊不說話,靜默了一會兒,又突然會過頭直勾勾地看着他,“是不是你心中除了你自己,除了宋子初,其它的都不重要?”
人命也好,其它也罷,在他心裡半點兒波瀾都掀不起來。
男人這個時候卻回頭回以她一個高深莫測又帶着點兒其它意味兒的笑容,說,“你算漏了自己,現在你也算是。”
畢竟也是犧牲了很多東西才換回來的,哪能不重要呢?
安言聲音啞啞的,手臂和腿上被掛傷的地方有些辣辣的疼,不是很明顯,卻很難讓人忽略。
“蕭景,你現在讓我覺得累死了。”
男人原本像是覆蓋着一層薄冰的臉皸裂開了一點細微的表情,彷彿光滑平整的冰面突然從中間有了一道裂痕,他低低地笑,“那能累到對我放手麼?”
安言冷哼了一聲,“你想都不要想。”
蕭景菲薄的脣上弧度越來越大,抽空騰出一隻手將毯子扯到她的脖子處才止住動作,“嗯,沒想。”
在快到蕭山別墅時,安言藏在柔軟毛毯下的手指微微蜷縮,看着他低聲問道,“我想去看看易揚,他究竟怎麼樣了?”
醫院那邊一直沒有消息過來,蕭景也不知道他怎樣了。
他在沉思了一會兒之後,回答她,“你先回去吃早餐,換身衣服,我帶你去醫院處理你身上的傷口,然後去看他。”
這個安排安言沒什麼好反駁的,也比較合她的心意,就是她身上這些細小的傷痕……
她嘆氣,“我這雙腿這麼完美,要是留疤了怎麼辦?”
男人側頭掃了一眼她盤旋在座位上的雙腿,因爲毛毯大部分都在上面,而腳趾到大腿某些部位還是露了出來,能看出來有些傷痕,但那顏色和曲線實在是太過漂亮,從腳趾包括腳踝都是完美的。
喉結滾動,蕭山別墅的黑色鐵藝雕花大門已經近在眼前,他將車速放慢,慢慢說,“有退掉疤痕的藥,而且,你這傷痕沒嚴重到要留疤。”
安言擰緊了眉掀開那蓋在上面的柔軟布料,半晌有些不忍直視地將自己的目光從腿上移開,閉了閉眼道,“希望如此吧。”
愛美是人的天性,她可以窮,可以不完美,但她必須漂亮。
以後就算是當花瓶都還是有資本的,至少別人競爭不過她。
安言回去快速地吃了早餐看了對面還在吃早餐的人,說了句,“我先去換衣服了,你吃快點兒,我下來的時候希望看到你已經吃好了。”
李媽不知道安言發生什麼事情了,但在看到她身上的傷痕時還是嚇住了,安言淡淡地解釋了兩句就將這件事情揭過去了。
這對夫妻昨天夜裡都沒有回來,明明昨天安言在出門之前好像跟她說過,今晚可能要回來吃飯的。
李媽不知道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將目光從安言那已經離開的背影收回來,又看了看蕭景眼皮怎麼遮掩也遮掩不住的疲憊,忍不住開始碎碎念,“這太太怎麼也不知道體恤您呢?先生,您又是一夜沒睡吧。”
男人還端着咖啡的手指驀地頓住,眉梢掠過一抹輕嘲,連外人都能輕易的發現的,可她就算看了也只是輕描淡寫地一問,並沒有隻言片語地關心。
蕭景很快吃完也上樓去了,等安言收拾好從樓上下來,剛到樓梯口,李媽就迎上來說,“太太,您和先生還要出去啊?”
她一邊用手指梳理自己捲曲的長髮,一邊問,“嗯,怎麼了?”
“我看先生好像精神不太好的樣子,您要不就……”
安言笑,“要不我就不出去了?”頓了頓,沒有任何猶豫地說,“那可不行,你心疼他是你的事,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去辦,他大可以不跟我一起,在家裡休息就好了。”
雖然她這話講的有點沒良心,但事實就是如此。
加上,她其實也怕他那個精神有些錯亂的樣子開車帶着她將她小命都送掉了,而且,她父親安玖城的忌日就在今天。
客廳。
蕭景靠着沙發淺眠了一會兒,聽到腳步聲,男人不緊不慢地打開眼皮,看着她長衣長袖一身黑色的裝扮,喉嚨緊了緊,嗓音有些沙啞,“你在查法國地圖?”
他去她書房看見了大喇喇地不加任何掩飾地放在書桌上的法國地圖,上面有一些筆記,標註了一些城市。
安言拎着提包帶子的手指緊了緊,撩了撩自己的長髮,很自然地笑着看着他,“那天突然看到了,對着個國家挺嚮往,就順手翻了翻。”
男人不動聲色,靜靜地看着她,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那可不是隨便翻翻就能出現的痕跡。
見他沒說話,安言問,“怎麼了?”
但他沒再繼續深究這個問題,安言鬆了口氣,她並不打算將去法國的事情告訴他,儘管他遲早會知道,但那已經是她到法國之後的事情了。
蕭景起身,順手牽着她的手朝門口走去,一邊看着她這身行頭一邊說,“你穿成這樣,是要把傷口捂發炎發熱嗎?”
她也不在意,反正都一樣有點淡淡的難受,於是反駁他,“這個天氣,你是要我穿的像早上那樣少嗎?”
十月底十一月初的天氣,能有多熱?
蕭景沒再說話,而這次開車的是司機,安言從上車開始就一直保持沉默,蕭景將她的電話遞給她之後也沒有說話,閉着眼睛靠着椅背短暫的休息。
好像身體裡那根緊繃的神經還沒有徹底送下來,後續要處理的事情還很多。
他們剛剛到醫院樓下,喬特助就發消息來說,易揚已經脫離了危險,轉進了病房。
安言送了一口氣,還是想加快步子上去看他,蕭景卻猛地拉住她的手,“先去看你身上的。”
她的倔脾氣這時候又上來了,想也不想地就拒絕,“我不要,我要先去看看易揚。”
男人的大手扣着她的手腕,頗有些強勢,“不差這一時,先去看醫生。”
安言甩掉蕭景的手,冷冷地朝電梯走去,“你也說了不差這一時,那我先看完人再去看醫生一樣的。”
“不行。”
安言手指緩緩握緊成拳,咬緊了牙關,最終還是妥協了。
其實沒什麼好治的,拿了些藥帶回去擦就好了,但醫生礙於蕭景的壓力還是給安言做了很詳細的檢查,儘管最後結果還是一樣的。
除了診療室,安言衝他微揚下巴,“你去拿藥,我去看易揚。”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蕭景怔在原地看着她纖細的身影不斷在自己視線中變小,影子逐漸投影在視網膜後方,男人繃着臉色,想壓抑住腦子傳來的那若有若無的鈍痛,緩緩將兜裡的電話摸了出來——
“子初……”
易揚暫時自然是不可能醒過來的,喬特助說他中了兩槍,一槍在肩膀,還有一槍比較致命,在胸口……
安言閉了閉眼,心裡有恨掠過,秦九真的心狠手辣,抓不到人就一定要開槍麼?
此刻,她真的好不懷疑,要是蕭景今天真的沒有給到他想要的條件,他可能真的考慮殺了她,而現在又有了宋子初這層關係,秦九應該會毫不猶豫地結果了她……
想到這裡,安言後背就驀地升騰起一股涼氣,喬特助在一邊嘆氣,又忍不住衝安言吐苦水,“太太,您是不知道昨天那個兵荒馬亂的夜晚——”
蕭景瘋狂的程度,喬特助極少見到,因爲他的上司在他眼中是一個極度剋制,極度隱忍的人,喜怒不形於色。
但終究蕭景還是在這不算長的時間裡讓他見識到了他不一樣的一面。
安言知道易揚受傷嚴重,因爲昨天晚上聽到了槍聲,可是沒想到連柒城也中槍了,喬特助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趕緊住嘴,藉口就要離開。
安言卻叫住他,揚言,“喬特助,你要是不告訴我,我有機會一定在蕭景身邊夜夜吹枕邊風,他被我鬧得煩了,你遲早都要走人。”
他真的……喬特助真是覺得安言威脅起人來沒有一點水平,每次都這個理由。
他呵呵一笑,還是將昨天的事情大致說了下,安言面無表情地聽了之後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好像突然之間換了一個人似的,目光冰冷,她說,“他真的瘋了,他是要殺人,這種情況你都不阻止一下嗎?”
