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那天,霍星洲很晚纔回來,元蕭也沒去問他是不是跟文景在一塊兒。

霍星洲一向不喜歡撒謊,他也很少遇到需要他撒謊的事,若是他真的和文景在一塊兒,肯定會實話實說,到時候心裡堵的還不是元蕭自己。

只是關於搬出去這件事,元蕭還是沒拿定主意。

那天衝動之下籤了合同,這幾天霍星洲的反對倒是讓他看到了點希望,反而開始猶豫不決起來。

說到底,還是不甘心,不想就這樣默默退出罷了。

元蕭心想,租的房子放在那裡也好,就當自己的一個退路吧。

見他不再堅持要搬出去,霍星洲也鬆了口氣,不再主動提起此事。

接下來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文景回國之前,元蕭偶爾加班,但都儘量早的回家,霍星洲工作一直很忙,早出晚歸,但不管多晚,每天都會回來睡覺。

兩個人偶爾一起吃飯,睡覺前也能聊聊天。

之前發生的事情好像真的就這麼被揭過去了,誰也沒再主動提及。

文景後來又約過元蕭幾次,微信上也給他發過一些新聞和圖,但元蕭沒有理會,直接把他拉黑了。

他甚至有了一些很可笑的想法,留不住心,只留住人也挺好的。

反正霍星洲大概率不會主動和他分手。

***

原以爲生活就這樣平靜下來了,可沒過多久,元蕭就突然接到了元母主動打來的電話。

看到來電屏幕上“媽媽”兩個字時,元蕭又驚又喜,還以爲自己上次的電話起了作用,媽媽終於開始掛念自己了。

誰知,電話一接通,就傳出了元母帶着啜泣的聲音:“我求求你了,你和那個男人分開吧,我真的不想再搬一次家了……”

元蕭一顆心瞬間沉了下去。

元母還在斷斷續續地求他:“我們好不容易躲到了這裡……好不容易過了幾年安生日子……求求你了!”

說着說着,元母在電話那頭嗚嗚地哭了起來。

元蕭忍着心痛,仔細詢問了母親具體發生了何事。

掛斷電話後,元蕭如脫力一般,仰靠在座椅上,雙手無力地垂在兩側,彷彿被人一下子抽走了原神一般。

但手機卻在手裡被攥得越來越緊,好像這樣就能轉移一些心裡的痛苦似的。

旁邊走過的同事看到他臉色慘白的樣子,嚇了一跳,趕緊走過來問他:“元蕭,你沒事吧,要不要請假去醫院看看?”

元蕭定了定神,朝同事搖了搖頭,掙扎着站起來去了洗手間。

同事見他搖搖欲墜的樣子,不放心地扶了一把。

把水龍頭打開衝了把臉,元蕭擡起頭,不經意間看到了鏡子裡的自己,臉色慘白,眼神裡的灰敗連他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三年前的噩夢好像又重來了。

那時候,他還在學校,常常走着走着就被一桶水從頭澆到腳,自行車被扎胎放氣更是每天都會遇到,交上去的論文常常被撕壞,即便躲在寢室裡也不得安生。

這些看起來像是小學生的把戲,但就是能把他折磨到喘不上來氣。

幸好室友們都出去實習了,寢室裡只有他一個,不然還有更多的人會被無故牽連。

自己遭受的這些還在其次,他在開始追求霍星洲的第一天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可是他的母親竟然也開始頻繁地受到各種威脅,關於他的謠言甚至被打印出來在全小區分發,元母不管走到哪裡都會被指指點點,更可怕的是,元母開始跟他一樣,經常收到各種各樣的騷擾和威脅電話,苦不堪言。

元蕭記得很清楚,那天,元母也是像今天一樣,哭着求他,讓他安分點,不要去奢求不屬於他的東西。

那個時候,他已經被折磨到抑鬱了,每天晚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即使睡着了也噩夢不斷,白天總是心思恍惚,做什麼都集中不了注意力。

後來他看到霍星洲那條短信,其實除了想幫他,也的確存着一點一了百了的心思。

他想着,自己爲愛犧牲是不是就可以結束這一切了,那些詆譭他、造謠他的人是不是會反省一下自己,畢竟他自問真的沒有做錯什麼。

***

接下來的時間,他一直呆呆地坐在工位上,腦子裡一團亂麻,三年前他以爲這些是粉絲自發做的,然而現在,他不會那麼天真了。

一模一樣的手段,甚至威脅恐嚇的話術都不差分毫。

三年了,哪還有這麼閒的粉絲呢?