何況還是對着自己的手下開槍,他真是瘋了!
喬特助小心翼翼地看了安言一眼,“太太,您知道的,我沒有辦法阻止。”
那句“蕭總瘋了還不是因爲您”差點就要冒出喉嚨,但是他忍住了。
她冷着臉從他身邊走開,筆直地朝着走廊盡頭正朝這裡走過來的男人,他顯然也看到了渾身帶着怒氣的她,腳步微頓,在原地皺眉等着她走過來。
那隻修長的手剛把手裡的藥袋子遞過去,還未開口——
“啪——”清脆又響亮的巴掌聲在安靜的走廊裡響起,安言怒瞪着蕭景,那隻扇了他一巴掌的手心在微微發麻,麻疼麻疼的感覺蔓延全身。
像是被拉長的舊電影,所有人的一舉一動由快變得極慢,畫面一幀一幀地閃過眼前,蕭景還停留在半空的手指,安言臉上震怒的表情。
喬特助在走廊另一頭看着這令人大跌眼鏡的一幕,眉頭擰的死緊,卻不敢轉身離開。
蕭景臉上表情漠漠,似乎跟被扇之前沒有什麼區別,但是安言隔得近,她知道,蕭景的眼神變了。
她冷嗤,將他手裡的藥猛地揮在地上,發出一聲輕響,卻在她泠泠的嗓音中被淹沒,“蕭景,你是真的冷血!柒城是殺人還是放火了?你用得着這樣?”
男人低頭瞥了一眼被她打落在地的藥袋,裡面零散的藥盒跑了出來,左邊臉有些辣辣的疼,女人本身力氣不大,但當她用盡全力朝你揮巴掌的時候,怎麼都是疼的。
他突然伸手捏着她那隻手腕,寒意湛湛的眸子望着她,“他和他的人沒保護好你,需要懲罰。”
“你差點鬧出人命你還好意思說懲罰?”安言用另外一隻手戳着自己的太陽穴,眼裡泛着淚,“那我昨天晚上沒接你的電話,今天還害你損失了對我來說可能天價數字的東西,你是不是要在我腦袋上補一槍才能過去?!”
捏着她手腕的那手指逐漸用力,安言沒管,忍受着,看着他微微泛紅的左臉。
蕭景眸子逐漸猩紅,除了淡漠,臉上再沒有別的表情,“疼麼?”
安言看了一眼自己被攥着的手腕,咬牙,將別到一邊,“有本事你就將我的手腕擰斷。”
手上的力道驀地鬆了,他只是彎腰將地上的藥撿起來,一邊說,“我是問你打我你手疼麼?”
他將藥塞到她手中,瞥了她一眼,表情終於有了變化,冷淡,疏離,安言說不準,她一下就又想將藥摔在地上——
男人眸光一閃,脣角勾勒起一點弧度,“反正藥不是我用的,你繼續扔。”
安言攥緊袋子,感覺腦袋要炸裂了,蕭景最懂在什麼情況應該用什麼態度對付她,好比此刻,她生氣,憤怒,甚至是氣急敗壞,可他只是表情漠漠,從頭到尾,除了那雙令人神湛骨寒的眸子,他真的沒有一點點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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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她用力扇了他一巴掌。
她所有的氣力都打在一團棉花上,沒有任何用。
“蕭景,你真的讓我失望。”
他只是看着她,消毒水的味道在空氣中瀰漫,半晌,蕭景終是冷笑,“安言,你哪次不是在失望,也不差這麼一次,不是麼?”
說完,他直接轉身跟她擦肩而過,朝電梯那個方向走去。
安言望着他的背影,閉了閉眸,等睜開的時候眼裡一片清明,換個角度來講,他也是爲了救她不是麼?
如今的她,還有什麼不滿意呢?
……
父親安玖城的忌日,安言今日出門時就特地挑了一身黑色的衣服。
她爸爸是在她和蕭景結婚後一個多月的時間裡因爲腦溢血去世的,老人家走的時候面色安詳,渾濁的眼中唯一留戀的就是安言,安言向他保證會好好和蕭景在一起,她記得那時候蕭景也是點過頭的。
天氣陰沉,安言回家了一趟,草草地吃了午飯出門。
她將手中精心挑選的白菊放在墓碑前,說,“爸,我現在過得挺好,衣食無憂,每天想出去逛街就逛街,可以吃很多好吃的東西,也不用擔心會變胖。”
“我記得那時候你就愛數落我說我愛吃零食,現在我不愛了,記得我上次來看你的時候就跟你說過這個事。”
墓碑上那張臉有些嚴厲,但是安言卻覺得很溫暖,她的父親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
“爸,你說我現在瘦了啊?”安言呵呵的笑,笑容明淨憂傷,“我沒瘦,每天都有好好吃飯,好好散步,沒事就和花匠一起修理花園,整理你生前喜歡的植物。”
她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湊到墓碑面前,“跟你說個秘密,那株蘭草估計要撐不下去了,到時候就叫它來陪你吧,爸。”
安言望着父親的遺照,墓碑上那張照片彷彿有生命一般,目光柔和地看着安言,安言並不害怕,她皺着眉,“您是要問我蕭景嗎,他很愛我。他這麼久不來看你是因爲蕭景現在要管理公司很辛苦,你知道的,養你女兒本錢是很高的。”
安言沒待多久,走出墓地的時候恍惚了一下,想起一年前的今天,她在這裡遇到了安喜,將它撿回了家。
那天,真是兵荒馬亂的一天,也是她少有的幾次見到蕭景發火,現在回憶起來都覺得是夢一場——
她當時墓地一直待到了黃昏,爲了和父親安靜相處,她連手機都沒有帶。
在要出墓地的時候安言碰到了一隻小狗,黑溜溜的眼珠一動不動地望着安言,模樣有些可憐。
安言從它身邊走過,它卻怯懦地伸出前爪摸了摸她的腳背,安言穿着單鞋,於是白皙的腳背留下了一個黑黑的梅花印。
她看着寂靜的周圍,心裡有些擔心這個小傢伙,她知道它是流浪狗,不過也不嫌髒,直接伸手把它抱在懷裡,然後朝外面走。
伸手輕輕撫摸它的腦袋,小傢伙安靜地趴在安言懷裡,“你是不是沒有名字?以後你就跟着我吧,我叫安言,我希望你平安喜樂,你就叫安喜好不好?”
小狗在她懷裡嗚咽了一聲,然後靜靜地靠着她。
安言慢慢走着,嘴裡喋喋不休,“啊,蕭景是非常不喜歡寵物的,怎麼辦?”
“不過不要怕,你是安喜,我會很喜歡你的。”
出了墓地,安言發現車子的後面兩個輪子已經扁了下去,而且車身還有很多劃痕,雖然知道有些人會這麼惡劣的行爲,但是安言實在是沒想到給她遇上了。
車子根本走不了了。
安言抱着安喜,有些懊悔,早知道開一輛不起眼的車子好了,她抱着安喜準備走一段路到前面打車,可是卻發現自己並沒有帶錢包,手機也沒帶。
已經黃昏了,這個時候蕭景是不是已經回家了?
安言決定抄近路走回去,肚子有些餓,好不容易找到一家便利店借了電話給蕭景打電話,可是他並沒有接。
而蕭景這個時候正開着車子滿世界地找安言,半個小時前,他回到家,傭人急急忙忙地跟他說安言從上午就自己開着車子出去了,連易揚也沒有帶在身邊,但是她人到現在也沒有回來。
易揚已經出去找了。
他給她打電話,卻在臥室裡發現了安言的電話跟錢包,那一刻心裡突然有些慌張,平常的這個時候安言必定是坐在餐廳笑眯眯地等着他吃飯了。
他拿起車鑰匙出去,開着車大街小巷地找,將她平常會去的地方都找了個遍,依舊沒有。
那時宋子初剛回來不久,他爲了安頓她,有挺多的事情要忙。
半個小時後,他徑直開車去了墓地,目光落在那輛報廢的車子上的時候整個人都狠狠顫抖了一下,手指哆嗦得厲害。
這是結婚兩年來,第一次有這種感覺,無法控制。
此刻已經是華燈初上,他來的時候並沒有碰到安言,而安言的車子現在卻像塊廢鐵一樣待在這裡,心裡隱隱地冒出來一個想法,然後這個猜想在被無限放大。
安言生的很漂亮,尤其是平常對着他笑的那雙眼睛像是會說話一樣,雖然他厭惡和她的婚姻,但是如果安言出了什麼事,那麼他要怎麼辦?
他單手掌住方向盤,不停地打電話叫人找,甚至已經安排了喬洛報警。
安言是上午就出門了,如果真的發生了意外……接下來的場景,他不敢再想下去,於是有些責備安言,平常出門都會帶着易揚的,爲什麼今天不帶?
接近晚上9點,安言抱着那條流浪狗出現在別墅門口,門衛給她開了門,傭人聽到聲響趕緊出來,還有人趕緊去給蕭景打電話,一個個臉上都是如釋重負的表情。
安言的腳很痛,又累又餓,額頭上都是汗,碎髮凌亂地貼在臉上,整個人很狼狽。
剛到達客廳蕭景就從門外進來了,她有些疑惑,今天這麼晚了蕭景纔回來嗎?
結果蕭景滿頭大汗,臉色陰森地看着安言,傭人低着頭站在一邊,大氣也不敢出。
安言抱着那條髒兮兮的流浪狗站在客廳中央,而蕭景站在玄關處,兩人四目相對。
蕭景眼中的安言是異常狼狽的,頭髮凌亂,露在外面的腳背也是髒兮兮的,懷中抱着一條不知道是什麼品種的流浪狗,也是全身很髒,眼神怯懦地趴在安言懷裡。
他望着她,臉色陰沉,但是他卻聽到了心裡重石落地聲音。
“蕭景,你怎麼了?”她朝他走過去兩步,因爲髒的緣故安言不敢伸手去抓他捲起來的衣袖,只能站在離他不近不遠地方。
蕭景比她高出太多,他凝視着她,“你去哪裡了?”
“我去看了我爸。”
“爲什麼要自己開車?爲什麼不帶手機?爲什麼這個時候纔回來?”
蕭景質問的語氣讓安言心微微一抖,她伸出髒兮兮的手指就抓住了蕭景的手臂,晶亮的眼睛像是有光,“蕭景,我的車子被人弄壞了,我是走回來的,沒有吃中午飯和晚飯,現在好餓啊。”
傭人聽到這話在蕭景的眼色下趕緊去準備飯菜。
蕭景有時候覺得安言真的很傻,就比如現在,那條流浪狗還被她好好地抱在懷裡,蕭景臉上露出了嫌棄,“這東西給我扔出去。”
然後就有傭人上前來準備接過安言手裡的狗,安喜嗅到一絲危險在安言懷裡不停掙扎,安言抱着流浪狗後退了幾步,站到了一個安全的距離,戒備地看着衆人,包括蕭景。
安言伸出手替流浪狗順毛,低聲安慰,然後看着蕭景,眼裡帶着渴望,“它是我帶回來的,只屬於我,我保證它不會妨礙你。”
蕭景看着她,心裡止不住怒意滋生,冷冷地哼了一句,便越過她朝樓上走。
安言垂眸,有些失望,還在可以控制的範圍內。
哄慰着安喜讓傭人帶着它去洗澡,李媽低聲安慰她,“太太,您別傷心了,先生聽到您沒回來找了您一個晚上,現在估計心裡有氣呢。”
聽到這句話,她還是沒忍住笑了笑,有些驕傲,“誰讓他找了?”
找的結果還不是她自己回來了?
傭人看着安言高興地朝樓上走去,搖了搖頭,這一對夫妻真的很奇怪,男的平時一副冷漠的樣子,可是聽到了安言不見了那一瞬間眼裡流露出來的情感不會騙人,那是……害怕。
那天晚上蕭景折騰了安言許久,她在漫無邊際的海域裡沉浮,唯一的溫暖來自於蕭景,她覺得蕭景的身體一直都在顫抖,像是感受不到安全的小孩,一直在苦苦找尋希望。
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就不明白蕭景的絕望和壓抑從何而來,他就像一個在垂死掙扎的人一樣,折磨安言的同時也不放過他自己。
……
安言趴在方向盤上,回憶起過往的一幕,想起今早他說的話:你不見一次,我找一次,這是第二次,事不過三,再來幾次,你就是死了我都不會管你。
事不過三。
其實昨天,已經是第三次了呢。
易揚受傷,安言去法國的事情只能自己辦理,下午去辦好了一切證件,路輕淺的奪命連環call打了過來,開場白就是,“安言,你昨天被人綁架強暴了?”
安言當時正從法國駐中國大使館那高高的臺階上下來,聞言,腳踝狠狠地歪了一下,還好穿的不是高跟鞋,不然她整個人估計會直接摔下去。
“路輕淺,你是巴不得我被人強暴?!”
“不是,只是我哥今早打電話給我說,你被人綁架了。”
當然,她早上還在睡覺,昨天宿醉,自然沒有第一時間接到路輕絕的電話。
安言點了點頭,“嗯,跟我無關,我是被牽連其中的受害者,根源是蕭景。”
路輕淺在那端罵了句粗話,又有些不相信地問她,“可是我哥說,他爲了救你,用一座城來換了。”
“什麼?”
她打開車門坐進去,趴在方向盤上聽路輕淺說,“啊,我也不清楚,大概就是你們家蕭景用他手裡所有關於地下城的生意都給了那個……”路輕淺不知道秦九,沒說出所以然來。
安言卻驀地渾身一僵,呆呆地問了句,“真的?”
“我不清楚啊,我哥說的,不過我看蕭景應該沒這麼好欺負才是,興許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不過,聽我哥的口氣,他損失的確挺慘重的。”
她閉上眼睛,神情恍然,所以她今天其實不應該甩他那一巴掌?
“安言,你在哪兒?”
“法國大使館。”
“……你要出國?”
路輕淺喝了酒之後就算不記得自己是誰都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她昨天明明跟她說過,可路輕淺忘記了。
過了好一會兒,路輕淺才恍然大悟,“哦,你昨晚跟我說過是吧,你準備不讓蕭景知道悄無聲息地自己去?”
安言起身,直愣愣地看着車窗外灰敗的天空,低沉壓抑。
“來不及了,他……”今早他像是隨口一般地提起,說她在查法國地圖。
現在想想,她自己都覺得那個理由毫無說服力,但他卻沒有再問了,安言希望他不在意,她有個周遊世界的夢想他是知道的。
只是因爲這些年身邊只剩下了他,所以什麼夢想都沒有他這個人來的重要。
……
傍晚安言回去時,蕭景剛從樓上下來,她眼裡閃過訝異,似乎沒有想到他這麼早就回來了。
安言挎着包,想起今天下午路輕淺說的話,不由得一怔,張了張口,“蕭景,你……”
他單手插在褲袋裡,看了她一眼,淡淡說,“準備吃飯。”
“哦。”她再度看了他一眼,沒什麼異常,安言上樓回房間換衣服去了。
晚飯過後,安言看着起身去別墅外面接電話的男人,眨了眨眼睛,拉着李媽,“他今天一直在家?”
“太太,先生大概比您要早回來一個小時。”
她點點頭,隨意走動了會兒就鑽進書房去了,進去之後就將桌子上的地圖收了起來,想了想,還是算了,他看都看到了,要是收起來,反而不好。
於是又開始大大方方地研究起來。
鄭夕拾的電話打了進來,安言看着這個號碼心裡咯噔了一下,接起,“喂?”
“我聽說你已經確定什麼時候去法國了?”
安言將目光放在筆記本屏幕上,手指捏着太陽穴,“嗯。”
“那帶我一起?還有我昨晚給你打電話你怎麼接了不說話,還直接給我掛了?”
對於這句話裡的意思,她還沒來的及反應,將將在腦海中回想起昨天晚上手機在她身上之前並沒有看到過任何鄭夕拾的電話。
書房的門在這時被人從外面打開。
安言握着電話,騰地一下從椅子裡站起來,看着突然破門而入的男人,捏着電話的手指驀地握緊,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他筆直地朝她走來,直到在離她只有一步距離的地方站定,安言退無可退,身後是櫥櫃,電話裡,鄭夕拾半天沒有等到安言的回話,忍不住喚她,“安言,安言,我問你話——”
兩人隔得極近,還貼着耳邊的電話裡傳來男人的聲音,蕭景伸手就將她手裡的電話拿了過來,她皺眉,鄭夕拾又叫了她兩聲。
蕭景充滿了寒意的眸子準確無誤地捕捉到了她神情中的緊張,他勾脣一笑,薄脣彎起的弧度有些殘忍,“你要去法國?”