其實這些手段真的很低級,但凡有腦子的都能看得出來是誰做的,一點都不符合文景的智商。

之所以這樣,只能說,他或許壓根就沒把元蕭放在眼裡,也根本就不怕霍星洲知道。

他對自己在霍星洲心裡的地位,是有着絕對的自信的。

就像上次在餐廳吃飯一樣,他做得那麼明顯,但霍星洲只會縱容他。

上次他在救出霍星文以後,這些詆譭的手段就自動消失了,至於爲什麼,傻子都知道原因。

自然是霍星洲動了惻隱之心,幫他擋掉了。

那個時候,元蕭打心底裡感激霍星洲,這也讓他對於他們之間的關係,燃起了一點信心,他想,霍星洲對自己雖然沒有愛,但同情或許是有的。

不是說,同情也是愛情的基礎之一麼?

可是現在呢?都過去三年了,同情轉化成愛情了麼?

當然是沒有的,這一點都不需要別人來告訴元蕭,他自己就能給自己答案。

更讓他難過的是,他一直以爲的同情,或許都從來沒有存在過。

不然,這一次又是怎麼回事呢?

元蕭覺得很累,那種壓抑的、喘不上來氣的感覺如海浪一般衝過來,裹挾着他,把他死命地往海里推,他想自救,可是手忙腳亂,卻始終是抓了個空。

這一次,再也沒有第二個霍星文可以讓他去救了。

***

元蕭渾渾噩噩地打車回了家,他的腦子已經停止了思考,他不知道該想什麼,該幹什麼。

在沙發上坐了很久,天色一點一點地黑了下去,屋子裡越來越昏暗,像極了元蕭此刻的內心。

一輪圓月緩緩爬上了夜空,元蕭住的樓層不高,從窗戶往外看,恰好可以看到月亮掛在一棵樹的樹梢。

今天不是中秋,但這輪圓月卻讓元蕭想到了團圓,自從記事起,他就從沒和家人團圓過,不管是中秋還是春節,都是一個人過的。

和霍星洲在一起後,原本以爲終於找到了陪伴,可是霍家是個大家族,每次有什麼節日,基本都是去老宅一起過。

霍星洲從來沒跟他提過讓他也一起去,元蕭便也不問,默默地一個人待在這間空曠的房子裡。

元蕭站起身,茫然地在這間屋子裡轉了一圈,過去還沒覺得,最近是越發得懂得了,這間屋子其實從來都沒有沾染過自己的氣息。

除了主臥,那裡有他的衣帽間,元蕭一把拉開,首先入眼的就是霍星洲那些手工定製的西服,每一件都是經過他的手熨燙過才掛進去的。

而他的衣服,就那麼幾件,委委屈屈地擠在角落裡,兩個人的家庭地位,一目瞭然。

元蕭一瞬間大徹大悟,從來就沒有他以爲的談戀愛,所謂的糖都是他一廂情願,死命摳出來的。

出了這件主臥,其他地方就再沒有他存在的痕跡了,其實霍星洲的東西也不多,他名下的房產多到可能他自己都想不起來,這一間充其量也只能算他住的最多的地方罷了。

看着自己那幾件可憐的衣服,元蕭突然涌上了幾分怒火,他想要大喊,想要衝到文景面前,把心底的狠話都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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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他也沒什麼好失去的了,他還有什麼呢?

自己的媽媽已經算是跟他一刀兩斷了,霍星洲……霍星洲從來就不是他的。

再怎麼樣,情況還會比現在更差麼?

想到這裡,元蕭突然就有了點破罐子破摔的豪情,他抓起手機,把文景從黑名單裡放了出來,發了條信息過去。

“你在哪裡?”

文景似乎就在等着他呢,幾分鐘之後就回過來了一個地址,還附帶了一個微笑的表情。

元蕭換了一件正式的衣服,把自己好好打理了一番纔出門。

這就算是一次正式的攤牌了。

***

文景給的地址就是上次霍星洲約的那家餐廳,只是換了一間包廂。

元蕭到了才知道,原來這是文景的專屬包廂,就在霍星洲那間的隔壁。

聽上去很是諷刺。

元蕭壓下心底的那點痛,整理了一下衣襬,面色鎮定地走了進去。

這間包廂和霍星洲那間是一模一樣的,元蕭剛一走進去,就有了一種時空穿梭的感覺。

文景已經坐在屏風後等着他了。

元蕭徑直繞過屏風,走過去,坐在文景的對面。

文景沒有看他,一直在擺弄着手裡的茶壺,元蕭盯着他慢條斯理的動作,也不說話,等着他先開口。

“喝喝看,這裡的茶很有味道。”文景用工具給他遞了一隻小小的茶杯。

元蕭面無表情地盯着他,眼神裡都是冷光。

文景不以爲意,他笑了笑,繼續道:“星洲最喜歡喝茶了,他來這兒每次都要點一壺,自己又懶得動手,只好我來弄,慢慢地,這手藝就練出來了。”