明明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安言聽了之後卻莫名一顫,又後退了一步,身體已經抵住了冰涼的沉木書櫃。
鄭夕拾很明顯也聽到了這道陰森沉冷的嗓音,叫了她一聲,蕭景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的名字,眉目掠過濃重的冷寂,在她明顯被嚇住的目光中將那淡金色的手機直接猛地砸到地上。
“嘭”的一聲,安言嚇得狠狠地抖了一下,書房燈光明亮,不算大的手機屏幕瞬間裂開,她緊緊咬住下脣,看着那已經完全報廢的手機。
蕭景將手伸向她,安言眼淚立馬落了下來,退無可退,嗓音輕顫,“蕭景,你瘋了。”
即使過了這麼多個小時,他臉上還是有淡淡的巴掌印,不大看得出來,男人眼裡甚至帶着笑意,只是連笑都是冰冷的,“我瘋了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你過兩天就要去法國,甚至自己辦好了一切需要的證件?”
那些需要的證兒和她自己的證就在這書桌的抽屜裡,安言有些無辜地看着他,可因爲嚇着了,身體微顫,“是,我必須去。”
他看着她擺在書桌上的地圖,嗓音卻驀地柔和下來,但這柔和夾雜着讓心驚膽戰的陰柔,蕭景拿過那一張圖,看都沒有看一眼,直接當着她的面撕碎,“你當我是什麼?遇上安謹的事,你是不是任何人都不準備相信了?你隻身一人去法國,你以爲你能做什麼?”
她閉了閉眼,豆大的淚珠再度從眼眶中滾落,略微有些蒼白的臉上有痕跡極淡的淚痕,嗓音帶着不可忽略的顫音,“是,我不信,我不信你,我不信任何人。”
在所有人眼中,安謹於蕭景來說都是一個禍害,安言知道這點。
而現在蕭景,很明顯知道她的一切計劃,知道她要去法國,只要她要去請史密斯。
她不確定隻身一人過去能做到什麼,但是不過去的話就什麼都不能做。
蕭景靠近了她,一隻手圈着她的腰,另外一隻手緩緩撫上她的面龐,拇指將她臉上的淚痕抹掉,動作溫柔,可那雙如墨般漆黑的眸底卻找不到一絲溫柔,有的只有她都看不懂的鋪天蓋地的絕望和失望。
安言不是很明白,只能安靜地待在他懷中,身子僵硬,任由他的氣息充斥她的鼻息,幾乎就要剝奪了她的思維和呼吸。
男人手指捏着她的耳垂,看着她,“安言,你不是愛我麼?可你今天說累了,你要去發過瞞着,你要去找辛恩*史密斯也瞞着我,你愛我卻要跟另外一個男人去異國他鄉?”
安言僵硬地待在他懷中,手指緊緊掐着手心,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蕭景在偷換概念,她只是去找醫生救安謹,不是跟着另外一個男人去異國他鄉。
“我沒有,我只是爲了我哥……”
“好,你爲了安謹,你爲了安謹可你還是瞞了我,你害怕我對他做什麼?害怕因爲有我的存在容不下他,是麼?”
不知道爲什麼,從他憤怒地摔她手機開始,安言覺得,那溫熱的液體就止不住地涌上眼眶,也不知道是因爲什麼,害怕有,震驚也有,更多的是他發現這件事之後他眼中充斥着她看不明白的冷寂和孤勇。
像是突然之間妥協了什麼東西一般。
她沒說話,因爲他都說對了,她無話可以反駁。
蕭景冷冷一笑,撤回放在她臉頰上的手指,另外一隻手臂收緊她的腰,“安言,你不是愛我嗎?那怎麼會想到自己去法國?”
時間好像過的特別慢,安言像一隻隨時都準備作戰的刺蝟,這一次,連面對他都需要豎起自己的刺,她不敢擡手抹那又即將滑落眼眶的水珠,只能將頭微微撇開,小聲說,“有什麼必然聯繫麼?我愛你,跟我救我哥有什麼關係?難不成我還指望一個動不動就拿他性命來威脅我的男人去救他?”
這麼多年能夠無條件地支持安謹在醫院裡躺着她其實已經滿足了,大概是認定了安謹可能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但現在不同,她哥極有可能就醒過來了。
蕭景聽了她的話,下頜線崩的更緊,那目光幽深得幾乎要將她漩進去,男人的手指在她纖細的腰身處摩挲,“所以我在你心中有這麼不堪?”
曾幾何時,讓安言想起提起就驕傲的男人,什麼時候在她心中變成了這樣?
她垂眸,目光落在他黑色挺括的襯衣上,抿着脣,沉默不語。
很多時候,沉默就代表着默認,蕭景看着她這副態度,忍不住冷嗤,“要是我沒發現,你後天是不是直接打算悄無聲息地離開?然後最好是我發現你不見了又滿世界地找你你纔開心,你鬧了一次又一次還指望我能一直陪你玩?”
安言張了張口,發現什麼也說不了,身體還是無法放鬆,周圍全是他身上淡淡的木質調味兒,因爲他的衣服基本上都用了這種香薰,極淡。
她在心裡默唸着事不過三,她從來沒有這樣想。
好像這是一道無解的題,他剛剛犧牲了很多將她毫髮無損地換回來,她卻要揹着他離開,甚至已經悄悄地將一切事情都安排好了。
蕭景一直都知道,只要事情和他無關,她可以很冷靜地處理,冷靜到某些時候他覺得她比自己還要冷血。
安言攥緊手指,嗓音裡帶着泣音,“我知道,你說事不過三,我記住了。這次我沒要求你,你大可以放任我不管。”
“不管?你怎麼昨天晚上不跟我說這話,我管都已經管到現在了,你現在要我不管?安言,到底我對你無情還是你更加冷血?”
她實在是無奈,腳都站痛了,可她不明白爲什麼蕭景好像十分執着於自己內心那個想法,怎麼都說不通,她閉上眸子,壓抑着說道,“那好,你現在就把我送回秦九哪裡去,換回你失去的東西,順便讓他殺了我,成全你和宋子初。”
儘管知道她說了這話會有什麼後果,但安言沒想到,他菲薄刀削般的脣只是微微一勾,可能因爲她說的這挑釁意味兒十足的話怒到了極點反而沒什麼表現了。
安言也沒想到,他會直接壓着她在這件書房的書桌上做了一次,不顧她的意願,不管她現在是什麼心情。
當那隻手朝她身下探去時,安言閉着眼睛將淚擠出眼眶,連反抗都不想反抗了。
男人很難受,她很難情動起來,只是不停哭,哭的默不作聲,是那種讓人一觸及到就心疼的流淚模樣,好似此刻他不再是她的丈夫,而是掌握着她生殺大權的掌控者。
蕭景心煩意亂,手指停在她某個私密的地方,低頭咬住她的脣,“安言,我讓你難以忍受了?不想我進去?”
她只是嘗試着將自己被他固定住的臉別開,但沒用,於是只能用默不作聲來抗拒他。
直到最後,她知道逃不開,而他向來熟悉她的身體,小心翼翼地避開她身上被掛傷的地方,直到將她弄得自己滿意才進入。
從頭到尾,安言都努力剋制自己的聲音,蕭景折騰的她愈發兇狠,彷彿就要看她可以壓抑卻又怎麼走抑制不住的聲音。
但心上卻沒有任何快感。
安言被他用毯子裹緊了抱回臥室,一路上,她雙眼驀地有些空洞,緊緊抓着他還套在身上的襯衣,用那副明明很少說話卻啞的不成樣子的嗓音道,“你知道的,無論如何,你都阻止不了我去法國。”
男人身形一頓,望着剛剛出現在二樓樓梯口的李媽,李媽看了眼手裡安言的包,趕緊默默地退了下去,她只是上來給太太送東西,怎麼就撞見……
雖然安言被包裹的很嚴實,但這種情況已經不需要人自然都看得出來……
蕭景擡腳猛地踢開臥室的門,又勾上,將她放到了牀上,女人妖嬈的身軀又出現在眼前,他猩紅着眼盯着她腿上那些痕跡,神色黯然。
彷彿她剛纔說的那句話不存在一樣,怔了一會兒,徑自往臥室外面走去。
安言扯過被子將自己蓋住,盯着天花板出神,沒一會兒,蕭景回來了,安言眼珠轉動了一下,翻了一個身。
可他卻直接將打橫抱起,安言驚恐,摟住他的脖子,“你幹什麼?”
直到走到浴室,蕭景纔將她放下來,看着她,“洗下身子,等會兒擦藥。”
她抿脣,冷諷,“你剛纔做的時候怎麼沒想到我身上還有傷?”
男人眼皮都沒動一下,極淡地回答,“我做我該做的地方,你不喜歡自己動手,那我幫你動手。”
安言閉了閉眼,趕緊拒絕,食指指着門的方向,“你給我出去!”
等她出來,已經十分鐘後的事情了,蕭景沉默不語又異常強勢地將藥塗在她身上,安言僵硬着身體任由他動作,從腿到手臂,沒有放過一處地方。
應該也是不打算對她做什麼了,所以上藥完畢他進浴室洗漱去了,出來時安言窩在被子裡,迷迷糊糊,要睡不睡的樣子。
蕭景將燈關上只餘下兩側昏黃柔和的壁燈,她背對着他,男人好像站在牀邊盯着她看了許久一般,雖然她看不見,但那道視線出奇的灼熱。
安言放輕了呼吸,手指抓着被子,其實她不敢惹他,他今天真的失控的太厲害了。
她不能讓他阻止自己去法國,所以只能任由他予取予求。
聽到腳步聲響起,而後是陽臺的門被推開的聲音,安言打開眼睛看着外面身材頎長,好似在打電話的男人,眸子暗了暗,翻了個身背對着落地窗外。
等他打完電話,安言差不多已經要睡着了,他強勢地將她軟和的身子摟在自己懷中,絲毫不介意他被涼如水的夜色浸潤的微涼的體溫是否會讓她不適。
從他打完電話回來,安言明顯感到蕭景的情緒好像有些不一樣了,但具體哪裡不一樣,她卻說不出來。
比如現在扣着她腰的手有些用力,再比如,明明察覺到她在他懷中微微僵硬的身體,他還是不管不顧地將頭埋進她的脖頸間,熾熱的呼吸噴薄在她脖子裡。
安言安靜地閉上眼睛,努力將那些異樣的感覺驅散。
他卻貼着她的耳朵沉沉說道,“我阻止不了,所以我們一起去,這次你可以信我,史密斯我比你聯繫的那個於南還要熟。”
她驀地怔住,緩緩睜開眼睛,男人卻像是有感應一般,大掌完完全全地覆蓋住她的眼皮,命令般地說,“睡覺。”
好像他之前發的那場火都不存在了,如果不是那個被他摔爛的手機和在書房裡那場荒唐事,安言幾乎都要覺得,蕭景變了一個人。
事實上,她的確摸不透他的情緒和想法,明明該是聽讓人開心的結果,但安言就是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
既然他已經答應了要跟她一起去法國,那麼接下來的一切事宜他都會安排好,雖然對於他爲什麼會任何並且和史密斯很熟感到疑惑,但很顯然,蕭景並沒有要說的意思,於是她也就沒問。
只要他是真的能把史密斯請回來,她自然可以無條件的信他。
畢竟,他是她丈夫。
出發的前兩天,蕭景被宋子初叫出去了,這一次安言破天荒地沒有什麼牴觸,他是當着她的面接的電話,接完電話就說自己要出去。
安言沒說什麼,表情也很正常,他卻好像不滿意了,筆直地朝她走過來,脣準確無誤地印上她的,然後在屬於她的領地輾轉良久。
安言愈發看不懂他,這種類似於疼寵和溺愛的蕭景,不像他,可又像他。
很矛盾。
下午,林啓舒先於蕭景到達蕭山別墅,安言看到他有些驚訝,林啓舒笑着跟她打招呼,“蕭太太,好久不見。”
是挺久不見了。
她是在傭人將他領進別墅之後看到他的,彼時安言正在花園裡曬太陽,林啓舒就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她的視野範圍內。
安言挑眉望着他穿的挺休閒的風格,跟平常的西裝革履區別很大,可不會讓人覺得突兀,“林律師,你來做什麼?”
他目光裡全是笑,很坦蕩,揚了揚自己手中的薑黃色牛皮文件袋,“我來給蕭先生送文件。”
安言視線落到他手中那份文件上,扁扁嘴,“什麼文件啊,這麼重要,這是你的休息時間吧,你要親自給他送過來?”
她跟着他一起進屋子裡去,林啓舒還是保持着微笑,只是看着她的目光有些許不同,但這點不同不足以讓任何一個人察覺到,就連林啓舒自己都覺得可能是個錯覺。
他說,“是比較重要,臨時加班幫蕭先生弄的,聽說他這兩天要離開溫城了,所以親自給他送過來。”
安言點點頭,不甚在意,傭人將茶沏上來時,林啓舒還沒能等到茶涼一會兒蕭景就回來了,她都有些詫異,他今天竟然回來的這麼早。
算算路上的時間,他大概就和宋子初相處了十來分鐘吧。
她不知道他們要談什麼,安言也懶得理會,只是她總覺得林啓舒意味兒身上的看了她一眼,安言想來知道這些律師的調調,皮笑肉不笑地衝他彎了彎嘴角,然後繼續坐在沙發上擺弄那男人剛買給她的手機。
林啓舒沒一會兒就下來了,深深地看她一眼,跟她道別,“安小姐,下次見。”
安言皺眉,有些不高興,但礙於蕭景不在,他以前也是叫她安小姐的,安言倒也沒有到麼在意,對他點點頭算是回敬了。
她窩在沙發裡,判斷坐着,很是悠閒,視線穿過落地窗,落在外面已經快落盡葉子的高大銀杏上,久久不曾離開。
男人站在她身後極久,沒發出一點聲音,還是安言保持一個姿勢久了累了回頭,乍一看到他就在自己身後,嚇了一跳,“你怎麼神出鬼沒的?嚇了我一跳,你也是站在這裡看風景的?”
蕭景搖搖頭,嗓音沙啞,“不是。”
安言努力甩甩腦袋,因爲她剛纔好像出現了錯覺,她看到蕭景那雙深如幽潭的雙眸裡面好像泛着淚光,果然,真的是她看錯了。
她挑眉,整個人比起昨天輕鬆了不少,好似突然之間性格就又回到了之前無憂無慮地大小姐模樣,“那你站在這裡幹什麼?”
他看着她輕快的表情,大致也能猜到是爲什麼,有那麼一瞬間,他竟有些希望這趟法國之旅不要這麼順利,那樣他就可以不用這麼快……
冷淡地扔下兩個讓安言莫名其妙的字,他說,“看你。”
出發前那一天晚上。
安言照例窩在他懷裡,她似乎看着這麼久以來很與衆不同的蕭景,心裡好似也隱隱預感到了什麼一樣。
整個城市都很安靜,安言知道他沒睡,於是她在他懷中動了動,睜開眼睛輕聲說,“蕭景,到了外國,我們能不能像正常的夫妻那樣玩?”
他冷嗤,很自然地將她放在被子外面微涼的手挪到溫暖的被子裡,一邊說,“難道我們不像正常夫妻?”頓了頓,他又嘲諷她,“那請史密斯回國是你玩了之後附帶的?”
安言有些委屈,“當然不是附帶,但你覺得我們像正常夫妻?”
蕭景沉默,不再說話,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就冷然了下去。
她還是不打算放過他,再次開口,“……行不行?”
等了半天,他終是答應地嗯了一聲,將懷中的她攬的更緊,如果遲早都要分開,倒不如趁現在抱緊一點。
不用等到了國外,現在就可以開始了。
……
法國的天氣是極好的,儘管現在是十一月初。
充滿歷史氣息的城市帶着讓人迷醉的誘惑,那些具有年代感的建築深深吸引着安言。
他們住在普羅旺斯的薰衣草莊園裡,雖然這個時節很少見到那成片的花海,可就算這樣,那風景還是晃了安言的眼。
這天他們去了呂貝隆山區修道院,這裡的花田據說種着世界上最美的薰衣草,安言站在塞南克修道院門前,看着面前那整片已經枯萎了的花田,這些全部是院裡的道士種的,有不同顏色的品種。
她不由得想起來《山居歲月》一書,書的故事背景就是這裡,書上說,這裡是整個法國最美麗山谷。
他們走在薰衣草花道上,周圍開着的是別的顏色的小花,安言還是有些失望的說,“要是早點來多好,雖然說現在風景也不錯,但終究比不上花期正好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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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俊美的男人緊緊牽着她的手,沒做聲,默默聽着她的抱怨,但腦海中還是閃過了遺憾兩個字。
他們在普羅旺斯待的第四天清晨,安言還在睡夢中就被蕭景鬧醒了。
安言迷濛着眼不明所以地望着他,蕭景還沒來得及說話,她又一頭倒了下去,背對着他。
“起牀了,我們今天要去阿爾小城。”
聽到這話,安言猛地睜開眼睛,反應了一下,很快起身,“走吧。”
蕭景卻被她的態度弄的愣怔了一下,好像有什麼突然從自己手上流失了一樣,快的讓他抓不住,但又不得不接受。
到達阿爾小城已經是下午了。
阿爾小城果然是美麗且迷人的,熱烈的地中海陽光,溫暖又溫柔,時尚與古老的藝術風格共融,也許,古老更適合它。
安言看着那些古老的羅馬式建築,殘垣斷壁,她想到了梵高,梵高就是在這座城市創作的,她愣愣地盯着飽經風霜的牆圍,上面爬滿了綠色的牽牛花,彰顯着生機。
蕭景拉過她的手,低聲問,“在想什麼?”
安言擡頭望着他,啞然問道,“蕭景,你說梵高割耳朵是怎麼想的?”
這座城市的古老的確是因爲梵高而把古老告知給世人,可是,他爲什麼要割耳呢?
“或許是因爲愛人遠走,所以不想聽一切聲音,不去想任何事情。”他思考之後說。
安言卻沉默了許久。
他們住在一個小院裡,有一個小小的花園,深色的牆上藤蔓蔓延,一片生機勃勃。
這兩天,蕭景帶着她去看了很多著名的風景,她最好奇的是那座梵高紀念館,據說以前那是一座醫院,就是梵高割耳之後住的醫院,後來他每天在醫院的各個角落製造屬於自己的東西,於是成就了現在的梵高紀念館,
儘管安言也問過他,到底什麼時候去找史密斯,但他幾乎沒給過她任何正面的回答,只說,還在聯繫他。
此刻,蕭景正拉着安言的手散步在海灘上,溫暖的夕陽把兩人的身影拉的很長,那就是一副美麗的圖畫。
“不是着急見史密斯麼?我們明天就去。”蕭景看着安言說。
安言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鞋尖,在真正快要見面時卻生出了很多惆悵,“他能跟我回國嗎?”
“說不清楚,興許能,興許不能。”
她看着遠處的海岸發呆,如水的眸子裡隱約有些光亮,她說,“不管能不能,我都要試試,蕭景,我向你保證,就算我哥哥醒來,他也不會搶你的任何東西。”
天色漸暗,天邊殘霞如火,像是要燒灼整個天空一般。
他跟在安言身邊,“不用特意解釋,就算他醒過來了,能搶是他的本事,至於能不能搶到,那也要看他的本事。”
安言聽到之後並沒有做出什麼動作,只是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她對安謹的最大期望就是:醒來,活着,足矣。
……
那些法國梧桐樹掩蓋着歷史,許多風情都在其中若隱若現,畫廊全部都在安靜的角落訴說藝術家故事。
蕭景指着前面衣架古老的咖啡館,偏冷色調的咖啡館牆上面有屬於梵高的向日葵,他說,“這座咖啡館梵高畫過,曾經他把它變成了自己畫紙上的風景。”
他拉着安言的手走進去,安言轉頭問他,“蕭景,爲什麼要去喝咖啡,不是見史密斯嗎?”
他沒說話,領着她進去。
咖啡館一角,有一個樂隊,舒緩的樂聲流淌在空氣中。
安言看着那個小提琴手,正在演奏《卡農》,那略顯低沉的聲音散佈在每個角落,勾起人心裡最初的喜悅,她很喜歡小提琴,也喜歡《卡農》,喜歡《辛德勒名單》。
她慢慢地跟着蕭景走,走進咖啡館裡面是一個幽靜的小院,不算大,但是環境很好,典型的地中海風格,有一個葡萄架和花架,院子裡花香四溢。
這時從一側出來一個帶着眼鏡,大概四十多歲左右的男人,帶着一臉微笑,蕭景說着法語與他打招呼,而後他轉頭看着安言,過來伸出雙手與安言擁抱,安言微勾脣角,大方地伸出雙手。
他說,“蕭太太你好,我是辛恩*史密斯,很高興見到你。”他說着一口流利的中國話。
安言微笑着,溫聲說,“史密斯先生你好,你的中文說的很棒。”
完全出乎意料,沒想到史密斯會這樣這樣一個人。
史密斯揚起微笑,領着他們走上小院邊的長廊,開懷地說“我喜歡中國,我太太也是中國人。”
史密斯說這話的時候安言在他臉上看到了那種叫幸福的笑容,發自內心的微笑。
蕭景握着安言的手指,爲她攏了攏身上的披肩,低聲笑着,“他太太姓葉,是一個很隨和溫婉的人。”
安言點點頭,跟着他們。
史密斯在一旁說,語氣寵溺,“我太太愛玩,現在她估計還在阿爾卑斯山滑雪呢。”
安言微微一笑,看了一眼旁邊的蕭景,輕聲開口,“以後有時間我也準備去阿爾卑斯山滑雪,那感覺一定很棒。”
男人悄無聲息地握緊她的手,沒吭聲。
史密斯帶着安言和蕭景來到這邊另一個小院,這個小院相比之前那個就相對簡單和質樸,只有一些綠色的植物和小小的盆栽,很多吊籃,小院中間是一張乳白色圓桌和幾張深色長椅,看着很令人舒服。
史密斯說,“蕭太太,我知道你們此行的目的,蕭早前那也跟我提過了,所以只要你們時間合適,我隨時都可以跟你們過去。”
安言張了張口,驚訝溢於言表,又猛然失笑,她事先還準備了一大堆說辭,可好像根本就用不着。
這男人已經把一切都打點好了,從頭到尾,她只需要說謝謝兩個字。
回去的路上,安言盯着車外的風景,一邊問他,“我覺得完全不用親自來法國一趟,爲什麼你願意來?”
暫時拋下工作,還要爲了配合她讓他裝的對她好一點,就像出來旅行一樣,現在看來,好像是小題大做了。
兩人是搭的出租車,此刻他的手掌還握着她的手指沒放,安言低頭瞥了一眼,“好了,戲演完了,你可以放開了。”
男人挑眉,“利用完了就扔?現在還在國外,我向來言而有信。”
反正被他握着的感覺也不錯,安言也就懶得爭了。
不過令她疑惑的是,“蕭景,你爲什麼和史密斯很熟的樣子,我看你們之前就認識。”
蕭景側頭定定地望着她,表情驀地有些嚴肅和鄭重,安言沒看明白,他說,“是你先入爲主,不信我在先,我知道你很希望安謹醒來,但我無害人之心,再說他醒來也不是什麼壞事。”
頂多就是她會圍着安謹轉而已,但這對他來講,應該是幸事一件,儘管每次想到這點,他沒有一次輕鬆過。
她眯着雙眸,有些迷茫,“所以你的意思你老早就找他套關係了?”
“嗯。”
“既然如此,我們爲何要跑這一趟?”
……
爲何要跑這一趟,安言是回國一個星期後才發現的。
彼時史密斯已經檢查過安謹的身體了,說他的確有很大的希望醒過來,但需要足有的外界刺激。
可是植物人不等同於失憶症,外界刺激基本上是很難辦的。
治療過程需要慢慢來,史密斯也就暫時住在溫城了。
蕭景已經撂下她三天了,好像自從從法國回來,他就又恢復了之前那副樣子,是老早之前,根本就不想理她那種樣子。
安言懶得追究他是忙工作還忙女人,一心撲在安謹身上。
可這天下午,她猛然想起要去他書房找點兒測繪圖的專業工具,接下來的一切都像是電影裡那樣,上天安排好的場景,她恰好就拉開了抽屜,又恰好看到了上次林啓舒送過來的文件。
本來已經覺得拿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就走時,可她想起林啓舒那隻笑面狐狸的臉,手沒忍住就朝那沒嚴格密封的文件袋伸去。
裡面的東西狠狠驚了安言的眼,胸腔裡安放心臟的那個位置好像突然被人砸出了一個洞,冷風灌進去的同時還有汨汨的鮮血流出來。
離婚協議書六個大字模糊了安言的雙眼,眼淚猝不及防地落在那薄薄的紙上,將下方他籤的名字給氤氳了一塊。
安言咬住脣,快速地將那東西迴歸原位,可眼淚卻像是怎麼也擦不乾淨一樣,不停地往下滾。
他早就準備要和她離婚了,所以纔會答應她的要求去法國,甚至對她很好。
誰能有他恨呢?在將你扯向地獄的同時還會讓你享受天堂。
李媽看到安言急匆匆地從樓上衝下來,一張臉上全是淚痕,忍不住就問,“哎太太,您這是怎麼了?”
她走的很急,很快,一邊抽泣着說,“看電影看的傷心,我出去找淺淺消遣一下。”
回國一個星期,她第一次給路輕淺打電話。
卻發現,出國短短一個星期,路輕淺和鬱衶堔之間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路輕淺和鬱衶堔離婚了。
安言甚至連眼淚都忘記了流,頗有些狼狽地趴在方向盤上,怔怔地看着前方,問,“你們真的離婚了?”
路輕淺聽着她悶悶的嗓音,嗯了一聲。
“那我怎麼沒在新聞上看到你們離婚的消息?”要是離婚了,這這纔過去一個多星期,按照道理來講,這場豪門婚變應該會持續挺長的熱度期,可什麼都沒有。
電話那端的女人不是很在意,輕描淡寫地道,“他想抹掉這點還不容易麼?再說了,這對他們鬱家來說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能用權和錢完美解決的,你以爲他們會放任事情炒熱到達白熱化?”
“你好像有點不高興的樣子?”安言問。
“安言,你好像更加不高興一副已經哭了的樣子?”
事實上,她們互相都說對了,於是約了一起去酒吧,路輕淺說,今天她們姐妹倆來點兒好玩的。
再次期間,蕭景給安言打了一個電話,她沒接,直接利落地掐斷了。
……
溫城十一月中旬夜裡十點。
酒吧常年是人口聚集地,燈紅酒綠,虛與委蛇,聲色犬馬……
五分鐘之前,蕭景獨自一人穿梭在密集又瘋狂的人羣中,目光寒冽,目的很明顯,他在找人。
此刻,他將摟在懷裡的女人猛地摔到角落的沙發上,胸腔裡積攢着一股火氣,墨色的眸子此刻更是猩紅一片。
安言倒在柔軟的沙發裡倒也沒覺得痛,揉着痠痛的手腕擡頭,驀地撞進他暴怒的視線裡,連舌頭都在打顫,“你……你來幹什麼?”
話音剛落,安言剛得到解放的手腕再度被男人狠狠扣住,耳邊同時響起他陰冷低沉的嗓音,“這話不該我問你麼?你就這麼缺男人,離了我短短三天需要跑到這裡來鬼混?!”
說話間,落在她手腕上的力道還在加重,安言皺眉,眼裡都被他逼出了溼意,想到放在他書房抽屜裡的東西,眼眶更加溼潤,“你瘋了嗎?放開!”
見他不動聲色,可手腕處的疼痛卻不減分毫,安言咬牙,放低了自己的姿態,“我沒和人鬼混,我只是來跳舞的。”
末了,她擡頭可憐兮兮地望着他,小聲地說:“蕭景,我只喜歡你,我沒和別人鬼混。”
那句你能不能不要和我離婚已經接近她喉嚨了,但被她逼了回去。
蕭景聽到這話,嘴角扯出一個邪妄的笑,嗓音又低又重,“你看看你這幅樣子,你好意思說這句話?”
不過短短一個星期,她又跟換個人一樣,隨着路輕淺到這種三教九流的地方來混。
暴露的衣裙,極濃的妝容,還有……蕭景倏然鬆手,那手指轉而放在她白皙纖細的脖頸處,這他媽的是紋身?
他不過短短三天不曾回家,她就出入酒吧,穿暴露衣裙跳豔舞,還有文着那害怕別人看不到的文身!
安言還沒來得及說,脖子處就傳來劇痛,低頭,發現這男人在用手指擦拭着她脖子上的花紋。
她擡手去辦,蕭景絲毫不受影響,只是眼裡的戾氣越來越重,“還紋身?好玩麼?你是在報復我麼?安言。”
“你冷靜點,我沒有報復,這不是紋身,這只是貼紙!”
安言簡直不明白他的憤怒從何而來,什麼都準備好了,現在這個樣子對她又是爲什麼?
蕭景彷彿沒聽到她的話一樣,依舊做着手上的動作,可是她脖子上那東西非但沒有消失,反而在緋紅的皮膚下愈加活色生香。
“我不回家你就不把我放在眼裡?才幾天沒睡在一起?現在就需要在酒吧和人鬼混?”
幾句話,句句問號。
安言思緒有些轉不過來,剛纔喝了不少的酒讓她的腦子不太清醒,可是那痛楚太明顯,以至於安言來不及講話張口抱住他的手指就咬了下去。
直到口中傳來血腥味她才鬆口,可頭頂上方離自己極近的男人卻像是從地獄裡走出來的嗜血修羅,帶着殘暴氣質。
“蕭景,我……們回家,”藉着昏暗的燈光她看到了他手指虎口處的血跡,心裡一疼,“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說,你和誰跳舞了?”
安言有些反應不回來,舌頭結巴,神色訝然,渾身還帶着濃重的酒氣,“沒,我自己一個人。”
她真的是一個人,除了路輕淺,連別人的衣角都沒碰到一下。
“安言,你膽子是越來越大了,什麼時候面對我你膽子也能有這麼大,興許你也不會有今天!”
她的今天就是他已經悄無聲息甚至絲毫不怕她發現地將離婚協議書都準備好了,也不知道是專門爲了給她自己緩衝的時間還是他根本就不在意。
奈何,她在這段關係裡是卑微者,愛蕭景愛到低入塵埃裡,這麼久了,卻開不出一朵花。
現在,連想質問他的話都說不出來。
思緒漂浮間,下頜傳來劇痛,“你在想什麼?是不是我今天沒在這裡逮住你你就要一直鬼混下去,然後讓我跟鬱衶堔一樣頭頂綠成草原?”
安言下意識皺眉,“你胡……胡說八道什麼,分明是鬱衶堔出軌了——”
男人不掐着她的下頜了,而是摩挲着她的臉蛋,眼裡瞬間情緒不明,湊到她耳邊道:“路輕淺這麼跟你說的?”
安言下意識點頭,剛想說是,本來挺安靜的角落驀地傳來玻璃碎裂的響聲,異常尖銳。
隱隱間,還有液體濺在她臉上,冰涼冰涼的。
“你這個人渣,你要對安言做什麼?給老孃死開!”
是好友路輕淺的聲音,路輕淺在舞池裡發現安言不見了,一路找了過來,看到那昏暗光線下的男人和安言熟悉的臉時,想也沒想就拿酒朝他頭上潑去,些許濺到了安言臉上。
還想開罵,擡頭就撞進了蕭景陰森的瞳眸,路輕淺強自鎮定,還沒開口就聽到蕭景陰測測地說:“是你教她的?”
記憶中的安言從來不會來這種地方。
路輕淺也是暈的厲害,努力穩住自己的身體,想開口說話。
安言卻抱住蕭景的腰,大聲說:“不是,不關淺淺的事,蕭景你別生氣了,我下次不來了。”
處在盛怒中的男人回頭睨了一眼那顆瑟瑟發抖的腦袋,聲線狠厲,“你還想有下次?!”
周圍免不了有些人在看熱鬧,路輕淺咳了咳,想過去拉住安言帶着她離開。
可手指還沒碰到安言她就被人大力甩開,蕭景懷中摟着眼神逐漸迷醉的女人,警告似地看着路輕淺,輕描淡寫地說:“你如果想被鬱祌堔抓到,你就儘管上前。”
路輕淺站住不動了,眼睜睜望着安言被蕭景帶走,周圍人羣很多,酒吧又開始喧鬧。
熱烈間,路輕淺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想想鬱祌堔那張臉她什麼心情都沒了。
媽的離了婚還糾纏不休的男人,她都不知道當初到底看上了他什麼,還是說男人都喜歡死纏爛打,跟以前的娘們一樣婆婆媽媽!
安言被男人半強迫性地帶着往前,她不停抗議,對他動手動腳,齜牙咧嘴。
蕭景一路將她扯進了洗手間才鬆開她,將她的臉扳正,對着鏡子,“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上流社會名媛太太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她努力站直身體,掀起眼皮盯着鏡子中的自己,不由得張大了嘴,兩秒後,場面似乎實在有些不忍直視,安言低下頭,小聲地說:“我不是名媛太太,我只是你的妻子。”
“你還有臉說?我的妻子不可能隨隨便便來這種地方鬼混!安言,你最好給我安分點,不要搞事情!”
“你……”安言咬着下脣,半晌不滿地控訴,“我搞事情,我能搞什麼事情?你爲什麼答應跟我一起去法國,你說啊。”
蕭景臉色沉了沉,將她的包扔在琉璃臺上,面無表情地看着鏡子中頂着兩隻熊貓眼的她,泠泠道:“把自己給我收拾乾淨了!脖子上那個東西我不希望看到第二次。”
安言靠在牆壁上,也不知道是聽到了還是沒聽到,垂着眸,長睫遮住了她眼中的神情,耳邊響起皮鞋遠去的嗒嗒聲。
眼淚不停地往下滾,幾次欲開口問他,可終究還沒有勇氣,萬一真的離了呢?
畢竟他連名字都簽好了,絲毫沒有猶豫的樣子。
半晌,她才擡頭直視鏡中的自己,掬了一捧水往臉上拍,再度擡眸,水珠暈染了她的妝容,真真是不堪入目。
安言慢吞吞出來時,蕭景正斜倚在走廊的廊柱上,嘴裡含着煙,男人的面容在煙霧繚繞下模糊不清。
安言站在他面前,像個小媳婦一樣低頭,恰到好處地將她落下的那滴淚遮住了,肩頭突然一暖,本來白皙的肩頭被一件披肩覆蓋。
她一怒,就要扯掉披肩,“我不要披披肩!”
蕭景只是淡然地碾滅手中的菸頭,居高臨下地睨了她一眼,眼底掠過一層淡淡的寒意,湛湛啓脣,“披着!”
男人伸手擡起她的下頜,拇指在她已經洗乾淨了的脖子處摩挲,視線停留在她已經乾淨了的臉蛋上,眼裡凌厲的光芒柔和了些許,然後牽着她的手指就朝電梯走去。
安言在他身邊跌跌撞撞,轉頭看着他如刀削般完美的側臉,忍不住抱住他的手臂,溫聲說:“蕭景,我真喜歡你。”
說話間,她又沒忍住眼淚,從上次被秦九綁架開始,她好像就特別愛流淚。
身旁的人頓住,心裡漫過一絲一樣的情緒,可逐漸被眼底的戾氣覆蓋,嗓音蠱惑,“哭什麼?你跟人在酒吧鬼混還有理了?”
安言沒說話,隨着蕭景走進電梯,封閉的空間裡,安言看着光滑的牆面上二人的影子,指着上面悶聲說:“蕭景安言,你看,我們兩個多配。”
見蕭景沒任何反應,她繼續說,帶着笑意的眼裡充盈着溫熱的液體,視線模糊到她已經看不清光滑的牆面兩人般配的身影,那嗓音帶着哭腔,“古有蕭景琰,今有蕭景,蕭景啊,你以後一定會鮮衣怒馬地過一輩子,不受任何人阻礙。”
男人以爲她哭只是因爲不高興他好幾天沒回家,以爲她只是因爲喝醉了酒在耍酒瘋。
可他聽不得這樣的話,他不知道身體深處那絲恐慌從何而來,還沒想明白他就已經將安言壓在牆壁上,兩片脣接觸的瞬間,安言瞪大眼睛,在鹹溼的眼裡滑進兩人口腔的瞬間,她伸出舌頭舔了一下蕭景的脣瓣。
這個動作換來的是蕭景狂肆般的掠奪,電梯門在這時打開,安言雖然喜歡他,雖然此刻精神恍惚,可她臉皮還沒厚道能在大庭廣衆之下和蕭景親熱。
蕭景一臉平靜地牽着她往外走,安言帶着溼漉漉痕跡的臉蛋還是以不可看見的速度紅了,少女含春般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我們回家再繼續。”
蕭景,“……”
上了車安言就開始發睏,人也愈發難受,但好處是她暫時忘記了自己來酒吧的目的,也忘記了今晚不開心的源頭。
她抱着蕭景的手臂不鬆,頭枕在他臂膀上,一臉滿足,蕭景拍了拍她的臉,冷冷問:“易給你安排的司機呢?”
易揚身體還沒,自然不能跟在她身邊,所以這些日子,她身邊早就換人了。
安言不說話,那司機變相是他安排在她身邊的保鏢,換句話說這次是純粹來監視她的。
半晌,安言才委屈地說:“我讓他不要跟着我了。”
蕭景臉上的神情變化莫測,閉了閉眸,額上青筋凸起,好一會兒才平復心情。
車子在暗夜的道路上行駛,蕭景側頭看着靠在他身上的女人,此刻一副溫溫靜靜的模樣,那披肩已經被她扔到了一邊。
電話驀地震動,蕭景想擁住安言的手僵在空中,眼底霧重暮靄。
電話裡宋子初嬌媚的嗓音傳來,“阿景,你什麼時候過來?”
宋子初今晚本來和他一同參加一個醫學上的器械投資公益宴會,蕭景卻在中途接到了別墅裡的電話,李媽見下午安言精神有些不好,時候又遲遲不回來,還是打電話告知了蕭景。
安言是去找路輕淺的,鬱衶堔同時也在找路輕淺,於是定位到她們的位置幾乎沒有花幾分鐘時間。
蕭景擡手將襯衣第二顆釦子也給解開,才沉聲道,“抱歉,臨時出了點狀況,我叫喬特助送你回家。”
宋子初有些失望,半晌沒開口,恍惚間聽到了電話那端有女人的哼唧聲,很輕,她一怔,涼意竄透四肢百骸。
蕭景按了按在他懷裡不停亂動的腦袋,繼續用平緩的語氣說:“注意安全,回家之後給我發條簡訊。”
趴在他懷中的安言驀地睜開眼睛,瞧着車窗外的城市霓虹和不斷倒退的夜景,神情恍惚到近乎憂鬱。
他現在不在乎到都能當着她毫無顧忌地接宋子初的電話了麼?
蕭景剛掐斷電話,安言就猛地起身,猝不及防地撞上他的下顎,疼的她抽氣,“啊!”
她皺眉不滿地看着蕭景,見他神色平靜,壓根沒注意到她糾結的臉,氣的扁扁嘴,“蕭景,你這人劣跡斑斑,真是壞透了!”
男人嘴角扯出嘲弄的笑,目光從她半露的胸前掠過,眸子幽暗了幾分,“你不正是喜歡麼?”頓了頓,語調冷了幾度,“以後不許再穿這種衣服!”
安言心裡一酸,不再說話,轉頭看着窗外。
今天下午她就應該將那幾張紙給撕了的。
接下來,一路上,相顧無言。
……
蕭景在凌晨兩點離開,彼時安言將手機扔到一邊,起牀坐在落地窗前那張單人沙發上,一坐就是一夜。
時間倒退,十點的時候,安言聽着浴室淅淅瀝瀝的水聲拿起蕭景已然亮起屏幕的手機一看,宋子初的消息映入眼簾:阿景,我等你。
安言撇嘴,心裡卻一陣酸澀,阿景?她從來都沒有這樣叫過蕭景呢。
於是蕭景一上牀安言就抱住他,纏着他,最後無奈,安言瞪着他,低聲威脅,“你要是走了,那我下次還去酒吧!”
男人妥協,背對着她躺下。
而此刻,安言獨自一人抱着雙膝窩在沙發裡,外面是滿天星光,她眼裡光亮閃映,心卻如死水微瀾。
他不還是走了嗎?
任由她如何纏着他,而她今晚已經表現出來了和平時很不一樣的情緒,人也特別容易感傷,但他仍舊什麼都沒發現,甚至還能心安理得的跟她保持以前那種相處模式。
……
醫院。
史密斯一臉凝重地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男人,表情嚴肅,“蕭,很抱歉深夜把你叫過來,安謹的情況不太樂觀,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蕭景心臟驀地疼了一下,交疊而放的手指輕顫,“不是說,有很大希望醒來?”
“是有很大的希望醒來,但同時也有很大的可能死去。”
第二句是他一直沒敢跟安言說的,他私心底當然希望蕭景的太太不要太着急,保持樂觀的心情最好。
蕭景沉默不語,但緊繃的臉色還是泄露了他的情緒,如果安謹沒醒過來,那他答應子初的考慮一下,就可以不作數了。
畢竟,要是真的離婚了——蕭景只要稍微想想這個詞,就覺得心像是被針紮了一樣的疼。
彷彿現在,這個詞語已經要成爲他的雷區了。
史密斯大致給他看了安謹這段時間的反應,大腦的確很活躍,醒來的希望很大。
但植物人突然醒來是很容易猝死的,況且安謹當年因爲車禍,身體嚴重損傷,就算醒來了也不一定能夠保證正常的生活。
他望着史密斯,表情沉重,“不管以後生活怎樣,首先要讓他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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